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旗息鼓》笋片片

4、三而竭

　　大一。

　　李湾认识了谭林，谭林对李湾很好。

　　他们认识是因为李湾做了班长，而谭林是班导，是她必须要联系的学长。

　　大学生活的一切都是不可想象而新奇的，她第一次知道还有班导这种存在，觉得很神奇，原来班主任可以做甩手掌柜的。

　　谭林大她两届，这是做班导的要求之一，只有大三才能申请做班导。

　　最开始接触，小到食堂窗口，大到专业课内容，专业课老师，各种问题，李湾都从谭林那里得到了最详尽的解答。可这不过是在学校早已经生活了两年的经验之谈，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李湾不懂，刚刚进入大一，急需一人引导和关怀。

　　谭林性格温和，非常有耐心。刚刚结识谭林的时候，李湾觉得他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可是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有个预设，选择假想，便一叶障目。

　　李湾第一次见谭林就是因为她的假想，她太渴望见到周礼轩了，以至于参加一次学校学生会的活动，将一位黑皮肤有些帅气的部长看成了周礼轩，而后鬼使神差，第一次见谭林的时候，又以为谭林是那位部长。最后变成了谭林和周礼轩重合的影子，从她面前晃荡到了她心里。

　　李湾一向脸盲，认人需要很久很久。她知道自己的渴望，但是她并没有认识到她真正想要什么。

　　于是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李湾对谭林就产生了执着。

　　她想恋爱了，她想了很久很久了，从初中到高中，她一直都想，现在终于大学了，已经没人管着了。以前是暗恋，从没想过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但是没想过不代表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毕竟看过那么多偶像剧。

　　于是在某一个专业课的下午，她突然在课上悄悄哭了——面对谭林露骨的表白，她决定和谭林在一起。

　　回想那个下午，李湾哭得莫名其妙，后知后觉，很多感受喷薄而出，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快乐的事情，她却哭了。

　　在然后，她才明白，她是在为必须放弃周礼轩而哭。道德层面之上，她必须放弃周礼轩，全心投入和谭林的恋爱之中。

　　而后谭林每天都和李湾聊天，李湾恰好又是话多的类型，能够侃很久，久而久之，那种渴望被呵护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周礼轩在她心中都没有份量了。

　　甜蜜快乐自然是有的，如同那么多的情侣，他们该做的事情都做，日日粘在一起。

　　可是，这些李湾都不想赘述，因为不快乐的成分竟然是居多的。

　　那些无脑恋爱的情节全都没有发生，基本上都是现实中两个人碰撞得毫无火花了。

　　就拿简简单单的晚上约会来说，他们好像从来没聊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谭林总在跟她诉苦，说这说那，说家里怎么不好，弟弟怎么不懂事。

　　还有几次，两人聊过去，聊些前尘往事。

　　李湾觉得伤情难过的许多前尘，谭林会安慰。李湾说没人喜欢我，谭林立刻接话就说我喜欢你。

　　这样的情话，如何不让人心动。

　　不说别的，就只想听听这样的恭维，谁不爱呢？

　　也许就是这些让李湾没有最开始就意识到，现实的力量。

　　谭林的表现就像是自己当初在面对捉襟见肘的妈妈。

　　小的时候李湾总觉得家里很穷，因为父母一直都是这样强调的，哭穷在懂事的孩子面前，就是达到目的最好的方法。父母显得卑微和不容易，懂事的孩子会更懂事。

　　李湾曾经很想喝一种新上市的牛奶，但是价格有些偏高，高于市面上常见的牛奶，她扭扭捏捏，最后还是拉着妈妈走了。尽管走到半路妈妈问她，要不我们回去买了？

　　妈妈犹犹豫豫的样子更加让李湾觉得愧疚。

　　谭林面对李湾的时候，就和李湾那时候面对那盒牛奶的时候，一模一样。

　　谭林的家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贫困生认定和申请，上大学以来雷打不动的有他的名字。

　　他花钱并没有李湾那样自如。

　　李湾早就知道父母哭穷并不是因为真的没钱，而是因为他们不想纵容自己。

　　有一次跟着妈妈去银行办理业务，听到柜员响亮的询问，确认银行卡金额的时候，李湾觉得自己被骗了，家里没有那样穷啊？

　　李湾不在意谭林的家境，但是因为家境而导致的性格，令她觉得痛苦。

　　两个人到消费观相差很大，自信的李湾也被带得很不自信，她本是阳光乐观，积极向上，可是谭林永远那样脆弱，心思敏感，甚至比女孩还要玻璃心。

　　又一次李湾一整天没有吃饭，晚餐想去吃一顿好的，点了一份米线19元，谭林也出来如约和她一起，李湾大方为谭林点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因为她办了卡，也顺便。

