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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火之火,万物俱焚 ...
白熠赶到穹华殿的时候,火势已经滔天。
似乎注定了一切无法挽回。
院中的梧桐被离火焚为灰烬,满目是光秃秃的一片焦黑。璀璨的金殿被漫天火光映成了红色,光影流转间仿佛变成一汪血海。
灵力瞬间释放掀起的气浪化为罡风,如万刃齐发,直将金殿的门扉击得四分五裂,“砰——”得炸开。
无数利刃穿透火海,直朝白熠的眉心刺来。
白熠急于赶路,无心其他。
直到罡风卷携着烈焰逼至近前,玄色的袖袍才迅疾一挥,险险避过。侧身的同时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成剪刀状,凭空一剪,就将一片纤薄的利刃夹在指间。
但奇巧无比的薄刃还是从他鼻梁和左边眉骨上斜斜划过,留下不深不浅的两道血痕。
白熠脚步一顿。
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随后,血珠成串,沿着他鼻峰凌厉的线条簌簌地滴落在胸前。
没入一片玄色中,消隐无踪。
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冰封般的神色丝毫未变。
这是绝无仅有的——
自上古活下来的唯一一尊真神,白熠司战,主神界大小八千武神,被奉为武君。若非他一时失察,莫说是区区一枚飞刃了,三界中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望着指缝间的薄刃,白熠眯起了眼睛。
手中捏着的,与其说是利刃,不如说是一片薄如蝉翼的金色羽毛,而这羽毛上的气息,他最熟悉不过了。
不禁有些失神。
只见这枚金色的翎羽上燃着火焰,灿金的火光中又有纯净莹润的血气流转,二者交相辉映,萦绕在他的指尖,教他一时分不清这离火究竟是为了将这片金色翎羽焚为灰烬,还是原本就依托这片金羽而生。但只一息时间,火焰便与羽毛一起化为飞灰,绕作一缕金色光点儿在他的指尖消散。
决绝而灿烂。
不留一丝痕迹。
白熠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五指微握。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却又冥冥中有种预感,他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都在方才一刹那,随着那片金色翎羽而一起消散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
蓦地,一丝尖锐而陌生的痛意狠狠击中了他,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甚至轻轻皱起了眉头。然而这丝痛意只如浮光掠影,稍纵即逝,快到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细想。
也来不及细想。
在尚未踏足院中时,敏锐的嗅觉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交织其中,使人心惊。他凝了凝神,不做多想,顺着羽刃袭来的方向朝穹华殿的主殿奔去。
但离火早已将主殿吞噬,甚至还有蔓延的趋势。
流火飞溅,摧枯拉朽,转瞬就已经烧至了半山腰,直将漫山的梧桐都吞没在火海之中。
一时间树木被烧的劈啪作响,鸟兽哀鸣,仓惶逃窜。别说是穹华殿了,从远处看,整座凤栖山都快变成了一座火山,又哪儿还有路可走?
但白熠脚下不停。
尽管他表现得依旧淡定,但其实已经慌张到连施法将火海分隔出一条道路都忘记了,竟然直接毫无防备地冲入火海。火中不能视物,他便凭着记忆,脚步有增无减,任凭焚骨即化的九幽离火将他玄色的衣袍寸寸烧毁,在他如雪的肌肤上烙下斑驳。
但他依然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面不改色。
直到在进入殿中时,“扑”这个动作将他出卖,把他所有的冷静自持和从容淡定都统统碾碎。尚未站稳,在看到殿上的局面时便瞳孔剧震,崩溃到差点儿喊出声来——
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破碎的屏风、烧化的神器、焚为灰烬的桌椅板凳将穹华殿填了个满满当当,烧成焦炭的柱子上和墙壁上随处可见凌乱的划痕,明显打斗的痕迹。空气中漂着翎羽燃烧过后的余烬,混着鲜血的余温,一片片被血水染过的残羽打着旋儿地自他眼前飘过。
金色耀眼。
红色刺目。
无疑。
穹华殿上,刚刚上演了一场恶战。
甚至直到此刻,这场恶战也仅仅是接近了尾声而已,还远没有结束。
只见殿上那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就像殿上那两根被离火烧塌的房梁,正彼此对峙,深深地插入对方的心脏。沈玉与落星辰两人也正彼此对峙着,将手中的长剑深深地插入对方的心脏!
不,不是。
沈玉法力尽失,昙质玉骨,柔弱到根本使不出武功。他没有剑。他手中拿着的……是落星辰的剑。
而落星辰……
落星辰没用剑!
落星辰的剑在沈玉手中,他没有用剑,他用的是手!!五指如钩,生生将沈玉的胸口撕开一条口子,竟是残忍的开膛剖腹!!!沈玉的器脏多半都从胸前的口子里流出来了,但他还是不肯罢休,手依然深深地掏进沈玉的腹腔,往外拽着什么!!!!
