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乌夜啼 ...
-
迟愉无语地道：“你不要吓人。”
江清月给她回了个嘎嘎嘎的笑，衬上此情此景，特别像是乌鸦叫，活脱脱的哀景衬哀情。
林表一把捂住她嘴，被江清月一把打掉并附赠一记瞪眼。
面对张牙舞爪的腐尸和拖后腿队友的双重泰山压顶，迟愉选择先放下对江清月的杀念，对她吩咐道：“清月，你先和……”
“我跟她！”林表突然插话。
“呃……”迟愉道“行吧，你俩先去河坝那边把兔妖的棺椁起出带回来，记得设个结界，不要让老百姓进去了。”
话音刚落，林表就迫不及待地拽着江清月御剑跑走。目送两人背影消失，许久默不作声的孟觉春突然扭头用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迟愉一眼。
迟愉：“…………”哎。
转回头来，迟愉继续对付这处处偷着股古古怪怪气息的活尸体。
她蹲着，伸手按在兔妖的脖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尸体的脑袋撅了下来。那本张口欲噬人的头在与身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时定格住，宛如是一台发条耗尽的座钟，五官凝固在了一个目眦尽裂的表情上，而与它劳燕分飞的身体却仍然在挣扎不止。
徒手掰头这件事对于迟愉来说似乎和掰掉葱头别无二致，她处之泰然地掰住头颅的下颌迫使其张口，来来回回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番，又将目光投向了还在扭动无头尸体。
“觉春，”迟愉唤道“帮我把这玩意翻个个。”
孟觉春闻声上前，扣住活鱼似的尸体肩膀，发力一甩，将那兔妖翻了过来。
迟愉丝毫不避嫌，直接上手摸索起了尸体。
她摸索了一时，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孟觉春给她“咦”得有些紧张。
迟愉露出不解的神色，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颗心重重落回了肚子里’？”
孟觉春：“说人话。”
迟愉抬头，道：“它肚子里怎么在跳？”
什么玩意？
对于眼前的未解之谜，迟愉的解法简单粗暴她一把抄起方才扔在一边的匕首，以庖丁解牛一般的细致谨慎，小心翼翼地划开尸体破烂不堪的衣裳，剖开了它的肚子，露出了一个肉眼可见在隐隐约约蛆虫间蠕动的胃来。
一具尸体，肠胃竟然还在蠕动！
周围一圈人都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唯有迟愉绷住一张波澜不惊的脸皮子，划开了胃壁。
邝羽山看得几乎要灵魂出窍，自己都不知道是被活尸体吓住了，还是被迟愉这活夜叉吓到了，他傻愣愣得站在一旁，看着迟愉挑出了一坨血糊扯拉的肉来。
邝羽山木然地站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
血肉离体，那无头尸体登时不动了，显然那肉团就是罪魁祸首。
迟愉小心地拿着匕首戳了戳那肉团。
“铿锵”刀尖戳到了一个硬物。
她眉头一皱，刀尖往下，挑出那里头的异物。
——一块石头。
“我听说，野兽捕猎后，都是将血肉吞进肚子里，把自己的胃作为粮袋，把食物带回家喂给幼崽的。”迟愉毫不嫌弃地捡起那石头，将其拿在眼前端详，半晌无语。
“看出什么了？”孟觉春问她。
迟愉摇摇头，回答道：“暂时还看不出什么。”
她站起来，摸了快手帕将那其貌不扬的石头包起来塞进袖子里，大大咧咧地对孟觉春和邝羽山吩咐道：“这石头我拿着了，你们把这玩意抬回去吧。”
闻言，邝羽山一愣，他回过头，孟觉春已经掏出一架担架。
他默默走过去，谁知迟愉比他脚步快，三步并作两步，先一步来到兔妖尸体前，一把薅住尸体的衣领子，单手将那百十来斤的尸体跟撂半扇猪似的扔在了担架上，转身又抓起滚落一边的脑袋，将其草率地摆在了尸体的脖颈处。
邝羽山：“…………”
迟愉转身往回走，落后的两人抬起担架跟上。
邝羽山走在最后，余光看着迟愉的背影，脑子里思绪万千。
作为一个道行虽不能数一数二，但一定能数三数四的人物，邝羽山觉得迟愉真的是过于……接地气。
修道之人，通常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都是“仙人”，与凡俗众生有着云泥之别，轻易不会有交集，哪怕是接地府，也不会接地气，更何况是迟愉这等道行。谁知如今见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又接地气又接地府。
河堤埋尸，半夜掰头，徒手摸尸。
当真是个奇人，邝羽山想，她徒手翻尸体，居然还能波澜不惊。
正当他这么想着，前面走着的迟愉忽然伸手在墙拐子上狠狠一抹，那倒霉的墙皮粘上了五道肉眼可见的尸水印子。
邝羽山：“…………”是我草率了。
