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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出门前,陆凛看过黄历,今日忌做客,宜埋尸。

      她去“赤红”小店做了客,被迫签下挖尸条约,如今她开始怀疑埋的这个尸很有可能是自己的。

      纤细干枯的女人提着硕大的砍刀向他们冲来,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着实令人惊叹。

      在陆凛看来,被称为邪祟的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些偏离正常世界的力量匹配。即便是古青墨这种打小便在沙场摸爬滚打的人,恐怕也难以在肢体碰撞上取胜。

      方才还气势磅礴的决心挡在两位少女之前的谢韫舟此刻双腿已经快撑不住了,比起拔腿就跑,他的膝盖显然更想当场瘫下。谢韫舟心里想,要不也变成竹子吧,至少能硬气地站住。

      眼看女人就要冲到面前,陆凛用“竹子手”戳了一下谢韫舟的后腰:“干活。”

      谢韫舟脑袋已经快停摆了,他机械地举起竹笋,另一只手持刀对准竹笋尖尖,按照陆凛之前教的说了一遍:“夫人,您也不想您的孩子受到伤害吧。”

      砍刀擦着他的鼻梁落下,卷起的风刃刮掉了几缕头发丝,飘散在空中。

      谢韫舟:完了,秃了,没脸见人了,死了算了。

      女人猛地停住脚步,蓬乱长发下的眼睛瞪得溜圆,露出惊恐的神色,“宝宝,宝宝。”

      眼见这招有效,李且言顶着绿油油的脸,脑袋上面原本梳地漂漂亮亮的几根小辫子已经化作竹叶,东一根西一根的支棱着,说道:“我们这位朋友号称竹笋杀手,他家中祖传有一百种方法烹饪竹笋。为了吃竹笋,哪怕前路是妖魔鬼怪牛头马面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你久在妖域当中,不闻其名,我不怪你。”

      女人显然被这样的名号吓到了,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谢韫舟,目光落在竹笋上,眼神忧戚。

      谢韫舟短暂地在痛失头发的伤怀中停留了一霎,最终仍是觉得生命更可贵,说道:“倒也不是不能放过它,全看你如何表现,先将刀放下。”

      “哐当”一声,砍刀掉在了地上,十分干脆。

      小竹笋在谢韫舟手掌中突然哭了起来,水珠啪嗒啪嗒地从笋尖尖上冒出来:“妈妈,妈妈。”

      “宝宝,宝宝。”

      李且言拉了拉陆凛,小声说道:“谢韫舟好像拆散人家母子的坏人哦。”
      陆凛点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把小朋友独自放在路边,很危险。”

      竹笋杀手谢韫舟清了清嗓子,罗家庄里吓生吓死,此时此刻他终于翻身能要挟邪祟了,这是巨大的进步!“出去的条件在哪里?”他喝道。

      女人颤颤巍巍地向他们身侧指了指。

      一根硕壮的竹子不知何时已经弯了下来,竹稍上挂着一张纸条,就像寺庙门口挂着的那些许愿笺一般。陆凛用左手取下微黄的纸条,它与陆家庄黄鹂口中那张的质地一模一样,都带着奇怪的凹凸的纹路。

      “他们好坏。”李且言凑上来,声音空空荡荡:“把纸条挂在那么高的地方,显然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嘛!”

      陆凛展开纸条,上面写着:“梅前竹深合郑坟,可出。”

      “梅树前?”谢韫舟冲着女人一歪头,中气十足:“前面带路。”

      女人眼睛不离小竹笋,担忧地将三人带到了一棵梅树前,指了指竹林深处,伸出手去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谢韫舟,又连连指着自己的脚摇头,表示绝对不会再跟过去。

      陆凛此刻已经走到竹林当中,低声说道:“还给她吧。”

      谢韫舟哪能不听陆凛的,将竹笋放在一侧地上,尚未来得及走,那女子便冲了上来,一把将竹笋抱在怀里。

      小竹笋哇哇大哭:“宝宝不要坐小竹篓,妈妈不要去找河,宝宝要和妈妈在一起。”

      女子闻言放声恸哭,她身后的竹子慢慢弯下,伸展的竹叶像是宽阔的臂弯将他们拥入怀中。

      沿着女子指的方向,三人走入竹林之中,浓雾越来越重,甚至浓到眼前的东西都看不真切。无所谓竹林,更无所谓道路。

      谢韫舟好奇问道:“怎么就让我还给她了?万一她不讲信用拿了竹笋又提刀来砍我们怎么办?”

      陆凛轻描淡写地回道:“竹林是这里的保护者。方才我取纸的时候,看见其他竹子的顶端都向你弯去,怕是再晚一点把竹笋交出去,那些竹子就要把你抽死了。”

      谢韫舟大惊失色:“你不早说!”

