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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熹妃番外 含苞·待放 ...

  •   (一)含苞

      康熙五十七年秋

      日与夜,漫长而难熬。
      往日的我从不介意冬夏的交替,无论严寒与酷暑都只是一年。人生究竟有多少个春秋?而我要花多少时日在悲悯春光上?那般虚度光阴的事,从来不去做。
      可那一个春日的血腥之气,我大概会记一辈子。
      此时想来,那种惶惶又涌上心头。即使永远也不可能被爷摆在心上,我也未曾想过,我可能会失去他,失去依靠,与将来。
      那日,负伤的他牵着我的手,一路疾奔到了染墨斋。
      爷吩咐,燃香。
      我拢了一束香扔进香炉,转身瞧见他白得像纸的脸颊,手攥着衣襟,豆子大的汗珠儿布在额头。走近了问,“爷,什么时候请司良大夫过来?”
      他疼得闷哼,“等福晋。”
      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埋怨,福晋若不快些引十四爷过来,这样的血,继续流下去,可怎么是好?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的四爷,疼痛难忍,却依旧如松。如此低调隐忍、行事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受这样的箭伤?安巴呢?那些侍卫呢?都干什么去了!
      其实爷的心里藏着什么,我是知道的。从嫁他起我便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无论怎么我都要他好好的,不能出一点差错。
      今日这事儿,多半是有来头的。
      忽地被他一把拽进怀里,落在他的腿上。已能隐隐约约听见福晋和十四爷的声音。
      原来如此。
      衣裳被爷撕开,裸露的胸口几乎压住他的伤口。惊讶地抬眼望着他,一丝燥热爬上了我的脸。肌肤之亲于我来说早已不是晨初雨露,可我竟然还会羞怯。他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玄黑。此时的我迷乱而恍惚,只因被爷这般盯着的时刻从来没有过。他的脸逼近我,眉头一皱,闪过一丝不耐。又是那种神色,欢爱时总在最销魂那一刻到来之前退出,脸上闪过的,便是这样的神色,急切、焦躁、不耐,或许还有一丝狠厉。
      来不及思索,他的唇已落下。霸道中并着轻柔,酥麻的感觉四散开来。唇和唇的相接,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便是亲吻么?
      忽闻“砰”的一声,书房门被十四爷推开。那样一个惊心的吻,消失在我的唇边。
      四爷怒吼道,“不知道要敲门么?出去!”
      这番香艳的场面,若只是十四爷就罢了,他身边,还立着福晋。其实哪儿还有福晋的影子,她瞪了四爷一眼,转身就走。十四爷一脸尴尬,合上门,去追他的敏姐姐。
      福晋还是在乎的,就算这场戏是我们仨演给十四爷看的,福晋瞪着爷那一眼,也夹着无数的火星子。这几年外人都道四爷宠年氏,但我很清楚四爷的心思从来就只在福晋一人身上。
      无措如我。
      “你去请司良过来,再回去换身衣裳,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是。”
      那一身杏色衣裳,我留着没洗,只因染着他的血迹。
      认识福晋其实很早,四十四年的中秋宫宴,我还是刚入宫的秀女。教引嬷嬷领着我们去伺候,我立在四福晋身边为她夹菜。她避开众人,独自细品着桂花芋艿。看神态,却不像是没了孩子的。四爷偶尔递过来一个眼神,二人对望中,是如水的静穆。
      席间那位还未失势的太子爷过来,两人都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我也能渐渐听出点儿名堂。只是太子爷的脸却眼看就要欺到了福晋脸上,当时被吓到,因为生生看见福晋给了太子一记利落的耳光。悄悄退下,毕竟我的命在他们这些贵人看来,不值一提。没必要为了主子们的恩怨豁掉自己的性命。额娘说过,在宫里,要肯上进,要机灵,才可能出头。保命,也要机灵才成。
      那时的我刚庆幸自己个儿躲过一劫,却有嬷嬷过来找我,恭喜我被四福晋选作了四贝勒爷的格格。心惊之余,不免松了一口气。四爷,是我见过的,总比指给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强。
      早就听说那拉福晋人贤,但她又怎么能是简单的?宫里众位阿哥格格没有不赞的,就连皇上都说她是儿媳妇里边儿最懂规矩最识大体的,这样一位人物,该如何应对?
