《月亮骑士》一只猫的潜伏

1、第一章

　　“羲和，出警了。”他话说得很急，尾音还留在屋内，人早已踏出屋外。
　　“收到！”于羲和立马起身，抽走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在警笛声中钻入车内。

　　于羲和正听着队长的话，神色紧张，眉目成皱，她的脸分明是白皙美丽，却有两条疤接连着蜿蜒从额头经过眼角到下颚，仔细看，还能通过盖住太阳穴碎发之中看见皮肤上一圈淡淡的烫伤痕迹。
　　后领时不时因为不贴合而露出内里的皮肤，不小心一瞟就可以发现成片的烧伤疤痕。
　　这些痕迹似乎都已经因为淡化了。

　　队长告诉他们，接到群众报警，西城郊外发现一具女尸。
　　“初步判定为奸杀案。”队长这么说。
　　队长今年已是四十好几，精瘦的躯干好似撑不住警服使得肩章搭下来，他双目清明，两手抱拳，坐在于羲和对面。

　　一路畅通，警队迅速到达了西城的郊外。

　　于羲和从车上下来，身子受风一抖，打了个喷嚏，队长看了她一眼，说：“天凉了，多穿点。”

　　于羲和在原地跺脚，笑道：“知道了，谢谢队长。”

　　郊外的风应景的呼啸，吹得隔离带不停发出震膜声音，风里面携带着枯树落叶，最后一起落到湖面。

　　于羲和找到目击人，是一对学生情侣，两个人坐在车尾，神色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你们好。”于羲和说，“警方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可以的，您问。”男生说。

　　女孩赤条条的两条腿在风里面发抖，于羲和可怜她，叫两个人到车内说话。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于羲和问。
　　“我们下午三点多到的龙河站，后来我们坐公交到的山脚下，爬山上来没多久，佳佳，我女朋友就发现树叶下面有只手，我们走近了看，发现是个人，什么衣服也没穿，两只眼睛大睁着。卷成一团。我马上就知道这是个死人，就报警了。”

　　于羲和看看四周，又问：“为什么来这里？这里离市中心这么远。”
　　那个男生几乎一瞬间就开始回答“周末了嘛，我们过来玩玩。”
　　于羲和一笑，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她，说：“实话？”
　　“实话，实话。”那个男生呵嗤嗤笑。
　　“行吧，你们一会还是得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于羲和知道，问这两个人是在浪费时间。
　　她拍拍那个男生的肩膀说：“以后少带女朋友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了，多吓人啊。”

　　“队长！”于羲和走过去。

　　风不停吹落枯叶，落在尸体上面，叶尖的微红落在瓷白的胸口。于羲和走上前去，蹲下来，在心里面默念：安息。
　　“羲和，你过来”队长叫她。
　　于羲和离开躺在地上的少女，和走向她的法医组组员们擦肩而过，于羲皱了下眉头，鼻子微怂，她在那群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是沉默和麻木混合的，让她讨厌的味道。

　　“有什么想法吗？”队长问她。
　　于羲和的双眼穿过稀疏的来往的人，看向尸体，她说：“三天前这里下过雨，但是尸体上面还有精斑，应该就是这几天发生的案件，队长，最近有未成年人失踪报案吗？”

　　“我马上正要联系他们。”队长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滴滴答答的声音在于羲和的脑子里出现。
　　前天夜里，有一群男人，可能是中年人，可能是青年人，甚至可能是学生。他们绑架了，或者拐骗了一位少女到郊外，对她施行了□□，但是他们并不想杀了她，她的身上有绳索捆绑的痕迹，但是没有殴打的痕迹。可是在夜晚来临没有多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少女突然死亡。
　　他们甚至没有埋葬她的尸体就匆匆逃离了现场。
　　所以，他们很可能会在临近的几天回到现场处理尸体！

　　“队长！立刻封锁现场，地毯向外搜索，看见人就马上抓住！凶手很可能在傍晚回到现场处理尸体！”于羲和叫道。
　　队长看了她一眼，连忙放下手机，开始组织警员向外搜山。

　　半小时之后，在山的某处传来枪响。
　　一群鸟儿从树林里面腾起，又散开落向四处。
　　警员们架着三个男人回到现场。

　　于羲和远远地听见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她坐在车尾，看见有个男的唾沫都快喷到押着他的那位警员脸上。
　　“我他妈说了和我没关系！为什么抓我。”他面目狰狞地吼道。

　　那警员也不说话，两只手用力把他推着往前走。

　　除了这位大哥，剩下俩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面孔脱不了的油气还有猥琐，穿着花衣裳，眼神闪躲，姿态内收。

　　“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于羲和问。
　　“我她妈哪知道？都说了和我没关系，我就过来玩玩。”他费力的解释，脸上青筋凸起。
　　“配合一下，例行调查。”于羲和说 ，转头对着另外两个问：“你们俩，为什么来这里？荒山野岭的。”

　　“来，来玩。”有个人开口。
　　“玩啥啊？”于羲和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地上一摔：“来玩石头啊？”
　　“说实话！不说就直接带回局子里了！”于羲和声音中气十足，吓得那俩人闭上了嘴。

