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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冷梅香 ...

  •   春节将至,与往年也并未有何不同。看了看旁边烤火念诗集的俞念笙,嗯,还是有点不同。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她念完这一段,轻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我问。
      “颜如蕣华,朝生暮落。”
      “俞小姐也开始伤春悲秋了?”我歪着头去打量她,黑亮的圆眸中多了一丝愁绪。
      她捧着脸,接着叹气,“你说这些歌女是不是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千古难题,一时语塞。
      “你也说不上来了是不是?江大夫平日里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到女子的命运,也词穷了。”
      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解释旧时歌女的命运,这种与生俱来的不可逆天改命,对女子来说是一种灾难,就算想踌躇满志要去大干一场,但根本就没有机会上场,很多古装剧里的大女主,彷佛生就了一身不肯认命的铮铮傲骨,却也多半是现代人的意淫罢了。
      “这样说吧,如果我不幸成为一名歌女,以我的姿色很难成为花魁这种角色,那我能做的事情就是靠音律或者诗词等才艺去吸引我想吸引的人,关键时刻利用男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女人善用情还能不深陷也是真本事。
      念笙瞪着眼睛,“你是说你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有资格在乎这个事儿?”我反问。
      俞念笙的小脑瓜飞快转着,想找到恰当句子来跟我辩驳。她立起身子,脸快要怼到我脸上,“不是,那些男人,肠肥脑满的,你要去跟他们应酬?”
      “不然呢,当贞洁烈女,上吊自尽?”
      这世上的活法有很多种,最重要的是,得先活下来。彷佛是在劝诫曾经的自己,那我是不是也能理解陆尚了?答案是不能。他是个男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却偏偏选了一条最让人不齿的路去走。女人可以选择出卖自己,但男人不能出卖女人,这是主权问题。我也不想给俞念笙说什么男女平等的伪命题来给她洗脑,因为我自己就不信男女平等这种鬼话。
      她闻言,失落地往后靠进椅子里,一脸颓废,深感绝望地看着我。
      “你说你不看话本,看什么诗集,还非要思考深刻的人生大道理。”我好笑,“你这辈子都不会面临这个问题,为他人伤神伤心的事儿,少干。”
      她突然又来了兴致,起身问,“你跟古大哥是不是一早就认识的?”
      “有什么不一样么?”这丫头话题换得太快了吧,这还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跟你说过,我脑子好用着呢。不思考深刻的道理那就讲点绯闻八卦。坊间传闻吉雅姑娘在古场主恢复单身之后想嫁进古家,但古场主不为所动,我猜是心有所属。”
      “坊间的传闻怎么那么多?不是还传他有断袖之癖么?这些人是不是太闲了?”
      小丫头咦了一声,调侃道,“您不觉得这些传闻其实都是跟您有关么?”
      “所以你是来套我的话啊?”
      “陈霆说古场主时不时晚上夜探俞府,不是来见我那只能是见你咯。你觉得我爹娘知晓不?”
      我翻了个白眼,“还夜探呢。他要来,我阻止得了?陈霆这小厮口风也太不紧了。”
      俞念笙贼贼地笑,“陈霆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问他的事儿,他没有不开口的。”
      我摇摇头,“都是些不务正业的。”
      “你小心太务正业了,有人起了歹心。”
      我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成了野生社会观察家了么?”
      俞念笙笑盈盈地得意道,“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听起来是很厉害的角色,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起身要去加碳火,却发现窗外有人影闪过。
      “你知道是谁嘛?”我慢慢拨火,往上面加碳。
      俞念笙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准备离开,“你呀,还是多想想得罪了谁吧。”
      “我能得罪谁?韩家送来的四大箱子礼品,不都是孝敬了你爹娘,分给大伙儿了么?”
      “你抢了谁的风头,又碍了谁的光明前途呗。”她拿了大氅把自己裹好,迈步出门,“一会儿我坐马车去看看琮怀,希望古遇恩那个呆子不要再惹我生气了。”
      我好笑,“你也知道他是个呆子,所以你去惹他干什么?”
      哼,闲得发慌。
      看着她着冬衣仍显窈窕的背影,叹她倒是清楚自己的底细。有时候人与人就是如此,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倒是相处得好好的。遇恩的个性一如既往,念笙对他越来越了解,也就越来越放不开。她说起来气哼哼,但我知道她是心软的那个,年纪小小,脑子却很清楚,有时候比我还清楚。古遇恩往后被追着打的最重要一条理由,大概就是他曾经想要偷梁换柱地去娶了她吧。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讲。
      小打小闹,放着鞭炮,就把春节过完了。
      初五这日,韩绍良府上突然差人送了聘礼来,差遣媒婆传了话,江洛阳大夫品行端方,兰心蕙质,贤德纯良,是婚配佳偶,韩二公子倾心多时,若能得此良配,愿与之白首偕老。看着媒婆脸上的玫色腮红,突然觉得生活太戏剧性。
      韩绍良夫妇这是唱哪出?韩家老二韩绍廉,游手好闲,没个正形,我都懒得正眼看他。在韩府时,也就打过两次照面,并未多说一句话。这就看上我了?