      由嬷嬷领着到了宫里贵人们跟前儿,才知道四福晋选了我跟婵娟只不过因为册子上的序次。斜着眼睛偷偷打量她,从头到尾都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刚才的愤怒,无喜亦无悲,波澜不惊。
      回府待嫁,大额娘就跟我说,这些个阿哥福晋里头,数四福晋是个能容人的,若我能嫁过去,不吃亏。
      我打小儿没了亲额娘,跟着大额娘长大,可还是受尽四姨太生的俩小狐狸精的欺负,有了错儿就往我身上推,选秀女的时候给我下药使绊子。找过大额娘评理,她却逗着大哥给她生的俩宝贝孙子,说,心丫头,在家里你是不能有什么气焰,只要进了阿哥府,在宫里扬眉吐气了,还愁不能整治四姨太那帮狐媚子?
      我被排在了婵娟之后嫁入四爷府,我本比她小,这也是自然的事了。初嫁时,急切盼着能快些出头。府里的女人虽然少,可我并不如李氏漂亮,也没有碧格格一双伺弄美食的巧手,更不像月格格抚一手好琴。一度沮丧。额娘的嘱咐又浮上心头,要上进,要机灵,把爷伺候舒服才是正理儿。思来想去,得空儿把宫宴上的事儿透给了秦月枝,告诉了四爷。没成想,只换来一句教训“人手脚可以很勤快,嘴巴却绝不能太勤快”。心里登时明白了祸从口出,我低估了爷对福晋的信任。搬弄是非是我的错,但爷就一点儿都不介意?
      怂恿秦月枝爬上爷的床,就是想瞧瞧爷跟福晋之间到底怎样。又不想,暴跳如雷的那位却是爷。而给了秦月枝“格格”头衔儿的,是福晋。她安了个偷盗的罪名给她,话里话外都是说给我听的。直接要?我要,你就给么?我果真是错算了。福晋这样的人,怎么会忘记那一年的中秋宴?她知道我的心思,竟让我近身伺候四爷,我因祸得福。而我,的的确确想过李代桃僵这一出。
      在书房伺候,偶尔也随爷外出。我一直是沉默的。其实我很清楚爷为何在娶亲之夜独宿书房。我比大格格也不过长几岁,几乎是相仿的身量。床笫之事,还要再等。
      唯一一次爷的另眼相看,是因着我替他挡了酒。那些应酬,总也不该轮到我。可那几日他身子不好,喝太多酒伤身。九爷那个人,得理不让的。我便替爷喝了,结果那几个兄弟一个一个都来敬。喝了谁的,不喝谁的,都不好。
      爷只道,“喝不了就别逞强。”
      我说,“隐心可以的。”
      我真的可以。
      “以后不必跟出府了。”他后来对我说。
      书房里最重要一条儿差事就是照看水仙。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福晋喜欢的,只因她说“放在爷的书房就好,我过来看书就能看到”。那我就看着吧,我相信福晋是个公平的人,我依然相信。她罚了秦月枝,也给了她分位;罚了我,也给了我机会。
      弘历便是我对四爷最好的交代。
      而今我不愿再照看那些水仙,只因四爷的吻让我心乱。四十六年起,整整十个冬天,我都在为一个男人养水仙,却只是为了让另一个女人去看上一眼。而她连个“好”都没留过。多愚蠢?他也是我的丈夫。
      一个吻便混乱了我的春天,及至夏末。
      我依然不敢见四爷。他爱着福晋、宠着年氏,我只不过是个伺弄水仙的丫头。尽管我早已有了他的儿子。三个月都躲着他,因为我怕了,怕自己不堪忍受他的狠绝。
      十年前的我,只是我自己,眼下的我,还有弘历。爷看他跟弘昼的目光,我分得清。
      而福晋再一次出乎意料地问我,爱他么?问得理所当然,看不出嫉妒和不满。她说,她也反常。是我的反常被她瞧出来了么?那个吻令我悸动,爱,或许还谈不上。可为什么心里像是有利器划过,满是伤?才恍悟,原来我恨,我也爱。
      等四爷再次进我的院子,我做足了功夫,熏了依兰,极尽迎合讨好,欲罢不能是毒药。我不想放弃,可我忘了爷的克制。搂紧他精瘦的腰,贴着他裸露的胸膛,去寻找他的唇,却被他偏过去,吻上他的喉结。
      他不满。我知道。
      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望进那深不见底的玄黑,对视,开口,“为什么?”
