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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不堪 ...

  •   托马斯的眼神往她的手腕上飘去,略过她的手臂和脖子,在看到某些斑驳的红色痕迹后,又慌张地偏开脸。

      “你还好吗?”他不放心地问道。

      阿芙拉怔了怔:“还好,怎么了?”

      “听说今晚的酒会被搞砸了。你身上的痕迹是……”托马斯顿了顿,意识到不太对,马上补充道,“我是说你手腕上那些……”

      不知怎么的,多解释上一句不但没有使情况变好,反而听起来更奇怪了。他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阿芙拉转转手腕道:“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事的,他没把我怎么样。”

      托马斯点点头:“那就好。接下来几天,他不会留在这里,如果外面的情况一切顺利,或许等他回来时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你们又要出去吗?”阿芙拉企图打探些什么,但托马斯显然没不要命到这个份上,在里德尔眼皮底下透露消息给她。

      他只是肯定了她的问话,匆匆告别道:“里德尔还有事要交代,我先过去了。”

      她不想将沉重的心情传递给他,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祝你好运。”

      托马斯本来要走,看到她难看的笑后,又返回来道:“其实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不笑,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权利。”

      他太过认真,反而让阿芙拉真的笑了出来:“嗯,好。”

      托马斯见她这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也松了一口气:“晚安,阿芙拉。”

      里德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阿芙拉不知道,总之她在清晨醒来时,整个庄园中除她外已经空无一人。

      这就是魔法的好处了——哪怕拥有再大的庄园,只要你不想请人来打理,一切都可以被魔法简单解决。

      在这个敏感阶段,里德尔是不会让更多人在庄园中来往的,那会令他徒增风险。他甚至都不许阿芙拉踏出宅子一步,哪怕她只是想到被铁门牢牢拦起的庭院里走走。

      阿芙拉心情不佳,也没有吃早饭的胃口,索性躺下睡起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

      楼下传来做饭的声响,阿芙拉想,反正那几个“哑巴”厨师也不会理她,但她像往常一样过去观摩一下,总没问题吧?

      没想到,她刚走到餐厅里,就看到那几个人窃窃私语,紧接着将一个小姑娘推出来,紧张地望着她。

      阿芙拉满腹疑云:“怎么了?”

      “小姐,中午好。请问,今天的早餐是不合小姐胃口吗?”她说话时,将身前的围裙搅得皱皱巴巴。

      “今天早上……”阿芙拉刚睡醒,头脑还有些发懵,缓了缓才想起她没下来吃早饭。

      看到她犹豫的态度,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无论您对哪里不满意,我们都可以改的,小姐可以不要告诉里德尔先生吗?求您了。”

      他到底是施加了什么样的压力给他们?

      阿芙拉哑然失笑:“是我自己早上睡过了,没起来而已。和你们没关系。”

      听她这样说完,几个厨师才松了口气,仿佛得到特赦令一般。

      这让阿芙拉意识到,她还是不要和他们产生过多交集比较好,否则到时候万一出点岔子,没准里德尔又要迁怒无辜。

      她退出来,无所事事地闲逛到大厅。药剂室的门锁仍旧被禁制保护着,她进不去。

      沙发前的茶几上扔着几本杂志,看上去不像是里德尔会阅读的东西。

      阿芙拉走过去,发现那是几本时尚杂志。她随意地翻了翻,那里面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事物,许多设计品的理念连科尔温的一半想法都比不上。

      她手中上一本被允许翻阅的书籍,还是维尔塔宁为她带来的一本图册,其中内容的花里胡哨比这些杂志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里德尔是怎么突然松了口,看样子是终于允许她翻看点有的没的,好打发这无聊的长日光阴了。

      饭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厨师们手脚麻利地结束了烹饪,急不可耐地准备离开。

      刚才来问她话的小姑娘在最后收尾,她将厨余垃圾费力地拎在手里,正好撞上阿芙拉过来张望,遂慌张地鞠了鞠躬。

      “怎么不施个咒语?”阿芙拉问完才发现,他们做饭时似乎很少用到魔法,简直就像几个麻瓜厨子。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或许是看阿芙拉没有那么可怕,她还是小声说道:“先生不准我们带魔杖。每天都会有人定时来接送我们的,我们进出都要搜身。”随后,她胆怯地抬眼看着阿芙拉,“我还以为……您是麻瓜。”

      阿芙拉一边向外走一边笑出了声,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可惜,我是女巫,和你一样。”

      小姑娘不说话了,埋头收拾垃圾。

      她出来时,看到茶几上摊开的杂志,回头问阿芙拉:“您觉得杂志好看吗?”

