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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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灰色的深空悬在头顶，数块碎片在四周漂浮。
“安妮”张开双臂冲天狂啸，黑烟从她嘴里涌出，凝聚成庞大的漩涡。漩涡表面浮现无数张人脸，它们紧闭双眼，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直到漩涡完全成型，“安妮”倒退半步，眼眶显露出诡异的金瞳。
漩涡扑向江宇，上面的人脸同时发出瘆人的尖叫。江宇只来得及抬手挡住脑袋，视野完全陷入了黑暗中。
一只粘腻的手抓住了他的腿，紧接着是下一只。他用力抬腿想要挣脱，却被不断涌现的手阻止。
几只手缠住他的手臂，还有一只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像是要陷进他的体内。江宇使出全身力气挣扎，施加身上的力度却随之变大。
他脚底下的地面宛若泥沼，双脚被手不停往下拉，整个身体陷落下去。
他的膝盖已经陷入了泥沼中，但上半身还是动弹不得。江宇咬着牙用力抓扯脖子上的手臂，脑袋因缺氧而发昏。
它们是为了界外魔之力来的……界外魔之力……
江宇不停搜寻记忆中与这个能力相关的部分，可完全想不起来，缺氧让他的思考都变得困难无比。
在眼前开始浮现白点时，一声遥远的鲸叫飘入他的耳中。
鲸……
海水……
江宇突然回想起在阿富汗山洞快被溺死时发生的事——
他根本不需要呼吸。
当这一念头窜入大脑时，喉咙的钳制变得形同虚设，死压着头顶的窒息感也消失殆尽。
江宇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神奇的变化。
大腿也陷入了泥沼。他一刻也没放弃反抗着身上的手，几乎都能感受到额头青筋爆起。
有着一双金眸的人走进了漩涡。“安妮”嘴边挂着愉悦的笑意，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金眸……
伊维尔……
伊维尔曾说过他恢复得越来越快……
江宇的身体各处突然发痒，特别是胸口的那一块伤疤，痒得他忍不住喊出来。而他额头的伤疤处传来细微的蠕动声，就像是在自我愈合。
操，这对他的困境根本没帮助！
“安妮”在他身前站定，弯下腰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嗓音与先前截然不同。
“你逃不掉的。你是我们的。”
这个声音他在哪里听过……
觥筹交错的化妆舞会上，与科尔沃搭讪的那位女士……
科尔沃……
界外魔——
界外魔！
他回想起那个少年一身黑雾的模样，心中把赌注全压在惊人的想法上。
他将所有精力聚焦在“安妮”后方，想象着为数不多使用瞬移能力的感受。
相信自己……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仿佛化作了粒子摆脱限制，以高速冲到“安妮”背后。粒子凝聚成形，重新拼凑出他的身子。
“这不可能！？”“安妮”飞快转身，发出惊慌的叫声，“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挣脱得了我们？！”
江宇看着自己散发着黑雾的手，巨大的震惊与喜悦冲击着理智。同时一股庞大的力量包裹住了他，无限信息量瞬间冲刷着他的大脑。
时间，永不消逝。
人类，如同尘埃。
未来——
「……无力回天。」
大脑被迫接受不断涌入的信息，他微睁的双眼变得空洞，而双腿也开始腾空。
“这股力量……是‘界外魔’！”“安妮”的声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惊恐。她疯狂后退，金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江宇抬手微合。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漩涡瞬间被挤成原型，而且仍在被挤压。漩涡表面人脸发出恐慌的惨叫，一张张人脸在尖叫过后立刻爆炸。
“住手！快住手！！”“安妮”扒着自己的脸尖叫，灭顶的恐慌压迫颅骨，血肉从她的脸上剥离。
江宇就像没听到一样，手掌用力一合。面前的漩涡炸成了一片血雾，将“安妮”笼罩在内。与此同时，四周的暗灰开始涌动，渐渐渗入了幽蓝的虚幻之象。
“安妮”垂下头发抖，点点血液滴落地面，她抬起头，血肉模糊的脸露出苍苍白骨，仅剩那双金眸熠熠生辉。
“‘虚空’绝不可能存在两个‘界外魔’……”她自言自语，“你逃不掉的……你必死无疑……”
“我们…我们也逃不掉……永远困在‘虚空之境’，无法超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灰蒙蒙的人影钻出了她的体内，而她的身躯也碎成了血沫。
人影脸上出现了一副尖叫状的惊恐面目，整个影子像是被天空吸入，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宇垂下手，半漂浮在空中。他别过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后方。
“所以……这就是那群家伙一直以来寻求的秘密……连我都想不到。”伊维尔抬头看着天空涌动的景象，少了眼镜的遮挡，金色的眼眸一样读不出情绪。
江宇看着来人。
轻笑从伊维尔嘴中泄出。他回视江宇，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现在看上去跟那个黑眼混蛋如出一辙，算我失策了。”
“‘江宇’的那部分还是存在的吧？”伊维尔收起笑容，“我不相信你甘愿被困在‘虚空’中。难道你不想反抗吗？”
“用你的能力逃到别的时空，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难道你一点也不渴望自由吗？”
「“虚空”失衡，所有不安的灵魂都会涌入现世。和你的计划如出一辙。」空灵的声音从“江宇”口中传出，「大灾难降临——那便是你最好的逃脱时机。」
伊维尔抿着嘴，面无表情望着他。
“如果你想阻止我，为什么现在不杀了我？”
「你不足一提。」
这个回答让伊维尔握紧拳头。
「虚空之境，充斥着满腔的愤怒、恐惧与仇恨。“虚空”不会在意，这些负面能量对它来说不足一提。」
“因为‘界外魔’才是它的心头肉。”伊维尔嘲讽接话，“不多不少，只能有一个——你觉得‘虚空’会容忍出现两个‘界外魔’吗？”
“外头的那位没杀了你，猜猜看谁要为此付出代价？”
一阵黑雾出现在伊维尔眼前，随后伊维尔被举到了空中。