      他冷言道,“你有了一个弘历,还不够?”
      是啊,还不够么?怎么能嫌不够?不是早知道了么,婵娟与我,本就是德妃跟福晋斗气的结果。圆房之时才明白,四爷跟福晋一样,都是公正的人。四爷给了我孩子,福晋给了我面子,回娘家的时候一家子老少都围着我转,四爷府好吃好喝伺候着,比起以前吃尽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的白眼、受尽狐狸精的辱骂,不知要好多少。就算在这府里,四爷也永远是公平的。有孩子的没有宠,有宠的,却没有孩子。几房妻妾,就这样维持着平衡。娇妍的李氏,温厚的宋氏,柔媚的年氏,怯怯的婵娟,还有我,谁都没能打破。我们依附于这个府邸。而四爷和福晋,是整座府邸的依靠。
      冰冷的床沿,带着秋夜的凉气。手指触到小腹处的粘湿,呵呵,多么可笑。这是皇家男人的精血,多少女人渴求的皇家血脉。就这么冷却,白白浪费去。
      夜沉了,爷应该是去了染墨斋吧。他如此体面的一个人,此时定不会去找福晋。
      他那样宠着年氏,会对年氏如此么?
      爷很喜欢园子,秀丽端美的园子藏着千娇百媚的女人。可还是会回府,除了去福晋那里,就是来悦兰轩。只是欢好,简简单单地,欢好。原来的自己,欢不欢不知道。而如今的我却是不满足的。日后呢?许是只有不欢的资格。爷是看透了我的知足,不求宠爱,才会来这么一招。
      他的狠,就只对我。
      他亦明了,只有我受得了他的狠。
      福晋也是看透了这一点,但凡她想回避的举动,从来就是安排我去做。劝爷按时吃药、为爷递粥送茶。她料定我会尽职伺候,还不会像李氏那般乘机邀宠讨好。
      脸上凉凉一片,原来是泪,已经湿了额娘送的鸳鸯枕。交颈的鸳鸯?此时觉得格外讽刺。已经许久不曾流泪。额娘说过,命都是靠自己挣的,只有争不起的人才掉泪。
      曾经想,要是能早生十几年,或许他会宠我,像李氏、碧格格那样。又或许,有年家那样的父兄,他能因此给我宠。可我偏偏谁都不是。我只有福晋给的权利,照看书房,打点庄子。嫁进府里这十几年,头一次恨有这样的出身。流着钮钴禄氏的血又怎样?不过是个远祖旁支,小小的四品典仪的庶出女儿,比那个三代发迹的汉女差远了。
      呵,可怜福晋生不了孩子,而我有弘历呢。年氏不过生了个女儿,还死了。即便再有孕,我又怕什么?不就过是爷的情爱,一点风花,半点雪月,我要不起,便不要了。在雍亲王府,有福晋的放手让权,有没有爷的宠有什么关系?
      弘历,额娘净指着你了。
      可得争脸争气。

      (二)待放

      到储秀宫时,明英正抱着永琏逗弄。皇后坐在较远的地方看着,也不上前。她本是喜欢孩子的人,可刘院判给她瞧过病之后,就离得远远儿的,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上月永琏落地,赏了明英一串滴溜儿圆的琥珀手钏。那孩子平时贤惠得很,宫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赞她。这般的好人缘,让我想起当年的皇后。加之弘历对明英的情分,她自是什么都不缺的。那串儿琥珀是当年生弘历的时候太后赏的。皇上身边的人,太后只瞧得上年妃。若不是因着弘历,老太太不会多瞧我一眼。
      弘历有了嫡子,又加了一成胜算。看今日的境况,弘历继位已成定局。自知道明英又有了孩子,我就没消停过,安插不少人手到乐善堂。大妞子没了,皇上让弘历他们搬去了乐善堂,我总是不放心。离得远,不像毓庆宫,就跟隔壁,不放心的时候就能过去看看。
      弘历却皱眉头,“儿子这儿都快挤得没下脚的地儿了。”
      “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儿子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大妞子就不会没了。”
      “额娘您别提这茬儿了,明英还没缓过来。”
      呦,都学会为了媳妇顶额娘了,真真儿跟你皇阿玛一样的主儿。罢了,连皇上皇后都说我过于紧张这个孙子,又何必单跟弘历计较。里里外外的样子,都知道皇上要把江山给弘历。不说别的,宫里就剩下俩男丁,耿氏是汉人,要真把这江山给了弘昼,八旗能忍得了一个汉人太后?再说弘昼的性子,不上道的样子倒是能讨皇后的欢心,但皇上皇后也不是糊涂人。
      话又说回来,大局没定之前万不可掉以轻心,这胜算是有一成比没一成好。理王爷当了四十年太子不还是被废了?谁说当年康熙爷是看中了弘历才选了四爷继位?康熙爷当年多宠弘皙,不还是没戏?