      “打发时间罢了,有总比没有好。”阿芙拉看了她一眼,“是你带来的?”

      她点点头:“是先生让我带的。他说,如果小姐喜欢,可以每天带新的过来。”

      阿芙拉抬抬嘴角:“哦——那我要是不喜欢看这个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带了。”她低下头,“也是先生说的。”

      “他真是慷慨。”阿芙拉翻着白眼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了刚才的短暂交谈,她才稍微放松了些,现在又恢复了那种紧张兮兮的状态,惶恐地盯着阿芙拉。

      “放心,你没出什么错,我不告你的状。”阿芙拉了然道,“只是为了方便称呼。”

      “莉莉安,我叫莉莉安·文森特。”

      阿芙拉点点头:“知道了。麻烦你了,明天还是带两本新的杂志过来吧。”

      “好的,小姐。祝您用餐愉快。”她飞速冲她鞠了个躬,转身走到外面。

      大门只在几秒钟的开合中露出一丝天光,很快又原样阖上。

      果然,外面是有人接应的,这和阿芙拉想得差不多。她也想到,他们每天带进带出的东西应该也会被人检查一遍,只是没想到要到搜身的地步。

      今天过来的厨师还是原班人马,这让阿芙拉确定,她前几天做的事应该是成功蒙混过去了。

      她很难在里德尔眼皮底下藏东西,如果原样将维尔塔宁带给她的试剂瓶藏到某处,风险就太大了。到时万一被里德尔发现,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阿芙拉将瓶中残留的液体烘干成粉末,转移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化妆品盒中,同其他的化妆品放在一起。至于试剂瓶,也被她弄成了碎片,趁着去厨房闲逛的时候扔到了垃圾袋中。

      那只试剂瓶上附着有特殊的遮光魔法,而且看起来是被加固过,即便最大程度弄碎,万一被里德尔注意到,难保他不会将其复原。但负责检查物品的食死徒大概率不会注意到这些,即便垃圾袋被翻查,阿芙拉也打赌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里德尔要是还能发现不对劲,她就要怀疑他的占卜术走向巅峰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哪天东窗事发,他要追究起来,这事好歹牵连不到那些厨师身上。

      在她行动受限的日子里,总算还是完成了一件事,这让阿芙拉不至于太难受。

      里德尔一连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回来过,而莉莉安则遵守了她们的约定,尽可能在里德尔允许的范围内为她带来可供打发时间的读物。

      在最新的时尚杂志封面中,出现了一条让阿芙拉感觉很熟悉的裙子——和那条被她烧掉的酒红色礼服裙很像,但也不完全一样。封面上的裙子花样设计更繁复,裙摆则特意做成参差不齐的式样,边缘用黑纱和染料装饰,一眼看上去像极了被火燎过。

      莉莉安带杂志来的时候一脸兴奋:“小姐,这本杂志里有你的照片!”

      阿芙拉翻开杂志内页,果然看到她在酒会上的照片,不知被谁拍了下来。她本意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拖克莱尔一起下水,再顺便搅一搅局而已,何况她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确实喝得有点多,做了很多不过脑子的事。

      但是那天以后,伦敦城中却掀起了新风尚——一种被称作“烈焰玫瑰”的裙装流行开来,很快又传向整个英国。

      那些好面子的贵族小姐中也偶有叛逆者愿意尝试新风格,不过比起麻瓜,这种特立独行的裙子在女巫中可谓是大受欢迎,阿芙拉身上那条裙子的设计者也一夜走红。

      阿芙拉哭笑不得,只能感慨世事难料,人真是永远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

      莉莉安却很认同设计师的审美:“小姐,你穿那条裙子真的很好看!就算烧了也好看,反而更有特色了!”

