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3、我们认识吗

　　两周之后，慕知音已经将这本书里讲的内容都背下来了，包括书中原文以及组织内部人士使用特殊方法后才能看的部分，她终于明白，景海然为什么那么急着逼她成熟，看来看去也不过是想多活几年，不管是他，还是慕知音。
　　自那之后，慕知音果然安分了许多，她甚至为了弄明白书里写到的特工常用武器装备的原理，拼命地学习文化知识，不光不再扰乱课堂，成绩还突飞猛进，这让她身边的人，从老师到同学，纷纷为之惊叹，在他们看来，这慕知音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而她这种忘我的学习方式也会让她在不经意间位居榜首，当景海然看到慕知音的期中考试排名时，又是满面愁容。
　　“怎么，我考年级第一你还不乐意了？”
　　回家时，慕知音把成绩单往景海然手里一塞就去冰箱里找可乐喝，猛地一口灌下去，由内而外的神清气爽，与景海然那边的低气压形成鲜明对比。
　　“知音啊……”景海然捏着成绩单的手微微颤抖着，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吞吞吐吐地说：“下回考试……要不……咱们考个中间点的名次？你……太过崭露头角它……容易暴露身份。”
　　闻言，慕知音只撇嘴嘟囔了一句：“真麻烦。”便昂着她高贵的头颅，气宇轩昂地走开了。
　　尽管景海然让慕知音收敛锋芒，却依然为时已晚。
　　这都得怪慕知音太优秀，谁让她期中考考出了建校以来的第一个满分，因此一战成名，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目光。当她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入学时那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了，而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当周一的早晨，她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几乎整个初中部的学生都聚集在那里，来围观这个拿到满分的“神仙”。慕知音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这时，人群中一个清澈的声音穿越人海，振动慕知音的耳膜。
　　“慕知音？”
　　那个声音干净清脆，听起来像春风吹动风铃，又略微带有一点点播音腔，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
　　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笑容甜美的女生朝她招了招手，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亲切热络。她出于礼貌冲那个女孩微笑点头，又对拥挤在门口的其他人说：“大家不要围在这里了，我没什么好看的。”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随手翻开一本书，试图让思绪集中在知识的海洋里，以隔绝班门口的纷纷议论。
　　一直到上课铃响，那些人才悻悻而去。又见她的同桌踩着点踏进教室，匆匆忙忙地朝自己座位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看门口逐渐散开的人群，就连大腿撞到桌角也顾不上疼。
　　“慕知音，这怎么回事儿，咱们班进外星人了？”黄轻尘拿出作业交给课代表，扭头向慕知音询问道。
　　没等慕知音开口，后排的刘小萍抢先答道：“你是不知道，慕知音期中考试得了满分，现在整个初中部都很好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神仙，纷纷前来围观，这下我们知音可是火了！”
　　刘小萍特别像是在跟别人炫耀自己女儿，引得黄轻尘用一副吃苍蝇的样子看着她，结果自然是遭了刘小萍一记毒打。
　　与刘小萍闹腾了两下，黄轻尘又拍着慕知音肩膀，一脸猥琐，说道：“那……日后还要靠慕姐照顾小的了。”
　　慕知音带着满心不屑瞥了一眼黄轻尘，冷哼一声说：“巧合而已。”
　　黄轻尘还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班主任从门口进来，将他这段狗腿戏码，大家纷纷坐好，不再言语了。
　　“同学们安静一下，开班会了，今天的班会……”
　　这是慕知音班会结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之眼前的事物逐渐扭曲、模糊，等她再次看清时，就已经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你好，我叫魏紫繁，你叫什么名字呀？”
　　一个稚嫩的童音传入慕知音的耳朵，与此同时她还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拍她的肩膀。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一个扎马尾的高个儿女生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慕知音。”
　　只见那女孩扎了一个半高的马尾，发丝轻盈柔软，发际线处散落着些许碎发；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机灵的光，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嘴角上扬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胳膊叠放在靠近课桌边缘的地方，背挺得笔直。
　　三好学生。
　　这是在看到那女孩的一瞬间，慕知音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汇。也正是这一瞬间，慕知音感受到了女孩身周散发的自信光芒，尤其是看到坐在她旁边虽然笑容和蔼，但是气场强大的妈妈之后，慕知音确认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简单地打过招呼，慕知音回过身继续数着人数，百无聊赖。而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慕知音回了三次头，所为的只有一件事——询问这个女孩的名字。
　　这是慕知音与生俱来的两个缺陷之一——记不住人名。而另一个缺陷，则是记不住日期，什么纪念日，生日，节日……只要是被冠名了的日期，对她来说都会变得非常艰难，从她记事起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忙于记住爸爸、妈妈和她自己的生日，只可惜，一直到她被清除记忆之前她都只记住了自己的生日。

　　“慕知音！”
　　一个严厉的声音刺激了慕知音的听觉，眼前的场景霎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朦胧的课桌和逐渐清晰的笑声。慕知音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昨晚干嘛去了？大清早的刚来就睡觉，像话吗？！”