      “熹妃快来瞧瞧,这孩子的模样可比弘历小时候俊。”皇后带着笑,说。
      老话儿说的,儿子的长相大多随娘亲。皇后给弘历挑的这个媳妇,样貌在秀女里头可是顶尖儿。家世更是没得挑,服侍三朝皇帝的勋贵之家,比我那个四品典仪的父亲不知强去多少。
      摘了玳瑁护甲,从明英手里把孩子接过来,粉嫩的小人儿裹在杏黄的包袱里,真是可人疼。
      向皇后笑道,“弘历小时候就是个胖墩儿,哪有这孩子清秀?”
      怀弘历的时候,福晋派的嬷嬷天天炖了鲫鱼汤、老母鸡汤往屋里送。耿氏孕吐得厉害,吃的还不如吐的多。我老老实实把汤喝完,生出来的弘历自然结实。可不么,这辈子就靠这孩子,还不得打在肚子里起就好生伺候?
      永琏这小东西是个贪吃贪睡的主儿,等他睡熟,皇后把我请进了东暖阁。
      一溜印章搁在嵌螺钿的紫檀炕桌上,凤印在中间。有些印章我认识,白玉方章是进出圆明园的,青玉圆章是在宫里用的,一旁那几个青田松花冻的、寿山胭脂冻的、昌化藕粉冻的我倒不认识。
      皇后抿了口茶道,“怎么样?有兴趣么?”
      我一怔,“皇后,您这是?臣妾不知……”有些话,只需说半截儿。她的意思,我有些明白,又着实糊涂。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大位以后是弘历的,可母后皇太后是她的,我总是要矮上三分。她用不着把凤印都交出来吧?难道是为了雷陌尘?那是她的儿子,弘历跟我心里都明白。曾为弘历担心过。但弘历却说,要是他能认祖归宗早就认了,何必等到今日。额娘还看不懂皇阿玛的意思么?
      我看得懂你阿玛,看不懂你皇额娘啊。盼了多少年才盼回来的儿子,唾手可得的皇位,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直到知晓雷陌尘的身份,才恍然明白,二十多年前的宫宴上,皇后和废太子的一番话是何道理,她何尝不是个可怜的女人?
      “永琏的满月宴,你来办。办得好,这凤印就由你保管。”
      我惶然,“这……这可是僭越,臣妾不敢。”
      这么多年里里外外打点,为权,为利,却从未想过掌管那一方凤印。能和四爷执手相看、相携立于九五之巅的人,从来只有她。我只是弘历的额娘,一个妾。同任何人一样,他们夫妻以外的人。我,不奢望。抑或是我错了?她知道我的动作了?知道又能怎样?大位早晚属于我的儿子。她清楚得很。
      “我这病需要静养。宫里的事儿,只有你能应付。皇上那儿你不必担心。我去跟他说。”
      兴许是我多想了,皇后神色淡然,就像是以往吩咐我打理庄子。这么多年来,面对她、面对皇上,我总是惶惑的。
      八月中秋,领了宫里女眷在御花园拜月,凤印就搁在我的眼前。
      隔天弘历问,“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问这句话,就该明白。她以养病为由,让额娘代司皇后一职。时常代额娘去瞧瞧皇后,她是极聪明的人,这回不知能撑多久,才如此这般决然离宫。”
      “儿子省得。额娘安心就好。”他退出殿门,背影傲然洒脱。
      弘历如今又是一个四爷。他要我安心,不过是为了让我不再插手争斗。
      早在元年,他就应察觉了什么。
      刚从圆明园传回来的消息,事已办妥。成了型的男胎下来就是死的,皇上赐名福沛。那位见天儿熏着艾草,不是死胎才怪。可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不是?年氏本事大啊,生了仨小子。
      那天,屋里屋外都是阴沉沉的,宫里没谁有个好脸色。弘历负手立在在缠枝并蒂莲的青瓷大盂跟前儿,看我逗着里头的锦鲤。原来有三条呢,撑死了一个,饿死了一个。我能养十年的水仙,却喂不活三条鱼。洒了鱼食,搅了搅水,混了。
      弘历盯着鱼,“已经两个了。剩下那个,能争得过我么?额娘,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心惊,但无澜,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十二岁的少年,已是同我相仿的身量,漠然的神色和语气。他的阿玛十三岁时都已娶妻,我怎么还把他当孩子?
