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彩虹(D/Hr)》锭 一九六3

78、【III】（下）

　　…………
　　德拉科抱着头，当疼痛减缓了一些，他抬起头来，已经身在一片美丽辽阔的高原之上。极目远眺，目断四天垂。
　　他转过身来，正看见一人站在一个平台下，颀长削瘦的身子在苍茫背景下更显单薄。平台上的女孩儿望着他，褐色的鬈发被阳光堵上一层金黄。
　　男孩儿抬着头，风吹动了他额前刘海，带着小心翼翼的轻柔。他们都在微笑，眼神柔软，笑容温婉。
　　只是那男孩儿的笑带着轻薄凉意，而女孩儿仿佛阳光一般温暖。
　　德拉科的脑中有什么在泛滥。那么忧伤，那么凄凉。
　　…………
　　“如果我，放弃这些事……什么都，不管了……你会不会……”天台上，他背对着她。话语干坼僵硬。
　　“你曾经犯下的罪，不容赦免。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一定会亲手把你送进阿兹卡班。”她说完即刻离去。脚步坚定。
　　场景随着她的远去而改变。塔楼的楼梯，霍格沃茨的走廊。一从天台消失，她的脚步就变得急促而匆忙，仿佛揭穿了她的心情也如此紊乱。有求必应屋前，她停住步子，深深的喘着气，肩膀上下略微起伏。
　　她埋下头，肩膀僵直的耸起来。
　　低低的啜泣声在幽暗的走廊里响起。
　　德拉科转到她的前面，凝视她。
　　眼泪像破碎的星光。她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嘴，拼了命想把呜咽压下，却徒劳无功。她转而狠命咬住长袍，只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将那呜咽克制住。
　　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窝成母体中胎儿的模样，仿佛非如此不足以感到安心和抚慰。
　　“如果你没有杀人……如果你没有……如果你不是马尔福……德拉科、德拉科……要是你只是德拉科该多好啊！……”她哭泣着，眼泪接连不断的砸落膝上。除了哭泣，她无能为力。甚至哭泣，她也不敢用力。
　　这段感情多么艰难。他为她，她为他。
　　到底爱情是一种怎样的东西，能把人折磨到什么境界！
　　“我喜欢你的啊……德拉科……”赫敏轻轻的说，低低的说，似乎将这无法诉诸的感情倾诉进夜色之中，“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德拉科……”
　　…………
　　火光亮的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浓烟呛鼻。倘若真站在这个地方，那末是连呼吸都无法继续。
　　但德拉科只是站在记忆之中，他眯着眼睛，走上前，试图看清火光中的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走的近一些，再近一些。终于能够看清那人的面孔。
　　赫敏抱着德拉科，坐在火焰之中。她脸上还残留有泪痕，然而她已不再流泪。泪水是活的证明，而此刻的她几乎是半个死人。
　　她怀中的德拉科面色安然，仿佛只不过在度过一场惬意的午休。唇角轻柔的勾起，满足和温柔写满了面容。赫敏的表情却是惨然而麻木。
　　她伸手，取下德拉科右手中的魔杖，脸上忽然荡开了笑意。泪未干，笑新上。可她的笑全然一片凄然。
　　“你肯定不会知道……”她看了看怀里的德拉科，笑意更甚，仿佛对情人耳语一般，“你肯定不认为我懂得禁忌的魔法……但我懂得。我看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对着好奇呢？但我不会去用它……邓布利多也会黑魔法，只是他从不使用……我以前，认为使用禁忌魔法就是犯罪，这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不过，如果你死了，我守着那些固执的理念，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手中的魔杖杖尖亮起了幽幽磷光，在烈火中显得冷僻又夺目。她将德拉科揽在臂弯里，伸出左腕。发出幽光的魔杖像锋利的光剑，划破皮肤。暗红的血一股股流下，她用杖尖沾上血，一次一次的，在身旁的地面上画出一个六角星。
　　她的絮语却不曾随着动作而停止，犹如溪流一般漫长而细弱。“你绝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在遇见你之前，我只是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固执女孩儿，看到别的女孩为爱情流泪，我全不能理解，只还觉得她们小题大做。”她轻轻的笑起来，“可是啊……爱上你以后，我为你流了多少次泪呢？”她停下动作，侧头看着德拉科，笑容又浅又无可奈何。
　　“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哭，我的泪水已经流干；笑……可我该怎么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笑呢？如果没有了你，我会怎么样呢？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生活下去……是忘记你，还是一生永远无法忘记你，在对你的思念里将自己折磨发疯？
　　“……其实，我很懦弱的……德拉科……我不像你那么坚强……我害怕，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如何的思念你。那种思念，即便在你活着的时候，它都快将我逼疯！如果你、你……”
　　赫敏的声音颤抖着，哽住了喉咙。她深深吸气，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地上的六角星画成，她愣愣的看着那颗星，笑容从脸上剪去。
　　“我绝然是无法忘记你的。在没有你的世界活着——我做不到、也想象不到。那会多么寂寞，多么悲伤……快乐，是，或许我还会快乐，我有哈利和罗恩，我有朋友们……可是……”她的眼睛迷茫起来，右手的魔杖顿了许久，亮起猩红的光，她缓缓地，在六角星的每个分割中写下古老的拉丁文字。一个个猩红字母在血液的辖区内显得狰狞而诡异。
　　“可是，我却再无法心安理得的生活……无时无刻，我都会在对你的思念里煎熬痛苦。
　　“我醒来，这世界上没有你。我睡去，梦魂也在四处追寻……在清醒的世界里，你是无时无刻心上的伤口，一刻不停的撕裂、流血。
　　“我一个人活在世上，除了回忆与思念，再没一件东西与你有关的……那太痛苦、太艰难！——我做不到……
　　“德拉科……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儿啊，希望能与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就是我一心向往的幸福……可我的思念那么沉，对你的爱那么重，沉得要命，把我的心我的头脑都拖拽着……我无法，我没有办法……我背负不起……
　　“我愿意将我的生命与你对换……请你替我活下去吧，德拉科！你比我坚强得多……你一定可以在没有我的世界里生活，平静的生活。直到你老了，垂垂老矣……或许你还会思念着我；或许，你已渐渐地忘了我……
　　“请原谅我的任性，德拉科，请你代替我活下去吧。告诉哈利和罗恩我的歉意——原谅我，也原谅你；为了我，请他们原谅你；你有你的苦衷，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德拉科，你一定，一定不要为我伤心。请你好好的生活，你活着，就是我的幸福。”
　　古老的魔法阵完成了。字母发出猩红的雪光，六角星发出幽幽磷光。墨绿色火焰顺着六角星的线条燃烧起来，窜起一英尺多高。在半空中，火焰中凝结出一个黑色的六角星。一只山羊头显现出来，它张开的眼睛发出绿光。
　　慢慢的，它张开了嘴。一声毛骨耸然的尖啸从它口中传出。
　　随着啸声，山羊头逐渐消失了。
　　赫敏的脸色如同死灰一般，生命正被从她的身体里抽脱出去，随着她手腕上叙叙流下的血液，一股股溶进怀中德拉科的身体里。德拉科的唇不再惨白，渐渐看的出血色，心脏再一次搏动起来。手指，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赫敏把这一切静静地收入眼中。笑浮上她的眼睛，眼里的温暖如同血一样。她恬静的笑着，放轻呼吸，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德拉科，别为我悲伤，别为我难过；因为我——我宁与你擦身而过也不愿孤寂百年。”赫敏轻轻的，柔柔的，对德拉科说。眼中的泪终于再度泛出，随着话音的落下，泪水也同声滑落。
　　“所以，就让我任性一次，一生仅仅一次……为你……”
　　魔杖抵住右侧的太阳穴，抽出了几缕银色，她的左手拉起德拉科的左手，将杖尖的银丝落进他的掌中。握起德拉科的手，将它们紧紧握进手心。
　　“可是，你会不会感到寂寞呢，德拉科……”她喃喃道。
　　“我只怕你，会觉得寂寞……”
　　赫敏深深的，紧紧的，用那样悲伤那样绝望的眼神望着德拉科。已经到了极限，泪水都停留在眼眶，她的生命走到尽头。
　　然而她的嘴角还带着微笑，巧克力一般的眼睛里还有德拉科最熟悉最深爱的温暖。
　　她明明还在啊。她明明还在德拉科的身边，拥着他，望着他。
　　她走了。为了她深爱的，最爱的德拉科。
　　她无法想象活在没有他的世界。
　　他，难道就可以吗？
　　他们的羁绊，深深的扎进了生命的血脉里，要将它连根拔起谈何容易——如何可以？！
　　不说看着对方离去的伤心，不说一个人苟且生存的孤寂，不说看到过往的时间、地点、物件，绝望就如同狂风一样席卷头脑，悲伤像潮汐一样寂寥四起。
　　只单单，是思念而已—记忆就已经折磨的人生不如死！
　　——几步外，另一个德拉科狠狠的抱紧头颅，几乎要吼叫起来——“啊！——”

