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宴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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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边，荷花池旁装点一新，叔范识趣地让出高台主位给越无咎，自己与沐恩一左一右坐在两侧。
她拍了拍手，落座于苍苍蒹葭后的乐师吹奏笙竽，婢女应声而出，伺候完客人洗手漱口，将一道道珍馐置于案上。
叔范举起爵敬道：“多谢越诸御，我才能收到品质如此上乘的好物。”她客套了番，又故作疑惑地问，“只是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外头如此吵闹？”
越无咎不信叔范对此一无所知，表面还得继续迂回：“没什么大事，就是赶走了一艘不讲规矩的船，叔范不用担心，以后这种情形不会发生。”
自然不会发生，以后不论是买还是卖，都不会再借您这块宝地了。叔范挂着真诚无比的微笑，面不改色道：“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的交易就好。
“这是自然。”越无咎自以为躲过一劫，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叔范也不推诿，抬手用袖子掩住口鼻陪着喝完了爵中的酒。二人各怀心事，面上倒和睦无比。沐恩没有掺合这夹带刺探的对话，独自斟酒独自饮，快活又自在。
越无咎放下爵，笑着问：“沐先生，怎么一个人偷偷喝酒，不管我们呐？”
沐恩白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地吐槽道：“说什么傻话，明明是你们二人聊得开心，顾不上我，怎么怪我独饮呢？”
叔范接口道：“沐先生这是不高兴了？叔范这就给先生赔罪。”说罢，她抬手隔案作揖，恭敬无比。
沐恩望向案面，不出所料看到一枚熟悉的珍珠发饰，看到这物件，沐恩了然一笑，看来师弟和叔范已经达成共识了。他弯起眉眼，露出桃花相：“哎呀，这可不敢当，不如在下弹奏一曲给两位助兴？”
话音刚落，越无咎反应比叔范还激动，击掌大呼：“好！你来南闵许久我都没听你弹过完整的曲子！”
叔范也附和道：“沐先生擅长琴艺？真是荣幸，小女子可就洗耳恭听了。”
“在下的琴曲，定叫二位终身难忘。”
沐恩打开琴匣取出琴来，漆面琴身光洁如镜，映出摇曳火光似装饰琴身的金红贴花，他手滑过篆刻着“兕”的枕木，拨弦——铮的一声，余音穿透笙竽，低沉却不容忽视。他屏息抚琴，将这扣人心弦的声音纳入到乐师绵绵不绝的演奏中，使得乐声多了分厚度，钻进耳蜗欲罢不能。
叔范情不自禁合上眼眸，嘴角含笑随这乐声微微摇摆身躯，她仿佛坠入江中看到了文鱼腾飞，玉鸾为驾的画面，正当她被这五光十色的景致包围住的时候，一名婢女悄无声息跪坐到她身旁，递上一枚药丸让她含着。
舌苔压着那清凉辛辣的味道，叔范的精神为之一振，顷刻从水域静波的幻境中挣脱出来。她眨了眨眼，只见座上越无咎也是一番昏昏欲睡的模样，嘴角挂着痴迷的笑意。她又看向正前方，沐恩仍在抚琴，泛音绕梁不绝，他抬头对上叔范双眸，勾唇一笑。
叔范打了个激灵，不自觉捏紧袖子。真是好险，差点被这音律牵着鼻子走。莫说是终身难忘，怕是终身都有阴影。她缓缓吐了口气，回眸对身后跪坐的婢女客气地道谢：“多谢，万幸有你在。”
这及时现身的婢女正是安泊，他垂下头低眉顺目道：“过誉了，还请姑娘多留心。”
叔范抬手用袖子挡住口鼻做出饮酒状，又问道：“越诸御这是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吧？”
安泊点头回答：“师兄轻易不弹琴，他的琴音能惑人心智，越诸御应是中招了。”
叔范盯着他绝色容姿不住犯嘀咕：这小公子男扮女装起来怎么这么好看？连她都忍不住动心了。她忍住想捏安泊脸颊的冲动，低声道：“既然沐先生有这等本事为何还要小女子帮忙？”
“师兄他并非万能，就算能迷惑住越诸御，还有一众君子虎视眈眈，不一定能从楼船上全身而退，为保万全还是得请姑娘协助才行。”
“沐先生这是想拖我下水吧？也罢，一会儿就看小女子的。公子你且先回去，你那瓯人朋友怕是等急了。”
峣他……恐怕早就坐立难安了。安泊动了动嘴角，低头道：“那在下先去看看他，姑娘小心。”
“去吧。”叔范放下袖子，仍是装出一脸沉醉。
安泊退到后头快步朝外走，就在这时，端坐在高位的越无咎睁开朦胧双眼，飘忽不定的眼神落到他身上。他眯了眯眼，莫名觉得这小女子有些眼熟，情不自禁喊道：“站住！”
躬身撤退的安泊身形一顿，他大气不敢喘，低着头缓缓转过身。沐恩神色微动，手指一滑蹭出绵绵不绝的颤音。越无咎头疼欲裂，皱眉命令安泊道：“你，过来。”
叔范神经一紧，忙不迭开口：“越诸御对我的婢女有兴趣？”
“我看她……有些眼熟。”越直勾勾地盯着安泊，喃喃自语道。
安泊头发发麻，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出纰漏，他慢慢向前挪，眼角余光瞥向两边待命的南闵水兵，背后渐渐浸出汗来。
他途径沐恩的案面，裙摆擦过绑在琴上的流苏。就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沐恩抬身一把攥住他衣袖，拉住人回眸笑道：“越无咎你怎么忘了，这是我相中的女子，今日……你可得替我向叔范美言几句，将这姑娘许给我。”