      陆凛冷声回道:“我怕影响竹笋杀手的发挥。”

      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浓雾慢慢散去变得稀薄,四周的竹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墓碑。有些碑石已经有风化的痕迹了,碑顶保有雨水浇淋留下的痕迹。
      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墓碑之中是那条熟悉的石子路。不久前,陆凛三人还在上面走过跑过。

      “打扰了打扰了”,谢韫舟念叨着环顾四周。不远处确有一座坟,敞着半边口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待走得近了,可以看见坟边上放有一枝曲折的梅花和一个木牌,木牌上写有出生时辰。而这个坟与其他的坟并不完全一样,立在坟头的不是石碑,仅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像是被人用刀削平整之后放在此处,上面刻有“郑安甫”三个字,笔划质朴,并不像是正常的丧葬规格。

      “这是……让我们把梅花和木牌埋到这个坟里?”谢韫舟问道。

      李且言小心翼翼地拾起梅花枝,将其妥善放入土中,“还看什么?动手吧。”

      陆凛挺开心的,这个妖域里的竹化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好用,她挥舞右手,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地将土快速铲入。

      “郑安甫。”谢韫舟一捧一捧地将土撒向坟内,“我就说这个名字怎得如此熟悉。他一个很有名的读书人,他们家也是诗书世家。”

      李且言不解地问道:“既然是很有名的读书人,怎么会连归处都做的如此草率?”

      谢韫舟长叹一声,解释道:“当年这郑安甫在地方为官,此处本就不富裕,谁知又遇上蝗灾。据说郑安甫后来将家中的粮一并分给百姓,自己却饿死了。”

      闻言,李且言有些讶异:“把官都饿死了,没有赈灾粮吗?”

      谢韫舟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年负责赈灾粮的就是定远侯。有人说郑安甫这是在以命为民发声。确实,他饿死了之后赈灾粮就到了,定远侯托辞路遇山匪,还抓了两个山匪作证,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且言想到官场上那些明里暗里的事儿,拳头攥得紧紧。她想到那女人身上各处大小伤痕,忍不住说道:“所以那竹林中的女人是饿的那么瘦吗?我听说在这种灾害的时候,有易子而食的,也有将身上的肉割下来喂给孩子的。”

      谢韫舟想的也类似,补充道:“那小竹笋说不要去找河而是要和妈妈在一起,兴许是女子想将孩子放在竹篓中顺流而下,为他寻一个出路。”
      毕竟大人饿死了,孩子留在这里要么饿死,要么变成他人腹中餐。

      三人俱是沉默。

      片刻之后,李且言看向谢韫舟:“谢韫舟,我父亲说你以后是能做大官的,你能不能做个好人?”

      谢韫舟:“我一直都是好人。”
      李且言:“你们都是嘴上说的好听。”
      谢韫舟:“知道了。有种花吟诗的闲情雅致,不如多做点实事。”
      李且言:“我相信你。”
      谢韫舟:“我用得着你相信吗!”

      鉴于两人此刻的情绪,陆凛决定暂时不将自己想到的说出来。按照黄鹂和老人的言辞,【赤红】一般不太会是人化成的,所以那竹林中的女人未必是郑安甫真正的妻子,只是一股想将这坟合上想给这一家安歇的执念罢了。

      她看着那支即将被泥土覆盖的梅树枝——不然,这里为什么仅有一枝梅花呢?

      竹子中空,不仅是代表腹中空空,也是气节。
      凛冬傲雪,梅花独秀,尽显傲骨之魂。

      坟掩埋好了,周围的景色却未有变化,陆凛将木碑递给谢韫舟,说道:“你字好,刻上去吧。”

      谢韫舟郑重接过木碑,他不知道郑安甫的妻儿叫什么名字,这木碑上原本名字的位置也不允许他按照正常制式规格刻写墓碑。他斟酌片刻,仅在上刻下“阖家”二字。

      “郑安甫阖家。”

      将这块木牌立到坟上的时候,周围的景致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传来阵阵轰鸣,地面以坟为中心向下坍塌而去。

      谢韫舟心痛疾呼:“我刚埋好的坟!”

      大地的轰鸣很快吞没了他的抱怨。地崩天裂,一切都在向下坠去,泥土、碎石、石碑,甚至还有那些埋在土中的棺木和其中散乱的白骨,甚至还有尚未散尽的浓雾。

      三人随着这一切向下坠落。突然有一枝变大的梅花伸了过来,柔韧的枝叶将三人向上托,减缓下落的势头。而竹叶则聚集在三人头上,为他们遮去可能的伤害。

      定安侯府后院发出“轰”的巨响,青石砖铺就的路上现出一条深深的裂痕。

      谢韫舟是睁开眼睛,他四周看了看,又踩了踩地面,确认自己如今已经回到了正常的定远侯府。

      陆凛和李且言就在近处,李且言正拉着陆凛让她检查一下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谢韫舟沉吟片刻,拔腿就走。谁知刚往走没两步,就被赶上来的李且言拦住。“竹笋杀手,别这么急着走嘛。”

      “又怎么了!”谢韫舟无奈叫道。

      李且言没有忘记她和陆凛来定远侯府的目的,温柔地笑道:“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在谢韫舟眼中,李且言哪里是在温柔地笑,简直是奸笑,一看就知道绝非好事。他摇了摇头:“不帮。我最近痛定思痛,决定做一个会拒绝他人的人。”

      “其实也不能说是需要你的帮助”,陆凛走上前来,说道:“而是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谢韫舟回忆片刻,确认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这两个人帮助,便出声推阻:“我最近感觉一碰见你们两个就倒霉,还是小命要玩完的那种倒霉。可能是咱们八字不合,还是不了,你们两个走你们的独木桥,我只想在阳关道上静静。”

      说罢,他便绕开李且言准备离开。

      “哦,那你就等着受苦吧。”陆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谢韫舟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凛:“什么意思?”

      他话音方落,身后便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两队兵卒由外院鱼贯而入,将谢韫舟三人围在了其中。

      谢韫舟:我们不是在好好商量吗?为什么要喊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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