　　为首的那人一愣，眼睛一眯说“我说这位女长官，我们真的就是来看看，没啥其他的事情。”
　　“没问你。”于羲和瞪他一眼。

　　那俩小年轻抬头正对上于羲和的眼睛，又立马低下头。
　　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警服的人，这三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不停看向离这里不远不近的案发现场。

　　“知道这里死的谁吗？”于羲和问。

　　那两人连忙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你呢？”于羲和问。
　　“我哪知道是谁。”那人一脸不解。

　　“她男朋友你认识吗？”
　　“不认识不认识。”

　　“行了，剩下的和我们回警局说吧。”于羲和招呼人把他们拷走。

　　“凭什么！？”那人大呼，“我啥也没做啊，人不是我杀的！”
　　于羲和一笑：“走个过程，没说是你杀的。”

　　日月轮转，景入西山。
　　于羲和从审讯室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刚一走出警局，她就打了个喷嚏，接着一笑，摩挲着两条手臂，说：“冬天要来了啊。”
　　“这才立秋呢。”靠近她身旁的女人说，将挂在臂弯里面的外套披到于羲和身上。

　　“你来啦，我们回家吧。”于羲和露出笑，牵过她的走，走向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越野车。

　　这人是于羲和的妹妹，于玄度。
　　虽然是妹妹，两个人却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长得不甚相似，自从父母离婚之后，这个重组家庭的两个孩子却越走越近。
　　如果于羲和脸上没有那两条道子，肯定比她妹妹来得好看。

　　于羲和长呼一口气，把手搭在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秃来的地方，她总是喜欢在不顺心的时候摸摸那里。
　　于玄度发现她的动作，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之后，点开了音乐播放器。

　　舒缓的歌声传入于羲和的耳朵，她选择闭上双眼，片刻之后她又睁开眼睛，对开着车的于玄度说：“度度啊，今天医院手术多吗？。”
　　虽然说度度，但是从于羲和嘴里面说出来的时候更像在说嘟嘟。

　　“两台，本来夜里还有一台，病人状态突然不好，延后了。”于玄度说。

　　于羲和点头，说：“晚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有点饿了，煮泡面吧！就做你上次做的那种。”
　　“上次做的那种？”于玄度问。
　　“就上个周六晚上，我说我饿了，然后你说你和同事新学了一种泡面的做法，就那个。”于羲和说。

　　于玄度笑出声来：“当时不是说不好吃吗？”
　　“人不都这样嘛。”于羲和说：“所以要做吗？”
　　于玄度说，“超市都关门了。”言下之意是做不了。

　　于羲和其实是有些难过的，她晚上一直在审讯室内外走动，保持着大脑高度的运转，不停的试图从那三个人口里面得到更多的信息。
　　到了后来，于羲和咕咕叫的肚子还有愁眉苦脸的讨人样让队长直接把她从办公室抬了出去。
　　“明天就得放走了！”于羲和说。
　　队长把她的头扭回去，拍拍肩，说：“你回去休息，我来吧。”

　　夜色温和，灯光带上些轻尘，留一抹洒在于羲和的脸上，恰巧被于玄度的双眼捕捉到，然后她轻轻吐气，说：“这次给你做个其他的。”

　　于羲和嘿嘿一笑，说起今天审讯的事情来。

　　“那个男的满嘴否认，前言不搭后语的，净说些胡话。虽然这样，可是大概的过程，我们现在也差不多了解了。可能他还以为自己说的很好吧。”于羲和说。
　　“另外倆年纪小的过分紧张了，倒是实打实的差不多把自己知道的说了。虽然看上去挺混的，其实也没有做坏事的本事，本来以为这次就是被抓着去做苦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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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羲和有很多个习惯，其中大部分都和于玄度有关。
　　比如，于羲和每一周都喜欢买上一两束花带回家，于玄度会把花养在餐桌正中央。于羲和还习惯买什么东西之前先问问自己的妹妹，看她是不是觉得可以。于羲和的每一天有许多的时间都在向手机另一端发送自己发生的事情。
　　于羲和习惯了每天抱着于玄度入睡，在早晨的时候又会习惯性地亲吻于玄度的鬓间。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于羲和一定同于玄度产生着联系。

　　番茄汤的味道顺着热汤咕咕噜噜的气从厨房传来。于羲和一个脑袋探出身子，说：“要个蛋！”说完，又接着穿衣服。
　　这个家面积不大，进门就是厨房，厨房就是餐厅，餐厅就是客厅，往外是一个不大的阳台，右侧两扇门，里面那个打开就是隔着帘子和门的卧室，浴室和厕所离大门更近一点。

　　才来的时候，于玄度发现浴室里面两个人勉勉强强才能够站的开，她问要不要换一个。
　　于羲和不同意，她说：“这个屋子小，一抬眼就能找到你，多好啊。”