　　班主任高丽华温柔的中年女音也因为生气而变得尖锐，慕知音从桌子上起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咳，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睡觉啊，这件事上我还是一视同仁的……”高丽华余光看到第一节课的任课老师出现在班门口，收拾起讲台上的书本，与门口的老师点头微笑，转而又严厉地看向同学们，说：“赶紧拿出数学书，准备上课了！”
　　听着班主任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楼道尽头，同学们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黄轻尘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慕姐果然是慕姐，华姐的课都敢睡觉。”语毕还冲慕知音伸出了他敬佩的大拇哥。
　　慕知音白了一眼黄轻尘，伸手一掐，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翻开数学书，随手抽出一张 A4 纸奋笔疾书，只剩黄轻尘在一旁捂着自己大腿，呲牙咧嘴，却不敢反抗半分。
　　早自习那一觉相当管用，慕知音这一天都没再困过，一上午的功夫就已经把各科老师一周要讲的内容都学完了。
　　中午，慕知音接到景海然的短信说他有业务考核，而后将手机往桌斗里一扔，抽出一本物理“五三”翻开电学那一章继续奋笔疾书。
　　“知音，放学了，不去吃饭吗？”
　　是早晨那个好听的声音。
　　慕知音抬头，这次终于看清了这个女生的样貌。
　　柔顺的头发扎成凌乱又不失美感的丸子头，前额留出两绺发丝自然散落在两旁，双眼皮虽是贴的却很自然，鼻梁倒是很笔挺，嘴唇粉嫩的颜色让它看起来更加柔软，加上润唇膏的光泽，整个嘴唇像一个樱花果冻。
　　女孩的脸颊上没什么赘肉，再加上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便可以看出这个女孩的身材跟慕知音不太一样，属于清瘦型。肥大的校服上衣虽然遮住了她身材的大半，但外套的拉链很心机地只拉到胸口，就刚好能凸显她发育良好的胸部——这种身材再加上瘦弱的小身板，可谓人间极品。
　　“你是……？”
　　之前这个女孩子叫出慕知音名字的时候，慕知音就感到隐隐的不安，那时她脑海里有两个猜测：这人要么是失忆前认识的人，要么是别家的卧底探听到了她的资料。
　　紧接着，她看到女孩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一点点失望和错愕。
　　“你……”
　　还没说出什么，女孩就已经哽咽了，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口之后，才终于鼓足勇气问道：“你不认识我？”
　　听女孩这么说，再综合她话里的意思和慕知音先前的推断，确认这个女孩应该是先前就认识的。
　　可慕知音记忆里早就没了这个人，事到如今她到底是硬着头皮装作只是太久没见有点没认出来呢，还是干脆告诉这个女孩她认错了呢。
　　一时间慕知音没了主意。
　　可是这女孩的目光实在过于灼热，紧盯着慕知音不放，好像非要让她给个结果。
　　思来想去，慕知音还是选择了后者。
　　如果装作认识的话，早晚都会露出马脚，而直接告诉她认错人了的话，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重新认识一下，等毕业了，大家也就分道扬镳不用再有联系了。
　　慕知音如是说了，不料女孩听了之后，红着眼眶说了声抱歉，跑出去了。
　　看到女孩伤心的样子，慕知音有些于心不忍，甚至在她离开的一瞬间，慕知音还本能地起身想追上去安慰她，却又在下一秒停住了脚步，摇头叹息，重新坐回座位。
　　晚上吃饭的时候，慕知音把这件事情跟景海然说了，景海然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多严重的事，建议慕知音去资料库试试，看能不能查到那人的档案。听景海然这么一说，慕知音才想起来，自己连那个女孩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哥哥，如果她真的跟我的过去有什么交集，我该怎么办？”慕知音食欲全无，戳着碗里的米饭懒散地询问道。
　　景海然却因为白天考核成绩不错，食欲甚很好，咀嚼着饭菜，囫囵地说道：“反正你已经跟她表达你不认识她了，她要是不再来找你，那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那她要是又来找我了呢？”
　　“那就逢场作戏呗……反正最多三年之后，你们就分开了，她不过就是你人生中的小插曲，不必在意。”
　　“可是……”
　　“哎，你的伪装身份就是学生，要是不交朋友，反倒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你就该干嘛干嘛，像个正常的初中生一样就行了，”景海然无情地打断了慕知音的“可是”，放下碗筷，继续说道：“等有任务了，就好好做任务，你只需要在生活和工作之间划条楚河汉界，让他们各是各的就行。”
　　慕知音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了，又摇了摇头，看景海然的眼神中充满求知欲。
　　景海然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你还小呢，慢慢就懂了，反正你就记住，所有跟组织有关的东西，一个字母都不要往外说，其他的该说谎说谎，该演戏演戏，该咋办咋办，齐活。”
　　这回慕知音倒是听懂了，只是在实践方面她是没有丝毫底气的，她总是怕自己会穿帮，越怕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怕，于是便开始不自觉地摆弄手腕上的银镯子。
　　“行吧。”
　　慕知音的一举一动都被景海然看在眼里，看她玩镯子的样子就像看到了她心底的不安，又微笑着说：“没事儿，你要是露馅了不还有我帮你兜着呢吗。”
　　直到慕知音从景海然眼里看到那一分坚定的时候，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饭后，景海然又教给她一个伪装技巧，名曰“从众”。这个技巧很好用，不管在哪个行业、什么样的身份，只要做大多数人做的事，就会被透明化，就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这个方法倒是很实用，一下子事情变得简单许多，她只要把大多数同学说的话、做的事复制粘贴过来就万事大吉了。
　　第二天，慕知音立刻在学校尝试了一把，这一天下来，不光没被老师点名，连同学们都不会主动找她说话，甚至班门口围观的人群也少了一些，就只有后排的刘小萍和同桌的黄轻尘继续跟她保持热情，慕知音逐渐爱上了这种透明的感觉，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她终于不再有那些顾虑，正式融入了初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