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客》未壹未一

5、第五章

　　他们看着影片，吃零食，喝可乐，家辉发现，心仪不喝果汁，总之他喝可乐，心仪也喝可乐，直到两人快把可乐都喝光，心仪嘟嘟嘴，只好跟着喝果汁。家辉说，他以为女孩都爱喝果汁，心仪说你喝可乐，我就偏爱喝可乐。

　　心仪看一会片子，情节还在欢快悠扬时，她偶尔与家辉说话，围绕家人，有关过去，也问现在工作，家辉如数回答，甚至答得更多，更详细，他仍然记得一个月以前，蒙心仪站在昏黄路灯的光晕中，对他说，我们刚刚遇见彼此，你定要联系我，我们才能相识。

　　心仪在心中框起了一个何家辉，他是努力学习的优等生，他有阿姊还有两个小妹，他喜欢理财也炒股票，从事过一年的金融事业，父亲却突然离世，家辉跟着失业，又到同是香港人的公司上班，经常往来深圳工厂。心仪略带兴奋地说：“深圳，深圳是不是离这里很近，我听爸妈说就在对岸，天气好时望都望得见。”

　　家辉说：“对，是这样。”心仪两手扶在他臂上，她说：“那我可以去深圳玩吗，你以后会带我去吗？”

　　家辉想一想说：“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心仪欢呼的笑，除了有一年陪母亲回过大陆一次，她还不曾离开过香港，母亲说等她上了大学倒是可以带她去台湾，台湾有她母亲的姐姐。家辉说：“你还小，都已经去过苏州，还要去台湾，已经很好。”家辉在言先生公司上班之前，还从未到过大陆，只与同学朋友一起去过澳门。家辉听她说爸妈的故事，爸爸是香港人，妈妈却是大陆苏州人。家辉好奇问她：“你爸爸与妈妈是如何认识的？”

　　心仪作思索状，她说：“其实详细我也不甚清楚，妈妈以前与我说过，那时我还小并不能听太明白，只知大概是阿公阿婆是苏州人氏，后来到香港做生意，然后也到台湾去，妈妈说台湾有我的……”心仪想一下，正在考虑那个称呼词汇，她说：“曾公婆在那里，可是他们没法去那里生活，后来妈妈的二姐长大了，就嫁给了一个台湾客商，结婚的时候，妈妈与阿公阿婆一起去了台湾，正好遇到去台湾出差的阿爸，没想到又在一起回香港的时候遇到，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家辉在学校读很多中国历史，他大概猜测了一下是怎样的过去。他说：“是个美好的故事，有了遇见方有了你。”

　　心仪咯咯笑，“家辉哥哥，等下次我问了妈妈，再告诉你更详细的可好。”家辉点点头，并称：“已经很详细，让我了解你很多。”家辉也在心中框起一个蒙心仪，她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她的爸妈把她教养得很好，她乐观开朗，性格大胆，学习成绩好但对读书又很懒散，总是故意为难所有前来的补课老师，原来补课老师不是突然有事无法再来，而是一个一个都被蒙心仪给作弄气走了。直到十六岁遇见他何家辉。

　　家辉脸上淡淡笑着，银丝边框眼镜后的眼睛笑得眯眼弯弯，心仪说，你笑起来可真比黎明还好看。

　　影片正要推上高潮，杰克与罗丝快乐旋舞，他们望进彼此眼中在那浅色的珠眸中看到自己，他为她作画，罗丝退祛衣衫，缓缓躺下。家辉别开了眼，喝了一口可乐看看窗外天色，心仪也喝了一口果汁，又拿起薯条吃了起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罗丝的未婚夫发现了他们，杰克与萝丝一路奔跑一路欢笑，他们躲起来，终于相爱彼此。

　　家辉与心仪脸上都潮红一片，谁也不敢转头看向谁，谁都不再说话，融入情节融入爱情。

　　故事即将结束，影片的时间轴已经在很右端，家辉频频抽纸递给心仪，萝丝活了下来，活到很长寿，心仪哭得稀里哗啦，她抽咽着问家辉：“为什么，为什么杰克这么爱萝丝，萝丝也这么爱杰克，可是杰克不在，萝丝还是结婚生了孩子呢？为什么她不等他到永远呢？她不是最爱杰克吗，那她怎能能够嫁给别人呢？”

　　家辉抽出纸巾轻轻拭干她滴流不尽的眼泪，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心仪突然问：“家辉哥哥，有一天，你不会离开我吧？”

　　家辉心中怔愣。

　　家辉对心仪说：“未来很长远，我们有很多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承诺永远，何家辉在心里偷偷对蒙心仪说，我努力做到没有那一天到来。

　　影片终于结束了，时钟偷偷来到晚上十点。家辉说：“时间很晚了，你爸妈会不会已经到家？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去？”

　　心仪想了想说：“不用，我快些赶回去就好。”

　　家辉穿戴衣服准备送心仪回去，心仪没有拒绝，乖乖得在门口等他。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路面仍旧湿漉漉的。