      当初并不想对年氏的孩子下手,要不是皇上让年氏生了四个孩子,连皇后都恼了,我才不会动年氏的心思。
      刚嫁进来四贝勒府的时候就瞧不上李氏,仗着有俩儿子就到处立威风,嘴里的刻薄话能把婵娟气哭。宋氏、耿氏都比她得人心。初来乍到,一直想早日出头,带着一股蛮勇,帮了婵娟一把。李氏说婵娟在隔壁院子夜夜弹琴,惊了弘时阿哥,中了梦魇。不就皇上多在婵娟那儿留了两晚听曲儿么,皇后和懋嫔都不说什么,她倒最上心。婵娟慌了神儿,侧福晋得罪不起,小阿哥是皇嗣,更是开罪不得。我跟她说,福晋问起,就说是我让你教琴,弹给我听的。李氏不说我勤么,那我就勤给她看。她不是福晋,入不了爷的眼。
      李氏手里的筹码只是孩子,也就剩弘时那么一根不争气的独苗儿;而年氏不同,她还有风头正健的年家,最重要的是皇上极喜爱福慧。纵然我一直瞧不上汉军旗的那些南蛮,可这连皇后都能惹怒的主儿,我不会小觑。甚至怀疑过,皇上跟皇后之间,是不是真让这小蹄子得了逞,插了进去。
      万一指望不上皇后,瞧皇上跟年家的黏糊劲儿,不动手岂不是把弘时弘历弘昼三个孩子都往绝路上赶?我并没有动手,只是跟婵娟扶了李氏一把。她可是连孙子都有过的人,她最急。
      没成想,到了今日,最先没戏的也是李氏,她现今是实实在在的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皇后拎得清楚,潜邸出来的女人们,病的病,老的老,弱的弱,唯有我,大概能替她撑着后宫这片天。
      身边的老姑姑提醒我,娘娘,皇后留了好几只骨朵儿在那儿蹦跶呢。
      “嬷嬷是老人儿了,怎么那么糊涂,咱有弘历呢,她们能蹦跶到哪儿去?”
      老姑姑点点头,老身豁出去讲,咱们四阿哥,论稳重、论心计、论手段,能胜过贵妃娘娘您呢,那年七阿哥没了,老身……
      “嬷嬷,您当真糊涂了!”
      九年春节,皇后依旧没有回宫。
      我养了水仙,送到养心殿,也送到畅春园。她挡了所有人,皇上都不能去看,除了弘历。
      “那是你皇额娘信你。”我对弘历讲。
      “儿子省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弘历对我说的最多的,都是这四个字,不咸不淡。
      “她待你不薄,没有她,没有咱们母子的今日。”她的睿智,她的勇气,只单是一个雷陌尘,我便自叹弗如。
      “儿子省得。”又是这口气。
      罢了,都是当初自己选的。
      正月里,难得皇上挨个看了齐妃、裕妃、懋嫔。来景阳宫的时候,他说,凤印给了你,皇后只有一个。我想笑,我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隐心。时隔多年,我又一次看向了他的眼睛,“隐心明白,不敢多求。有弘历,足矣。”
      他叹气,微不可闻,深深瞧我一眼,转身离去。父子俩一样的身影,淡然孤傲。
      踱回炕前,凤印搁在嵌螺钿的红漆炕桌上,映得熠熠生辉。
      抚着玉质的凸起,我想,这天下女人最尊贵的权利,我大概真的得到了。
      可依然还是如此。
      孤独。
      永无,止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熹妃番外 含苞·待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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