　　但是谭林看着面前的一碗米线，不动筷子。

　　李湾以为谭林出了什么事情。

　　结果谭林沉默了半天，在李湾持续追问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觉得这碗米线太贵了，他觉得她奢侈；同时他没有买单觉得不好意思；而且他又觉得对不起李湾，没有办法给她买一碗米线。

　　李湾真的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想法，她并没有觉得需要谭林付钱，也没有觉得自己奢侈。

　　毕竟一天没吃饭了，或者偶尔加餐？19怎么了？

　　谁有钱谁付，李湾不是完全需要依靠别人买单的。她完全没有责怪谭林没钱，她只是埋怨谭林觉得她奢侈。

　　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可是分手之后，李湾都一直记得。

　　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次。

　　而且谭林因为太过于自卑，惯常隐藏自己的想法，一件事情，需要李湾追问两三天他才会倾诉出来。

　　最后还发现只不过一件极其小的事情，是只要他不多想，就完全不是个问题的事情。

　　李湾太没有耐心了。

　　她的热情被磨灭没了。

　　原来一个人的好，是可以建立在各种各样的性格之上的。

　　一个人的好，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成为“好”，但在另一个人身上变成“坏”的。

　　李湾和谭林没在一起的时候，只认识了那样宽泛的好，不明白那些好，并不合适她。

　　日后遇到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归咎于这个原因。

　　他的无微不至只不过是长了年龄的阅历，就像是一个大学生去教小学生。小学生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大学生，那时候就会发现，教过她的那个大学生，并没有自己当年想象的那么厉害。

　　谭林缺少内在的力量，使得李湾去信赖。一旦李湾得到成长，就会不需要谭林了。

　　早入学两年，永远都会比后入学的先经历。食堂哪个窗口好吃，学校的布局，哪个老师好，哪门课好修……诸如此类，并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只要经历，就会了解。

　　谭林是个引路人，可是不适合做男朋友。

　　李湾逐渐没有了耐心。也许当初就是想谈恋爱了，一时冲动，觉得受到了重视。

　　大一寒假，李湾和谭林分离两地，偶尔聊天。

　　就在某一天，李湾想要看剧，懒得和谭林聊天，便说她要看剧了。

　　结果有人回复她的□□空间消息，视频上方弹出对话框，她顺手点进去回复了一下，然后继续看剧。

　　结果谭林觉得她这样不尊重他。

　　明明说了去看剧，却不愿意和他聊天而去回复□□息。

　　但是这在李湾这里不算个问题。

　　她的兴趣爱好就是追剧，舍弃不下的也是追剧，电视剧就有很大的魔力，是她小时候最大的乐趣。也是偶尔的精神寄托和必须经历的情感体验。

　　回复□□空间的消息和聊天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们说完晚安，你会发现我还在刷微博。这像一个仪式。

　　后来李湾才明白，谭林是太无聊了，在家里就会变得很黏她，希望每天如胶似漆的，因为不在身边。

　　因为很害怕失去，就会想要紧紧抓住，因为自己自卑。

　　李湾则不会这样，李湾的自卑不是这样的自卑。

　　两个人在一起竟然是这样的不理解吗？

　　李湾积攒了许久的怨气。

　　她提出了分手。十分果断，而且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伤心。

　　回到学校的时候，谭林的室友找我李湾，希望他们能好好聊一聊。

　　李湾不想辜负他的室友，也想好好当面说清楚。网上分手确实不像话。

　　于是发了消息，约见了谭林。

　　在图书馆二楼一个露天阳台，他们见面了。

　　谭林显得有些愣神，一直沉默。

　　李湾问他有什么想说的，他竟然没有。

　　还说什么，你过得好我就满足了。

　　还有比这个更狗血偶像剧的吗？？？

　　她生平最讨厌对不起和这种假大空的话。如果不能真实表达自己，那有什么了解的必要呢？

　　难过就说难过，有这么难以启齿？

　　一件事情要她逼问才会说出自己敏感的小心思，究竟有什么好隐藏的？憋屈不都是自找的吗？

　　那些个操场散步的情景，那些个吃饭看电影的时候，在山上凉亭看月亮的时候……全都不再那样甜蜜了。

　　原来相爱不一定合适，现实是能够摧残感情的。

　　李湾干干脆脆，谭林还坚持给她写了一段时间的邮件，却也没能挽回李湾。

　　谭林还给自己设置期限，到期限了就“斩断清根”。李湾觉得有些可笑。

　　感受是可以设置期限的吗？是自己能够完全控制的吗？

　　他们之间的不同太多了。

　　这段感情中，终究是不圆满，李湾受挫得很。

　　感受了什么叫做“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