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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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莉·勒克的一生始于混乱。
素未谋面的生父，流浪偷窃的童年，唯一称得上美好的时光，也因爱人的丧生被迫终结。她找上理应为冷血旁观付出代价的三名城市守卫兵，但没能成功手刃。
道德出手了，那是她第一次目睹蒙面刺客精湛的暗杀手段。从那以后，比莉一直追随道德，直到女皇死于他手中，她察觉到这次前所未有的刺杀从内到外改变了她的导师——她可不乐意在他身上看到这般懦弱的变化。
出卖，叛变，她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光彩的，而道德给予她的是慷慨过头的放逐。她离开了顿沃，与“恐怖鞭痕号”结伴而行，结识了顽固又有趣的索科洛夫，以及帮助现任女皇艾米莉·考德温对抗她母亲——贾思敏·考德温同父异母的姐姐德莱拉女巫。在那之后，她又是独自一人，时常做着失去身体部位的噩梦。直到某个海雾初升的夜晚，她救出了被无眼帮称作“野人”的故人，而那位故人，也就是道德，虐杀完异教徒后，交给了她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死神明。
她年轻时曾渴望过得到界外魔的力量，如今她对它嗤之以鼻，而界外魔的到访让现状更加复杂。界外魔换掉她的一只眼睛与右手。她现在能看到更多与虚空相关的事物，也能像年轻时曾与道德精神链接那样使用更惊人的超能力。
她不止一次质疑过界外魔的目的。在计划的推进过程中，她无意得知了许多有关界外魔的真相。无眼帮、预视使徒、肮脏丑陋的仪式，甚至是更古老的存在——当她直视那副庞大死物的无神之眼，她差点失去了理智。通过“仪式之舱”，她最终抵达了囚禁某人的牢笼，在这里目睹了一幕幕他人的回忆，就像是漫长的人生走马灯。最后她本人出现在自己曾居住过的水淹区，面对着两个于她而言都算熟人的对手。透过眼中嵌入的“神眼之银”，她看穿了其中一位的本质——正是她此行的目的。
幻境破灭后，迎接她的并非熟悉的黑眼神明，而是一副有些陌生的面孔，即使他们的双眼一样漆黑，比莉依旧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她坚信事出必有因。岁月让她厌倦了鲜血，她也不愿再用杀戮解决一切。
“所以……刚才那些是什么把戏，你的回忆？”
「差不多。」界外魔两手扶住头颅，盯着上面空荡荡的眼眶。
“我记得那个十几年前的传言：复仇的皇家守卫身边的捕鲸人帮手，我从没想过那会是你。”比莉换上嘲讽的语气，“毕竟你只喜欢躲在阴影中看别人受苦。”
「而你，捕鲸人中的叛徒，受道德所托来杀掉我的人类，」界外魔抬眼望着她，「一路走来获悉的真相有没有改变你的想法？」
“我不是很确定，因为你跟那个自大的黑眼混蛋不太一样。”比莉眯了眯眼，“真正的界外魔可不会替人挡刀。”
「你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没错，所以我更能肯定你不是他。”比莉抬起头环顾四周，“这里也跟记载中的‘虚空’完全不一样。”
没有岛屿，无声无息，只有眼前缄默的男人，整个空间就像是一间寂静的牢房。
“所以，你究竟是谁？”
界外魔没有直接回答她，「我想给你看一段过去。」
他站了起来，手中的头颅化作灰烬散去。他挥一挥手。周围的碎片开始振动，随后飞到了天空，拼凑出一个庞大的场景，而他们的四周也开始出现人影。叫唤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行人于此处现形。
他们的脚下赫然是一条脏乱的街道，如同顿沃瘟疫时期的每一条街道，但建筑很明显年代更加久远。
“哼……更多的回忆？”比莉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视线在街道上打量。她很快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少年撞开路人狂奔，身后跟着几个男人。