　　于羲和洗完从浴室出来，面也恰恰做好。她的头发散开来披在肩上，用毛巾垫着以防打湿。
　　于玄度端着碗到餐桌上面，把筷子插进面里，说：“试试，看看好吃不。”
　　于羲和尝了一口，说：“好吃的。”

　　于羲和在吃面，于玄度在给她吹干头发。从发梢吹落的水珠甩到了于玄度的胸前，又在热风之中被烘干。
　　每每给于羲和吹头发，她总是能够看见于羲和头皮上好几处没有头发的秃斑，又忍不住的用指腹去轻点。
　　“羲和，哪天来医院把这里的头发种上吧。”她说。
　　“不用，就这样挺好的。”每一次，于羲和都这样回复她，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样不好看。”
　　“我头发都扎起来的，再说，我要带帽子，也没人看得见。”

　　“羲和，我看得见。”于玄度说，她的声音有些低。

　　沉默片刻，于羲和说：“知道了，有时间我就去。”

　　于玄度嘴上说好，面上带笑，即便她知道于羲和依旧不会去，却还是为她的回应而感到开心。
　　“我去洗澡，你吃完记得收拾。”于玄度说。
　　于羲和点头，表示知道了。

　　手机里面放着游戏解说直播的声音，洗碗的水哗哗流下，浴室里面传来水流停止的声音。
　　于羲和吃了很久，连汤都喝尽了，接着就在洗碗池刷了牙。
　　手机里面的游戏一局已经打了四十分钟。于羲和共情到那些坐在画面里的男孩，可怜着他们的疲累。

　　浴室的门劈拉一声开了，从里面飘来迷蒙的热雾，碰到屋外寒冷的空气又迅速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香气。
　　于玄度只踏了几步，伸出手环上于羲和起伏的小腹，抱住了自己的姐姐，说：“吹头发。”

　　于羲和刚好把碗放到沥水架上，她擦干手，关掉手机。
　　两手互相搓，暖和之后搭上自己腹前的手，说：“去卧室。”

　　手穿过于玄度的发间，看着她棕黄色的发丝，于羲和在回忆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互相给对方吹头发的。
　　“我们以前还吵架呢，你还记得吗？”于羲和笑着说。
　　“你说说。”于玄度说。
　　“小学的时候，我把你的芭比娃娃拆了，往手和脚里面塞上泥巴之后又装回去，结果你回来之后就和我打起来了，边哭边锤我，还给爸爸告状，后来给你买新的你也不要，说就是不一样。”于玄度摇摇头。
　　于羲和接着笑着说：“记不得啦？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呢，你哭得眼睛都肿了，第二天不愿意去上学，装发烧躺床上，爸爸没办法去上班，只能留下来照顾你。”

　　于玄度忽然转过头来，说：“我记得那天下午我把你的奥特曼全用剪刀剪断了。”
　　电吹风呼呼往外面吹风，于玄度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于羲和关掉声响。帮于玄度整理头发，说：“对，后来我们倆还每天打架，现在想起来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于玄度一愣，也没有接话，她知道于羲和话里有话，她抱住面前的人，在于羲和的肩头落下一枚吻。

　　今天，于羲和想起来好多以前的事情，好的，坏的，三三两两的都有点印象了。模模糊糊的回忆画面，于羲和发现自己要是不去想，会不会永远忘记这些事情。
　　她想起下午那位躺在大树下的姑娘，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心间一痛。她把头低下，深深埋进于玄度的体内。
　　她好像在那位可怜的人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

　　同自己的妹妹亲吻的时候，于羲和在思考，她们俩又是什么时候和好的呢？好像只是忽然某一天开始，于玄度在每一个夜里面都会躺在自己身边，用她尚且稚嫩的双手抱住自己，用充满童音的话温暖自己的心。
　　就连她们俩人之间的爱好像也是在某一个月亮高挂的夜空之下忽然之间就变得清晰明了。
　　她正在亲吻，拥抱的这位不善于与人交流的女人，和自己相差十几秒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据说，她们出生在同一个医院。她们共享了彼此的童年，彼此的青春年华，彼此的身体，彼此的一切。

　　于羲和的手轻轻划过无暇的于玄度的脸庞，于玄度轻微地吐出气息沾染她的手指，于玄度问她：“羲和，怎么了？”
　　“度度，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她说。

　　于玄度的眼里映照出窗外的月亮，她声色轻轻，却在夜里格外清晰：“白天遇见什么事情了？”
　　“有个女孩死了，十五六岁的样子，在西郊那个人工湖那里，死的时候什么衣服也没穿，腿上，肚子上，脸上都是干了的精斑。我看见她手脚捆绑的痕迹，闻见身边死亡的味道，忽然之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一样。”
　　“羲和，你想多了，你办了太多案子了，肯定会有记不起来的。”
　　于羲和说：“不是那种感觉，应该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才对，我以前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比较淡，自从最近转组了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会不会是哪个涉案人和你约定了什么，你忘了呢？又或者是某个很像的案子让你产生联想？”
　　于羲和一笑：“都可能呢，明天再想吧，先睡吧。”

　　于玄度眼神清明，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晕开，她说：“嗯，明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