像被双双钉死在那里,两人僵持着。
动也不动。
“你……不配。”
白熠听到落星辰用颤抖的声调,艰难地说着。而几乎每一个既认识白熠又认识落星辰的人,都曾这样对白熠说,“帝君,你家谨言清君呀,说话时的声音好听得就像是那凤凰在唱歌”。
但白熠从来没有承认过。
既不承认落星辰的声音好听,更不承认落星辰是他的人。每每这时,他都只是目光平静地瞥一眼落星辰。若刚好这时对方也在看他,在对着他笑,他便也回一个淡淡的笑。
但这次,落星辰的声音虽然依旧好听,却气若游丝,很轻很轻,轻到如果他不是白熠的话,根本不可能听到。
但语气里的高傲却是声音再小也藏不住的。
你不配。
落星辰对沈玉说,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任沈玉有千般好,万般好,落星辰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却是十个沈玉八辈子也修不来的。
可这些,对白熠来说根本不重要。
由于视角,他看不到落星辰的表情,只能看到无荒剑的剑锋从落星辰的后心对穿而出。
但沈玉的表情他却瞧的真真切切,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是一种因为极端痛苦而扭曲到无法形容的表情。这表情甚至比挖心掏肺本身更令人感到恐怖。
只看了一眼,白熠就被逼红了双眼。
沈玉,沈玉。
其名如玉,人亦如玉。
多少年来,他一直细心蕴养,小心呵护,就为了沈玉能在他身边多留一刻,就为了沈玉脸上能多出一分血色,就为了沈玉能永远只有纯净无暇的笑容出现。曾阅死人无数,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极度痛苦的表情会出现在沈玉脸上。
不配?
不配什么?哪怕是他白熠的一身骨血,若沈玉想要拿去挫骨扬灰,也是配的!!!
在他心中,那人就该如平安喜乐健康无忧的白瓷娃娃,纯良而美好。此刻却像一个被掏烂了的破布娃娃般挂在落星辰的手上,摇摇欲坠,一丝生气也无。
说不上是因为愤怒,心痛,还是因为惊愕。
又或者是太害怕失去。
白熠的手都是抖的。
不管是谁,都伤沈玉不得!
哪怕这个人是……
“落、星、尘。”
白熠极力压抑着愈渐失控的杀意,双眼猩红一字一顿地道,声音里尽是荒刀弃雪的寒意。只见他反手就是一道气浪,还没让人看清这一掌究竟落在了何处,落星辰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打飞了出去。
落星辰轻得也像一只风筝。
摔落在地时,先是肋骨磕在了歪倒的柱子上,又是头撞到了窗台的棱角,却一丝声音也无。
不仅没砸出声响。
他自己也倔得不肯发出一声闷哼,只是望着白熠朝沈玉扑去的背影,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如一只被主人玩坏了的破旧布偶,丢弃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精血早在之前就被白熠布下的血阵吸干了,本就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刚刚又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拼死一战,把仅剩的一丝仙元也耗尽了。而白熠这一掌,不仅震碎了他全身的骨骼经脉,更是直接震碎了他本就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元神。
随着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弱,眼中的金芒也越来越暗淡。
直到完全变成灰色,就像罩了一层阴霾,目光一点点涣散,再看不到一丝生机。
静静躺在那里,就像已经死了。
那满眼的绝望也跟着一起死了,死在了一次次的求不得,亦不得求中,最终凝固成嘴角一抹自嘲的笑。
伤他至死的人是沈玉吗?
不,是白熠啊。
想到这里,落星辰早已静止的胸口忽然又诈尸一样剧烈的起伏了一下,那张被剑痕划的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因为痛苦而导致的扭曲。他张着嘴,似乎想要呕血,然而过了好久好久,那双纸一样苍白的唇瓣间却什么都没有。
不仅是嘴唇。
他整个人。
脖颈,手腕,包括指尖……
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苍白如纸——
这是全身血液被抽干的结果。而若仔细看,虽然他身上被沈玉刺了无数伤口,又当胸一剑贯穿了心脏,但其实一滴血都没有流。
那淌了他满身的血,全是沈玉的。
他输了沈玉一世,但今日这场决斗,是他胜了吧?
被鲜血染透的手中握着个核桃大小的红色物体,那是他在白熠对他击掌的瞬间才终于从沈玉腹中掏出的,上面甚至还连着一丝沈玉的血肉。他还想把战利品握得再紧一些,却是做不到了,手无力地垂下,那圆物便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呵,呵呵……”
苍白如纸的双唇间虽未涌出鲜血,却有轻如叹息的笑声溢出,像是凤凰最后的悲鸣。视线逐渐模糊,如一团黑雾,慢慢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前世种种,在脑中回现。
一幕一幕,竟如昨日。
“是我错了。”
落星辰轻轻地说,有遗憾,有留恋,却独独再也没有爱意。
“君野…说得对,是我一直不肯承认,我的少爷……我的太子殿下,早就死在了过去。你,咳,你不是他们……我也不该拿你,当他们来看……”
仅余一丝气力,他说得断断续续,声音轻的风一吹就能散去,有些字甚至都只停留在唇边,有形而无声了。可白熠却只在进入大殿看向沈玉的时候顺道儿瞥了他一眼,之后连个眼神都没再给他,完全忘了他的存在,更听不到他此刻的声音。
只瘫坐在地上,抱着沈玉。
而至于沈玉,若白熠进来时还有一口气在。
那么,当落星辰将那圆物从他体内掏出的刹那,他就像一朵干枯凋零的花儿,彻底散了魂魄。
白熠将他接在怀中。
他已经麻木了。
抱着沈玉,就像捧着一捧细沙,不论他用力还是不用力,都在拼命的流逝着。
不,不要!