他跑得很快，穷追不舍的男人根本抓不到他。少年闪进了一个巷道，躲在阴影中屏住呼吸。男人们与巷道擦肩而过，继续追逐早已无踪影的人。
少年把怀中的面包拿出，嗅了嗅仍有热气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视线完全粘在只有巴掌大的面包上。几秒后，他强硬地把面包塞回去，裹住破烂的衣服跑出巷道。
比莉从巷道中走出，对那个一溜烟的背影抬起下巴，“我没看错的话，那是你？”
「是曾为凡人的“他”。」
界外魔的措辞让比莉有些疑惑。她皱了皱眉，跟上界外魔的步伐。
少年一路小跑进残旧的废墟中。他在一片残垣前挖掘，搬开几颗砖块。一个简易搭过的小帐篷在废墟下显现出来，他拍了拍帐篷上的尘土，掀起帘子。
少年掏出怀里有些变形的食物，对帐篷里的人说道：“嘿，看看我弄到了什么？”
一个幼小许多的女孩从帘子里探出头，灰扑扑的脸绽放笑容，“是面包！”
她的左半边脸长有疑似藤蔓的黑痕，但少年丝毫不畏惧。
“来！”他把面包塞到小女孩的手里。小女孩双手握住，惊喜的神情被手中的食物放大。
她把面包掰成一半，递出其中一片，“哥哥，给你！”
少年急忙摆手，“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小女孩哦了一声收回手，低头一口一口吃起来。少年看着她手里的面包，偷偷咽了口水。
咕噜声不巧从他肚子里传出。小女孩嚼着嘴里的面包，睁大双眼张望起来。
“哥哥，好像怪物又来了！我听到了！”
“那你得赶紧睡觉，把被子盖好。”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等你睡着，怪物就不会把你抓走了。”
小女孩舔干净手指上的面包屑，重重点头。少年拉过旁边的破布，盖在她身上。
躺下的小女孩仰视着少年，“哥哥，它们好吵，我怕。”
“阿雅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少年再次抚摸她的头，“我马上把它们赶走。”
狰狞的脸藏在破布上，小女孩双眼欲合。等她发出细微的鼾声后，少年从帐篷中钻出来，把帘子拉好，又搬来几颗砖块堆在帐篷四周。
等弄好后，他捂住肚子，正准备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不远处突然出现几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他们的面目被斗篷遮挡，步伐出奇统一。黑衣人们径直朝少年走来，没有调转方向的意味。
少年拔腿就跑。等到他跑出一段距离藏在柱子后，他才敢回头，但身后完全没有被追赶的迹象。
他在柱子旁愣了会神，神色变得慌张。他迅速冲回刚才的地方，正巧看到那群黑衣人在帐篷边驻足，其中一人拿着奇怪的装置四处张望，像是在搜寻什么。
少年低头抓起一块石头，丢向他们的脚边。在引起他们的注意后，少年大声喊道。
“嘿，你们这群怪物，来抓我啊！”
黑衣人们瞧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少年又抓起一块石头，这次朝搜寻的人头上砸去。
“啪！”石头正正好好命中那位的头。
“该死！”被砸中的那个黑衣人收起装置，扭头冲他吼道，“你这臭小鬼——！”
两个黑衣人朝他走了过来。少年不停往后撤退，边退边喊：“有本事来抓我啊！怪物——”
他的后背突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少年猛地回头，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他们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少年能清晰看到黑衣人的脸——他的眼眶空无一物。
少年跌在地上，抑制不住惊恐的尖叫。他不停向后爬，而黑衣人也开始朝他迈出步伐。
“别过来……别过来……”
他仓皇爬起想要逃跑，身后却齐刷刷站着一排黑衣人，原本被他砸中的黑衣人正从帐篷里抱出小女孩。
“不——你放开她！”少年想都没想便扑到眼前的黑衣人身上，原本撞上的黑衣人立刻把他按在地上。
“放开她，你们这群混蛋！！”他在地上不停挣扎，压制住他的黑衣人则纹丝不动。
小女孩哭了起来，朝少年伸出手，“哥哥！哥哥！！”