好快的反应，不过这是不是哪里不对？我的戏份从爱慕变成媒人了？？叔范腹诽了通，迅速掩唇娇笑道：“瞧沐先生说的，得先生垂青是这丫头的福分，她高兴都来不及，就是不知越诸御乐不乐意了？”
沐恩喜欢的？什么时候的事？越无咎脑内混沌一片，他记不清有这件事，只有沐恩的声音在催促他快答应。他甩了甩头，效果甚微，人反而更晕了。沐恩不厌其烦地又问了遍，越无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我准了！快滚！”
“谢诸御。”沐恩优雅作揖，回眸朝叔范使了个眼色，器宇轩昂地想抱起师弟得意离去——结果，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挽着人朝里走。
刚出宴厅，安泊就听见沐恩在自己耳畔碎碎念：“师弟，你重了啊。”
“没能耐就别逞强。”安泊不屑地吐槽，要知道可是有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打横抱走的，“别废话了，快走。”
身后的宴厅里乐声变奏，一批靓丽舞者鱼贯而入，宴飨尚未完结。
二人迅速返回叔范准备的房间，还没敲门，大门自动向内敞开，安泊跌了进去，被里面的人抱了个满怀。熟悉的安全感沁入肌肤，安泊下意识挽住对方手臂，安抚地拍了拍。
“我没事。”
峣望着女装的他，神色复杂道：“下次别再男扮女装了。”我怕别人也会觊觎你。
安泊笑道：“放心，我也不爱如此，这不过是形势所需。”
“有话进门说，咱们还没脱险呢。”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遗忘的沐恩甩上门，径直将二人分开，他稀奇地看着一身直裾袍的峣，诧异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来的时候被雨淋湿了，我自己的衣服还没干透。”峣如实回答，“脱险了吗，沐先生？”
“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之后我们随叔范的船离开此地就行。”沐恩大刺刺坐下，兀自吃起给峣预备的饭食来。
峣不解地问：“为何不单独离开？现在天黑正好行动。”
沐恩囫囵吞下好些吃的，鼓着腮帮道：“可以是可以，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单独离开，越无咎会猜我跑到哪儿去？”
峣沉思片刻，猜测道：“墨者行会？”
沐恩眉头一挑，犀利道：“这是你从我师弟那儿听说的吧？我确实能去行会避风头，可除此以外我还有个去处——”
安泊通透道：“来瓯地寻我。”
沐恩赞许地看向安泊：“正是如此，越无咎知道我担心师弟一定会去找他，轻而易举就能猜到我身在何处，说不定会迁怒到你们头上。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能抵挡的了南闵上门闹事吗？”
面对沐恩的灵魂拷问，峣沉下脸来，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能。”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可靠盟友，就算越无咎知道我们在哪儿，也会因为顾忌对方实力三思而后行。”
峣缓缓点头，心有疑虑地问：“可那叔范有这么厉害吗？”
“你可别因为她是女子就小瞧她，她若是没这实力，怎敢当着越无咎的面拉拢你们，出了意外又敢在南闵眼皮底下收留你们，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把我从火坑里捞出来，你觉得她心里没数吗？”
“不过你也别忘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与你们瓯人交易，若是你们不能叫她满意，她自然有法子再把你们送回万劫不复之地。”
沐恩一桩桩梳理清楚，峣不得不服，拱手郑重道：“我明白了，多谢先生。”
“总之，我们现在得靠她离开，”沐恩伸直双腿仰躺在床上，悠悠然地说，“等着吧。”
安泊和峣对视一眼，各自坐下等待结局。
不知不觉间，灯芯几乎燃尽，房间里都是燃烧留下的焦味，安泊已经拆下步摇和发簪，洗净脸上脂粉，重现少年朝气。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发觉无论安泊处于什么状态，都能准确地落进自己的心坎。
沐恩看似闭目养神，却将这男人的专注看在眼里，他抿了抿嘴角，决定摆脱困境后和师弟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等了许久，船舱前头的丝竹之音逐渐消弭，一阵繁杂的声息过后，船舱重归平静。片刻后，玉石罄音伴着脚步朝他们这边走来，沐恩一跃而起，整了整衣衫，神色严肃地看着大门。安泊和峣也不例外，屏息等着最终结果。
婢女在外喊话，安泊连忙打开门。一脸疲惫的叔范走进房来，她提气看向三人，通知道：“越诸御回楼船了，我已跟南闵水兵通好关系，松开浮桥，今晚就走。”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宴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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