他想喊,但是喉咙像被堵住,他喊不出来。
他想哭,但是天生没有眼泪,他也哭不出来。
他甚至起了“就此随沈玉一道儿去了也好”的念头,正要饮剑自刎,却又猛然想到:不,就算要随沈玉一道儿去了,也要先报仇,杀了落星辰再说!
麻木的眼神转为阴鸷。
白熠一手抱着沈玉的尸体,一手拾起了掉落一旁的无荒剑。
长剑拖地。
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落星辰走去。
“可,可是……”
落星辰却像是没发现正在逼近的危险,仍自顾地说着。又或者已经发现白熠要杀他,却再也没有心力去反抗自保。
心死了,人便也死了。
只是死前又忆起了曾经的美好,仍有一丝怀恋。
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才终于勉强牵动嘴角,痴痴地笑:“白熠你说……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过去的那一段…该有,多好……”
金色的翎羽轻扬。
一片片自眼前飘落。
望着漫天飞羽,白熠动作一顿,满是杀意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有一瞬间像是茫然。
白熠你说,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过去的那一段,该有多好。
为什么……你不是他们。
为什么,你不是……
白熠一震,随之如雕塑般僵在了原地。
.
人间。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
路上的行人自觉加快了脚步,赶得及回家的就往家中赶,赶不及的,便随便找一家铺子躲进去,温一壶热酒,点两盘小菜,就能与善谈的老板娘侃上许久。
唯有城墙根儿下的两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还蹲在地上玩泥巴,任旁边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如何催促,始终不肯离去。
“你听到过龙哭吗?”
其中一个黄衣小男孩听着雷声,冷不丁地问道。
另一个白衣小男孩一愣,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龙,也会哭吗?”
黄衣小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会啊。”
一顿,又说:“不过,我看到一本书上说,龙生来没有‘泪眼’(翻译过来就是‘泪腺’),所以无法流泪。龙的眼泪都是由心血变成的,只有伤心到了极点,那由心血变成的眼泪才会直接从眼眶里流出来。
“因为不是从‘泪眼’里流出来的,所以龙的眼泪一颗一颗,比任何人的都大,都汹涌。
“而龙一哭,就要下雨。”
白衣小男孩认真听着,满脸崇拜:“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这么多呀?”
而那老仆却看黑云越来越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扯着黄衣小男孩的衣服试图拉他起来:“别聊了,爷,回宫吧!”
但这黄衣小孩显然还没跟白衣小孩玩尽兴。
他拉着白衣小孩的手不舍得松开,无奈又甩不开老奴的拉扯,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白衣小孩儿做了个鬼脸,说:“你想不想听一听龙哭?”
白衣小孩兴奋:“想啊——”
谁知才刚一答应,黄衣小孩立马就咧开嘴巴嚎啕大哭:“我不回宫!我不回宫——!我喜欢和这个小弟弟玩!我就要和这个小弟弟玩——!!!”
明明只是演戏。
但那眼泪竟真的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扑簌簌的落下来,颗颗分明,又大又晶莹。
把白衣小孩都给惊呆了。
那老仆也吓了个半死,着急地说:“太子殿下哦,您不回就不回吧,您可别哭啊,被国主知道老奴惹哭了您,是会掉了脑袋的!”
轰隆隆,轰隆隆——
一场万年不遇的暴雨憋到此时,随着黄衣小孩的哭声,终于崩天裂地的下了起来。
.
后书。
离火之火,万物俱焚,非龙血无法灭之。
凤栖山上的大火整整烧了七天八夜,将一切能烧的东西都烧尽了,若非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及时止住火势,将整个天界都烧干焚净怕也不是全无可能。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某一日,守山神官参加同僚喜宴时,在席上喝多酒说漏了嘴。
他说——
当日,先后上山的共有三人。
但是七日之后,活着下山的却唯有白熠一个。至于那风光霁月的谨言清君落星辰,与那温润柔弱的沈玉沈公子,却全都魂消玉陨了。
真真是天怒红颜,直叹可惜。
而白熠帝君。
上山,下山,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却一下像是苍老了几万岁。
看文须知:
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设定世界观等等等等请勿考究,发泄报社之作,通篇胡说八道,全文为虐而虐,若存在任何情节和逻辑漏洞,最终解释权归读者所有。
新坑,前十章/百条内评论均有数额不等的红包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火之火,万物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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