      “韩二公子知道我的年龄么?”我不笑也不恼,面无表情看着媒婆道。
      媒婆满脸堆笑,“女大三抱金砖,年龄不是问题。”
      “我可不止大他三岁,至少八岁。”
      媒婆显然也是被我吓到,“江大夫驻颜有术,看着顶多十八岁。”
      我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俞夫人有礼道,“冯嬷嬷,您给点时间,容我来跟洛阳说一说。您这一趟辛苦了,就请先回吧。”
      俞扬也客客气气给人送走,说聘礼我们先代收下,婚事暂时不能同意,待商议后尽快给韩府一个答复。
      等人走了,我直接对俞氏夫妇道,没有什么商议的余地,那韩绍廉就是个大孩子。
      俞夫人道,“也许韩家正是看中了你能管住他呢?”
      “这是要给他找个娘啊!”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俞老头也跟着起哄,“韩家人开明好说话,完全不像那些迂腐文人,他们既然能提亲,那就是不介意你的年纪,而是看中你的能力。你也知道韩绍良是个想做闲云野鹤的性子,他是长子韩家也不指望他接手家业。韩绍廉打小就聪敏过人,他的游手好闲只是假象,你要是嫁给他,韩家的基业将来都会是韩绍廉的。”
      我瞪着转性的俞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真这么想啊?”
      俞扬估计自己听完自己说的话,都不敢信,“呃,为师的确这么想。”
      俞夫人还想说什么,被我打断,“您什么也别说,我自己先冷静一下。”说完回了自己房里。
      简直被他俩气死。
      俞念笙听说了,一蹦一跳就来找我,“姐姐魅力好大哇,我要去告诉古场主。”
      “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敢。”
      她不以为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觉得还用得着我去通风报信么?”
      我白眼都懒得翻了,“王玉暖这个女人,得了我的恩惠,转身就给我卖了。”
      “我觉得吧,她肯定觉得家里有个大夫长驻,不要太划算。”俞念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得给她顺清楚这事儿,平日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太不了解我了。”
      还没等我写信,玉暖差人送来了赔礼道歉的点心盒子,还有手书一封。
      念笙在一边着急,“她说什么?”
      我一看,什么嘛。那韩绍廉真看上我了,她拦了,但没拦住。
      韩绍廉说,他偏偏不喜欢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们,喜欢我这般术业有专攻,杀伐果断的女大夫。敢问我杀谁了,又伐谁了?
      “这个韩绍廉还真不是个草包,有眼光。”
      我坐下慢慢吃玉暖送来的夹心酥,心情复杂,“可惜,姐姐我不喜小奶狗。”
      俞小姐啧啧道,“小奶狗?可太损了。”
      “就算玩世不恭是他装出来的,私底下就能满腹经纶雄韬伟略了么?”
      “原来你喜欢治国之才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愣住了,突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摇头,“不,我不喜欢。”
      “那不就得了,韩绍廉肯定一万个支持你悬壶济世,他还比你年轻,将来能好好照顾你。”
      我盯着那丫头,“你是你娘派来的么?”
      她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可能!”
      “满嘴胡说八道的。我就不想嫁人,不管对方是谁。”
      “古场主呢?”
      “也不嫁。”我好不容易从婚姻的坟墓里爬出来,没有道理又爬回去,像大S那种闪婚两次的愚勇我只有咂舌的份。
      “有好戏看咯。”
      把剩下半盒点心都塞给她,“拿去给陈妈尝尝,明儿给我炮制一份。”
      “你要吃夹心酥去摘星楼买就是了,费那个神作甚?”
      “年就要过完了,陈妈太闲,给她找点事做。”我推她出房门,“是她问我来着,有没有新奇的方子,想照着做一做。”
      请走俞念笙,独坐窗前,不觉天色已晚。
      冬日总是短暂,阴霾居多,深蓝色天幕里飘起了雪花,房檐下的红灯笼忽闪忽闪的,明暗之间都是人世间的故事。
      晚间,正要熄灯上床,言风行突然闪了进来,吓我一跳,“咝……你这是夜探上瘾了?”
      伸手扯了一件外衣披上,坐在床沿上,还是觉得冷,干脆把腿伸进被窝,给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他一身寒气,站在门边抖落身上的雪,解开了大氅,随手搁在了椅背上。两三步走近了,悠悠道,“听说韩绍廉向你提亲了?”
      “嗯,我不会同意的,你放心。”我望向他的眼睛,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睛。
      “我很放心。”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放心还大半夜赶来?”我好笑。
      他也笑,“十来天没见了,不想我?”说着坐下来,伸手抚上我散落的头发。
      想呢,但我没说话,只是去握了他的手,那么冰凉。手掌的温度传到他的指尖,他反手握住,送到唇边,用粗糙的双唇摩挲着,“你暂时心里没有我,无碍,我等。”说罢,便吻了上来。他可不是蜻蜓点水般,男性气息直冲脑门,瞬间将我淹没,就这么沉沦着,无边无涯。
      半晌他才松开,我已经缺氧到眩晕,靠在他的肩上,重重地喘气,“你等什么了?”
      他在我耳边细语,“我只说等你的心,人,我可等不了。”
      “你的吉雅姑娘何时娶进门?”我逗他。
      “咱俩彼此彼此。”他自己说完都好笑,“我去推了海娜赫家,你要去退了韩家。”说完又亲了亲我,“再待下去,我就走不掉了。”
      我不敢说,那你别走了,只是笑了笑,“如此这般,你才会一直念着我。”
      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没良心的。”
      说是这么说,他每次离开都毫不拖泥带水,速度快到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来过。
      摸着自己的嘴唇,应该是来过吧,还留着他的气息呢。
      这一夜睡得安稳,冬夜北风亦不能撼动一丝一毫,屋外树枝刮着窗棱的声响正好伴我入眠。空气中飘忽的是冷梅香气,迷人悠长,远远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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