　　——“德拉科！德拉科！”
　　金妮尖叫着，一把拉住德拉科的手，将他从冥想盆里拽了出来。“德拉科！德拉科！你没事吧？你怎么、你怎么……”
　　德拉科的双手还抱着头，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滴下来，滚下来。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泪水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落下，仿佛倾盆大雨。
　　他茫然的注视着面前的空气，仿佛看不见金妮，仿佛穿透了金妮看到什么空虚。他的脸上是恍惚的神情，他的泪水却无法止息。
　　他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软弱无力而不断的擦拭泪水，一再抹去，又一再流下。
　　“韦斯莱小姐……”他踉跄着开口，茫然无措束手无策，“我好像、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梦……悲伤的，好像我曾经经历过一样……”他愣愣的说，恍若隔世，“好像我，有过记忆一样……”

　　有些人的故事很长，有些人的故事很短；有些人的故事被千万人传诵，有些人的故事成为历史；有人的故事背负千古骂名，有些人的故事被万人赞扬。更多更多的故事，是在开始发生时候，就沉默无声，悄然静默。除了经历者和旁观者，再没人知道。
　　如同雨后挂在天边的彩虹，淡薄，迷离；在人注意到不曾注意到的刹那就融入空气，消失无踪。
　　除了看到它的人以外，谁知道曾经在一个初晴的苍穹下，出现过那一道美丽若梦，短暂如歌的虹霓？
　　只不过属于德拉科和赫敏的这道彩虹更加浅淡，甚至不是引人注目的璀璨，而只是悲伤的灰色。
　　只不过是带着命定的悲哀，在浅蓝的天际里一晃而过，令人蹉叹，令人黯然。
　　连旁观者人都睹之缄默悲戚，思之怆然泪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