将尸体抬回西厂验尸房，正好江清月和林表把兔妖的棺木也带了回来，正好摆在了一起。
折腾了这么久，天已经蒙蒙亮了。
迟愉看了看天色，叫来元家兄妹，一一吩咐道：“惊蛰，你马上换下衣服进宫一趟，告诉皇帝我有急事，给我告个假，就说我得空了专门去给他赔罪，顺带带着新来的执事给他见见。惊鸿，你去库房找芙蓉，把我们带回来的兔妖遗物拿过来，我要再看一遍。”说完，她又转向众只是“林表帮我查查这石头的来历，我看这形状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清月和……邝羽山留下跟我看看这尸体还有什么异样。”
交代完了事情，众人各自散去。
江清月拿出了一副老长的竹筷子，皱着眉挑起了那团被迟愉从兔妖肚子里弄出来的肉，面带凝重地问了问，道：“是人肉。”
娘啊，真惊悚。
倒是迟愉没说话，接过了那副竹筷子，凑近拨了拨，转头对江清月道：“你看像什么？”
江清月道：“有点碎，不过看着像……”
“心脏。”邝羽山道。
还真是“一颗心重重落回肚子里”。
迟愉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江清月也瞟了一眼他，对迟愉道：“这是个什么说法，一个吃素的改吃荤，还吃人肉，胃口可以啊。”
迟愉不置可否。
因为她做了另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她卷了卷袖子，徒手将尸体的胃翻开，伸手往里边掏。
不过片刻，迟愉又掏出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她将这玩意举起来，在邝羽山和江清月面前逡巡一番，淡然自若地问：“这是什么？”
江清月大惊失色，连退三步，抬手止住迟愉的动作，大声道：“我不知道，你给我拿开！”
见江清月似乎是再起不能了，邝羽山只好破罐子破摔上前仔细瞧了瞧那坨东西，但是太稀碎，屁都看不出。
邝羽山只好摇摇头。
迟愉一时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没办法，便让江清月拿了个画满符咒的罐子给存放起来，等以后再说。
这时候元惊鸿抱了个箱子进来，说道：“督主，二位执事，那兔妖的东西我拿来了。”
迟愉点头道：“行。”
元惊鸿放下箱子，退到了角落里。
那兔妖在西厂的东西不多，迟愉从里面拎了个包袱出来。看得出包袱不沉，她抖了那包袱两下，轻飘飘得很显眼。
包袱被打开来，里边换洗衣物一概没有，只有一堆鸡零狗碎的小孩玩具，什么陶狗陶猪陶鬼工球，甚至还有一块小孩的肚兜。
邝羽山在一边看着迟愉一点点翻拣这些东西，心里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这些是兔妖杀死的孩子的玩具？
这是作为战利品，还是纪念？
迟愉翻了半天，最后从包袱的角落里找出了一块手帕包着的东西。
她将这个小手帕包打开，只见一块色泽暗淡的石头块静静横尸在这方布料上。三人盯着与手帕包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迟愉又把这手帕给包了起来。
迟愉转头把这手帕包给了元惊鸿，又把包袱叠起来一道塞到她手里，吩咐道：“把手帕给林表让他一起查，包袱还收回仓库里。”
元惊鸿一一应下来出去了。
迟愉原地伸了一个老大得了懒腰，说道：“我回去了啊。”
邝羽山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可能是因为邝羽山在她心里的形象有些偏差，她眉毛一挑，道：“看我干嘛，我现在没别的事了，我回去继续打坐。”说完拉起江清月，对他一点头，转身走了。
邝羽山默然片刻，只好也走了。
时间一晃到了晚间，夜幕降临，邝羽山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打坐，外面院门忽然被敲响了。他出去打开了院门，只见元惊蛰端着个漆木托盘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对他道：“邝执事，这是皇上给你专门赶制的飞鱼服，我给你放下了。督主让你明天早上穿上这身跟她进宫去，她还吩咐，说执事大人在宫里需得寡言少语，你在沧海宗清修多年，贸然对上凡世君王多半会多说多错，有什么她来说，虽然皇上是西厂的衣食父母，但也不会让执事你吃亏的。”
邝羽山接过托盘细细道了谢。送走元惊蛰，他回到屋里，翻看了托盘。
里面衣饰帽冠一应俱全，还有一块西厂执事的银质令牌，这套官服通体熏香，站面前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他站在一片香气扑鼻中，想的却是：“迟愉的原话肯定不会那么客气。”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章 乌夜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