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后，少年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被尘土弄脏的脸掩盖住了紧张。
“别怕，阿雅，你只是在做梦，噩梦……”
小女孩哭得断断续续，嘴里依旧呼唤着他。
少年冲抱着她的黑衣人叫喊：“你们放开她！东西是我偷的，要抓就抓我！”
面前的黑衣人咧了咧嘴角，把小女孩抱得更紧。小女孩脸上的黑痕开始若隐若现。
“臭小鬼，你算什么东西？”黑衣人唾骂一声，朝他头顶扬了扬下巴，“——处理干净点。”
压制少年的黑衣人点头后，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少年被黑衣人扛在肩上，无论他怎么敲打都没有反应。
“不，你要干嘛？！放我下来！！”他拼命捶打|黑衣人的脑袋，甚至用上了腿，“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
“哥哥！！哥哥！！！”小女孩惨厉的哭声划破天际。少年回过神来，扭头看到小女孩被黑衣人们带走。
“不，阿雅！！！”少年的泪水晕开脸上的尘土。他低头凑到黑衣人耳边，隔着斗篷狠狠咬住黑衣人的耳朵。黑衣人发出一声咆哮，直接把他甩到了地上。
他从地上摸爬打滚，踉跄追着离去的黑衣人，但很快他整个人被扯了回去。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他的嘴。少年两眼瞠目，血丝遍布眼白，他抓挠着捂住自己的手臂，嘴里仍在发出沉闷的呼喊。
一只匕首利落划开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松开停止挣扎的少年。少年从他的手里滑下，倒在血泊中，喉中发出溺水的呛声，最后再无声息。
所有事物突然静止不动，宛若供人参观的展品。比莉在他们的身旁蹲下，看着少年糊满鲜血与泪水的脸庞。
“接下来呢？”她回头询问界外魔，“发生什么事了？”
界外魔抬手一挥。故事继续推进。
黑雾从远方飘来，钻入已无气息的少年体内。而黑雾的源头，是黑衣人怀里不知何时停止哭泣的小女孩。她脸上的黑痕化作粒子飘往少年。伸出的手垂在半空，小女孩再也没有醒来。
黑衣人们发现了这个现象。他们纷纷折返，在少年身边停下。原本将他割喉的黑衣人一把抱起他，将他带离此地。
“这群混蛋——是最初的‘预视使徒’？”比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怒火油然而生。
随着黑衣人的离去，所有画面又开始破碎重组，直到拼成新的场景。
少年躺在石棺上，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石棺周围跪拜着先前的黑衣人，他们神色虔诚，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一个人拿着形状奇异的剑，将剑捅进少年的胸膛。
比莉拿出自己原先使用的武器。那把武器与她手里盗窃得来的剑一模一样。
无数灰烬通过伤口涌入少年体内。少年仰天长啸，尖叫声充斥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此同时，一缕白光从伤口冲出，飞向远方。
“那是……？”
界外魔沉默旁观，随后再次挥手。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沙滩。一群穿着清凉的人在沙滩上玩耍，随后有人发现了海边的异象。
一个少年被冲上岸。那缕白光从海中飘出，钻入了少年的体内。在人群围上之前，少年从昏迷中苏醒，挣扎着爬起。他的相貌与先前被献祭的那位十分相像。
人们争相询问这位刚苏醒的少年，甚至有人掏出比莉不认识的东西放到耳边。而少年睁大眼睛望着四周，表情惊恐又畏惧。他推开想要把他扶起的女人，冲出人群不停往前跑。
在那之后，所有场景再度凝固裂开，化作满天碎片漂浮半空，如同幻梦破灭。比莉欲伸手接住，碎片穿过了她的掌心，什么也没留下。
许久不出声的界外魔打破了沉默。
「那就是我。」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