      阿芙拉为自己可惜:“反正我也不出去,否则没准还能接受下专访呢。”

      莉莉安见其他人没有注意她,悄声问道:“虽然我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出去,但是小姐你……没有试着同先生商量过吗?我觉得,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先生可能不会立即答应,但他应该会考虑的。”

      “你哪来的错觉?”阿芙拉终归认为莉莉安年纪太小,想事情也很简单。

      不过她也没说错,有些要求,阿芙拉会和里德尔提,只不过不是现在。

      莉莉安为她携带杂志将近半月,它们已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叠成厚厚一摞,倒是显得这冰冷偌大的旧宅终于有了点生活气息。

      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反正里德尔平时也不怎么回来,她是很想将居住环境改造得再合意些的。下次见到他时,得和他提一提,叫人买点东西回来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阿芙拉盘算着。

      她没想到,见到里德尔的时刻会来得这样快。

      晚饭刚刚做好,大雨在滚滚雷声中倾盆而落。阿芙拉依旧胃口不佳,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本来是想看杂志解解闷的,但周围烛光太暗,结果看得人越来越困。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庭院里传来,紧接着是维尔塔宁和托马斯先后进来。

      维尔塔宁远远看到阿芙拉,急匆匆地说道:“里德尔马上回来,他今天心情非常差,你把握好分寸。”

      托马斯并未阻止她向阿芙拉透露情报,看上去是两人商量好的。

      雨腥气中混着浓郁的铁锈味,阿芙拉警惕地皱了皱鼻子:“发生什么了?”

      这中间托马斯回来过,前几天他还说过,为了彻底促成霍华德和里德尔的合作,马尔福特地将生日宴提前了些,以此为借口邀请了不少贵族名流。鉴于前两次的不欢而散,里德尔似乎打算在条件上做些让步。

      不过阿芙拉认为,那种让步不足以将他激怒到这个地步——甚至维尔塔宁和托马斯要特地赶在他前面回来通知她。里德尔是能预料到谈判这个结果的,否则早在阿芙拉搞砸酒会的那天晚上,他就应该发作了。所以,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

      “他受伤了。”维尔塔宁也不好当着托马斯的面透露太多,“别问那么多,总之今晚谨慎些,我可不想忙到半夜再被叫回来给你配药。”

      “里德尔受伤了?谁能伤到他?”阿芙拉吃了一惊。

      “本来受伤的人应该是艾略特,但或许是对方将咒语放偏了。”维尔塔宁说完这句话,他们就听到门外传来新的响动,这让她机警地闭上了嘴,和托马斯一起退到一边。

      阿芙拉抱臂站在大厅中,本想主动说点什么,但里德尔面色阴沉地走进来,同她擦肩而过时连眼神都没有斜一下,周围的空气也仿佛一瞬间冷却下来。

      他身后没跟着其他人。

      在他一言不发脱外套时,维尔塔宁谨慎地开口道:“我去配些药来吧。”

      但里德尔只是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他的伤在肩膀处,大片血迹洇开在衬衫上,触目惊心。

      尽管如此,维尔塔宁和托马斯也没有要违逆他的意思。两人恭敬地鞠了鞠身,同阿芙拉的视线短暂交汇过,便一同离开了。

      沾血的外套被随意地扔在一边,里德尔则走到酒架旁边,开了一瓶陈酿龙舌兰。

      酒精遇上血液的味道,冲撞出一种裹着血腥味的浓烈辛辣气息。

      这种自虐般的行为曾不止一次地在他身上上演,不过比起单纯的情绪宣泄,阿芙拉会认为里德尔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印象深刻——只要牢牢记住现在经受的这份痛苦,往后就会想方设法避免再犯。

      可他居然会失手被人伤成这样,说实话,在阿芙拉看来,这难以想象。

      直觉告诉她,这事或许不像维尔塔宁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但她无法还原现场,更无法向里德尔追问。

      在这样的境况中,当务之急是稳住他的情绪,避免波及自身。

      阿芙拉捡起掉在地毯上的外套,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处理一下,里德尔忽然扭头看过来,用一种浸满毒药般冷锐的眼神盯着她,充满攻击性。