　　计程车停在心仪家楼下，已经十点半，家辉有点担心，心仪却仍旧开心乐观。家辉让司机等他，他下车送心仪到门口，心仪背着包不太想就这样上楼，家辉笑，要赶紧上去了，万一她爸妈已到家会急疯。心仪与他挥挥手，晚上打电话，家辉说好，也挥挥手，计程车还在等他。

　　“家辉哥哥？”

　　家辉又转回身，宠溺看她，心仪说：“家辉哥哥，萝丝与杰克相爱认识才短短几天，我们已经浪费一个月时间。”

　　家辉脸上有些微红，24岁的男人倒总被16岁的少女牵引着走。他说：“你还很小，长大需要时间，但不能着急，长大的过程也会很快乐。”

　　心仪说：“我已经长大，我已经十六岁了，你不能总说我小。”

　　“你看，十六岁连十八岁还没满，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你若不嫌我老，我陪你一起快乐长大。”

　　心仪说：“好，你答应我的，陪我。”

　　家辉点点头，计程车还在等他，他要走了，他挥挥手催促心仪上楼。心仪依依不舍的挥手，她说：“家辉哥哥，我已经不小，只是你认为我小，但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到你所认可的那样大，在此之前我会紧紧抓住你陪我一起。”家辉看着她笑，心仪脚步向后退，“晚安，拜拜。”心仪转身进了大门，家辉放心地回到计程车里，司机很快把他送回公寓。

　　家辉回到公寓，玄厅的灯开着，还有客厅的电脑屏幕发出微蓝的光线，小小屋子里昏暗一片。他走到沙发，这里刚刚他与蒙心仪并排而坐，没有牵手，没有椅靠，就是吃零食喝可乐看泰坦尼克号。

　　心仪没有再打电话来，家辉也没有直接打到心仪家里，他们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一切可以慢慢来。

　　这一晚，何家辉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睡了一个好觉，等清晨醒来洗漱时，他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24岁的成年男人连睡梦初醒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着淡淡的傻笑。他摇摇头，实在傻气。

　　快要九点钟的时候，家辉接到心仪的电话，声音略微急促。

　　蒙心仪说：“家辉哥哥，你上午有时间吗？我下午没有时间，我只能上午与你见面。”

　　星期天，何家辉倒不着急回深圳，他可以坐星期一早上的班车与其他同事一起被接回深圳工厂，时间也不特别赶，早上七点半才陆续上车，在CTK深圳工厂上班的香港人，星期一早上与星期五下班都不用打卡。

　　家辉说：“处理事情要紧，来不及不用特别赶来赶去。”

　　“不，家辉哥哥，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忙，我马上赶过来找你，我只与你见个面就好。”

　　家辉笑，对于她的只是见个面不置可否，他说：“我今天都有时间，明天早上去深圳。”家辉说：“那我过来找你，你在家等我。”

　　心仪着急地说不用，她报了一个地址，她说不如两个人直接到那碰头。家辉知道那个地方，两个人互相过去都不是很远，他知道心仪不想互相奔来又奔去，她小小年纪总认为时间很紧迫，一分不可浪费。

　　家辉说好，整装一下便出门。

　　家辉打车到地点，没见到心仪，他站在路边等她，心仪没有手机。等了一会，一辆公车在旁边到站，下来一拨儿乘客，心仪从人群后面探出脑袋，看见家辉站在那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来。

　　“对不起，家辉哥哥，我迟到了。”

　　家辉朝她笑，“不用对我说抱歉，等你是应当的。”

　　心仪一改刚刚的匆忙慌张，又恢复纯净欢乐的样子。

　　家辉问她有没有吃过早餐了，心仪点点头已经在家里吃过，她又说：“我看你吃。”

　　家辉带她到附近一家小店，自己点了早点套餐，给心仪买了草莓奶昔。

　　家辉问她：“下午要办什么重要的事情？”

　　心仪嘟着嘴，抱怨一翻，嘟囔着才说到重点：“妈妈又从哪里找来一个补习老师，下午要面试然后试上一节课。”

　　家辉在大学里打工，也帮很多中学生补习功课，为了赚补习费常常受调皮学生的无故作弄却要忍耐，年轻时心中很是愤慨，现在倒感没有什么，都是青春的孩子，谁都是这样过来的。家辉对心仪说：“许多补习老师也还是学生，不爱学习，但该适可而止作弄人家。”

　　心仪嘟嘟嘴，自己也知不该，但是她实在不爱下课还要不停学习补课，而且还是面对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学生，却要唤人老师。

　　心仪吐吐舌，先不谈这烦人的话题，应该先行欢乐。

　　吃完早餐，家辉带她四处逛逛，看时间也来不及带她到哪里游玩。时间这东西就是这样奇怪，觉得它实在过得太慢，想让它快时，却好像永远只过了一秒；当你处处珍惜每一秒，想要慢一点再慢一点时，却又过得如此快。家辉带心仪逛各种CD店，听各种好听的歌曲，也买了两盘回去继续听，心仪留下一盘，另一盘给他，她说一个星期后再换回来。家辉又带她到书店，问她是否要买些专业的补习功课书，心仪不依撒娇说他肯定是故意的，家辉在书店里大笑却无声，最后他挑了一本文学书，一本好看的笔记本，粉色的花瓣封面最是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喜欢，心仪接过店员包装好的书和本，珍惜地放好在背包中。

　　又到离别时，心仪要回家了，晚上不会再出来，家辉明天也要去深圳，一别肯定一周才能相见，或者更长。

　　心仪不让他坐计程车送，家辉陪她等公车，心仪闷闷不乐，忧伤着强忍眼泪。临上车，一直问家辉，下个星期五是否回来，家辉不能肯定，只好说再给她打电话。公车过了一班又过一班，家辉说实在不行还是坐计程车送她回车，又来一班公车，心仪三步一回头，再回头还是坐上了公车。家辉看着车起步，朝前慢慢走路，车却在几十米开外突然停下，蒙心仪突然从车门冲出来，公车没有丝毫留恋喷着尾气直接开走了。

　　家辉担心，与她相奔，“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公车把你扔下？”

　　心仪踹着气摇摇头，缓过两秒，气短地说：“是我让司机一定放我下来的，为此他还骂我神经病。”

　　家辉摸摸她的头发，准备招手计程车，心仪缓过气来马上说：“家辉哥哥，你做我的补习老师好不好？”

　　家辉有些反应不过来。

　　心仪继续说：“你以前就做过补习老师，你两个小妹的功课也是你帮忙辅导，家辉哥哥，我相信你可以的，完全不会有问题。”

　　“我已经离校几年不曾摸过书本，而且无法天天帮你补课，有时连周末也还要出差无法赶回来。虽然我诚意想要帮助你，但是我的确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该听从你爸妈的安排，相信他们挑选的老师肯定很好，你马上考预科，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了，加油好吗？”

　　“不不不，你都说了，你只能周末回来，有时候还无法回来，如果我一直上课，你该在香港时我却还要上课，这样我们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我若不开心，我若见不到你，再好的补习老师于我这样无心上课学习，又有何用？与其每天上无心的课，不如你给我精简的补课来得有效，你若偶尔出差实在赶不回香港，你可以给我布置作业，我会自己做完等你给我审批。”

　　“可是心仪……”

　　“你不想每周都见到我吗？”心仪打断他直接说。

　　家辉两手放在她小小肩头，“我当然想经常见到你，但是我并不认识你爸妈，我又该怎样说服他们做你的老师？你先不要心急，我答应你，往后每一次见面我都帮你辅导功课，而平常我不回来的时候你乖乖上你爸妈安排的补习，好吗？”

　　“这么说，你愿意帮我补课了？”心仪心喜。

　　“于我当然是愿意，我只怕已经忘记书本而耽误你的学习。”

　　“不，我相信你，家辉哥哥。”心仪露出灿烂的笑容，她问：“你最小的小妹叫什么名字，可是家慧，我记错没？”当然是家慧，心仪在心里偷偷笑，何家慧学姐有个非常优秀帅气的哥哥，叫何家辉，她一直都知道，这是心仪心里的小秘密，她觉得定要很久以后某个有趣的时候才会告诉家辉哥哥知道。

　　昨天与她看影片聊天，讲许多过去和家人生活，家辉以为她从昨日记得又怕不确定，他说：“是家慧，何家慧。”他又奇怪为何突然说起小妹。

　　心仪笑，“她可是已上预科，马上入大学，与我一间中学。”

　　家辉微愣，初见她第一面时，知道她在上中学，自然联系起那是自己念过的中学，倒没有想到其实家中小妹也在那里念。他点点头。

　　“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又一班公车已经开过来，即将到站，心仪边说边往站台走，已经不似刚刚那样离别伤心，她带着兴奋地语言说：“我走了，妈妈该在等我了。我会给你打电话，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下周下周我们再相见。”

　　家辉跟随她到站台送她，对她说：“好，拜拜。”

　　家辉站在站台等车开远，心仪是个令人惊奇的女孩，他生怕她又突然奔下车来，只是这次公车渐行渐远，心仪在上车后向他使劲挥手，随着汽车的前进再看不见。

　　家辉在街头站了一会，他尽有些失落，他想蒙心仪的提议其实多么好，他真该答应的，每周相见，参与她的青春和真正的成长，不只陪伴还有相助相依，多么令人心动。在深圳工作又怎样，每周奔波又如何，他可以尽量避开周末出差，或是出差直接飞回香港，这是言先生起初就承诺他的，哪怕蒙心仪需要，他此刻觉得，每周中有时间的几天来回奔波香港与深圳也是可以的，只为相见那个心仪之人。多么好的名字，心仪，他何家辉心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