      那眼神不像是人,而更像冷血动物在遇到风吹草动时做出的反射性动作。他眼里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去,可想而知最近的谈判和连日奔波让他多么疲惫,而他的思绪可能还停留在刚刚结束没多久的小型战役中,并没有完全拉回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久没有重现过了。当初在霍格沃茨的时候,里德尔被激怒到这个程度,总喜欢拿俱乐部里的学生或是正好撞在他气头上的倒霉蛋开刀,总之他是一定要将火发出来才算完——他什么时候情绪好转了,别人经受的折磨就什么时候结束。

      他们真不该这时候让他回来,将这烫手山芋甩甩手丢给她。阿芙拉心中叹息道。尽管她也知道,里德尔要什么时候去哪里、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

      她寻思找些什么开场白来打破沉默,并不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里德尔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不该喝酒。可是阿芙拉不会说这样带有劝诫意味的话,来给她自找麻烦。

      “他们刚才已经走了。”阿芙拉声音平缓地说道,企图使这种紧张的气氛产生一点点的舒张。

      “衣服扔了。”里德尔瞥了眼搭在她臂弯里的外套,嫌恶地说道。

      那会使他回忆起当时场景中的种种不快,阿芙拉明白,毕竟她自己前阵子也才烧过一条裙子。

      可就在此刻,她忽然没由来地联想到辛西娅的话,意识到她说的或许是对的。甚至在这一点上,辛西娅理解得要比阿芙拉更深刻,因为那是她在切身的经验教训中体会到的。

      人们往往厌恶同不堪的过去联系在一起的事物,不止是因为它们曾见证过所有令人痛恨的时光,而且也是因为每次看见那些东西,当事人都要被迫再回忆一遍当时处境中的痛苦。

      人的记忆是强大的、连续的、有连带性的。有时候你以为你忘了,其实它们只是静静地潜藏在深处,只待那一样与之有关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一切噩梦又将卷土重来。

      可是人毕竟不是物件。虽然在很多时候,一个 “被处置”的人的下场可能比任何物件都更凄惨。

      阿芙拉从酒柜旁穿过去:“我去处理一下。”

      莉莉安依旧留在最后一个清理垃圾,她刚听到外面的对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成为那个被揪出去的倒霉蛋。

      “别怕。”阿芙拉轻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抚道,“一会儿我找个借口赶你出去,你先在这里待一阵子。”

      莉莉安慌忙噙着泪点头。

      阿芙拉留意了衣服的口袋,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站在厨房的垃圾桶旁,看着手中的衣服在瞬间化为灰烬。

      再回到外面时,里德尔已经靠坐在沙发上合起眼睛,一手搭在额头上,像是嫌烛光耀眼。虽然那光源在阿芙拉看来已经足够微弱。

      她在走过去的路上熄灭了两盏壁灯,然后发现短短几分钟内,龙舌兰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酒杯则放在茶几上,只剩下浅浅一层底。

      酒精配上糟糕的心情总会引发可怕的事故,这点她可是深有体会。要是他能直接醉得睡过去也就算了,麻烦的是她不认为里德尔的酒量会到此为止,除非她今晚能有办法不睡在这里。

      阿芙拉将酒杯推得远了些,不动声色地拎起酒瓶绕到柜子那里,顺手将沙发旁边的烛台挪远了——那是她刚才为了看杂志特地移过来的。

      在她一系列堪称鬼鬼祟祟的动静中,里德尔眼皮半掀,当看到茶几上的酒瓶不翼而飞后,烦躁地挪了下手臂,换了个姿势撑住额头。

      那张茶几被堆得满满当当,上面放着咖啡杯、牛奶盒、糖果罐、零食袋、乱七八糟的水果、画到一半因不耐烦而涂花了的半成品临摹画、摊开的杂志,还有隐匿其中的龙舌兰酒杯。反正,该有的不该有的全在上面。

      里德尔突然觉得他不是那么好发火。毕竟唯一一只玻璃杯被阿芙拉推得老远,而他要是随手抓起一串葡萄或者一块滋滋蜜蜂糖扔到地上,未免显得气势太过不足了些——虽然她向来也不是会因这种事物屈服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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