“唔！”伊维尔在空中挣扎，黑雾紧紧缠绕他的脖子。
“江宇”坐在不知何时生成的石椅上，托着下巴望着他。
「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江宇”的声音毫无感情，「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你们这群怨灵都逃不出去。」
「永世游荡，这才是你们的结局。」
伊维尔死死盯着他，姣好的面貌因窒息扭曲狰狞。
“别忘了……”伊维尔的声音断续从喉中挤出，“你也是怨灵……被界外魔亲自放逐的怨灵……”
黑雾突然消失，他从空中摔落，跌在地上咳嗽。
“咳……咳咳……”
伊维尔低头咳嗽，眼前又重新浮现黑雾。只见“江宇”浮在他面前，眼框填满黑暗。
「“虚空之境”中做梦的灵魂，真是稀奇。」“江宇”把他心中所想全念了出来，「窥探了那么久，你直到最后才明白我究竟是谁。」
「贪婪、小心翼翼，你和同类一样想要汲取这份力量。」“江宇”举起手，黑雾在他手中越现。
「你比它们聪明：无论这份力量为何物，你都不能让它觉醒。」他变出一支针筒，在手中把玩，「那就是为何你诱导我更沉溺于梦境的原因。」
「但药物很明显已经不起作用，而你的同类越来越急躁。」针筒化作黑雾，「接下来你做的与之相反。哪怕深知这份力量随时会失控，你还是想利用我消灭它们，」“江宇”眯了眯眼，「集群意识——难缠又讨厌的玩意，明明你跟它们完全不一样。」
在听到这句话时，伊维尔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
「事情朝着你计划的那样发展。现在只需要等着我出去把另一位界外魔撕碎，或者等着“虚空”将我俩撕碎，你就可以重返现世。」
伊维尔仰视着他，紧握的手微微发抖。
“所以，你会怎么做？”
面前的人给出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等待。」
“等待？”伊维尔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将至。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她的手中。」
“你一点也不紧张。”伊维尔陈述眼前的事实，“为什么？”
「如此多的未来在我眼前展开，唯独没有我自己的。」“江宇”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无需顾虑将来之事——我的内心因此平静。」
“那‘江宇’呢？”伊维尔再次提到那个名字，使得他垂下视线。伊维尔正从地上爬起。
“我不信他会老老实实等待未来降临。”伊维尔笑了笑，“无论何时他都是不停反抗的那个人。”
“江宇”望着他，漆黑的双眼平静如水，仿佛伊维尔的话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他可没那么容易死掉，不是吗？”伊维尔宛若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人。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江宇！”伊维尔吼了起来，“反抗啊，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
话语堵在喉中，伊维尔一把跪在地上，喉咙发出窒息的声音。他捂着脖子，脸庞开始变得虚幻。
伊维尔朝头顶的人艰难伸出手，手上开始出现伤口，越接近“江宇”伤口越深，最后手僵在了空中，鲜血滴答滑落。他的脸上同样遍布血痕，衬得金瞳愈发妖异。他盯着“江宇”，眼眶周边的血管接连破裂。
“它们是…对的……”他咳出鲜血，“哪怕是你…也逃不出去……”
“江宇”贴了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脑袋。他感受到脸上的血液被手指划掉，那双厌恶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像是要把他刻进脑海中。
喉咙的钳制荡然无存，他看到“江宇”把他举到空中，血液一点点滴在脸庞，下一刻便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己血液溅射出的血花，永远静止在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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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淹区的空气腥臭难闻，即使是负责巡逻的人也无法忍受。两名头戴防毒面罩的“捕鲸人”凑在一起，其中一位把石子抛入脚下污浊的水中，面罩中传出嫌恶的声音。
“我恨这个地方。道德什么时候才能换藏身处？”
“上次督军来犯过后，我猜他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说起这个，你见到道德的副手了吗？”
“比莉？那个泄密的叛徒。我一直都不喜欢她，想不通道德为何会放她走。”
“如果道德真的决定带我们转移，我也许会感谢她。”
高木架传来的吱呀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看去，那处空无一物。
“真是麻烦。自从抓回了科尔沃·阿塔诺我现在听什么都觉得是他在作祟。”其中一位捕鲸人边说边转回头，却正好看到同伴倒下，露出身后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捕鲸人。
“喂你在干什么——”
尖锐的物体刺入他的脖子，困意随之袭来。他同样倒下，一个脸戴机械面具的兜帽刺客降落到他旁边。
“你要是跟我一起上我还不至于被发现。”捕鲸人朝刺客抱怨道。
刺客歪了歪头，“我有麻醉箭。”
捕鲸人发出细碎的骂咧声。两人扛起地上被弄晕的人，一同把人搬到角落。
将人藏好后，他们靠近下水道铁门。捕鲸人把钥匙对准锁孔，而刺客警戒着身后。前方空气突然开始扭曲，刺客捕捉到一丝骇人的气息。
“小心！”他朝前方泄出的黑雾抬起弩箭，发射出的麻醉箭却被弹开。捕鲸人闻声转身准备应对，正好看到黑雾里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女性。
“……比莉·勒克？！”捕鲸人震惊道，“她不是已经被放逐了吗？”
眼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没有穿着印象中的红色捕鲸人装束，面部也没有被防毒面罩遮挡。她的一边眼睛裂开一个口子，里面嵌入一块漆黑的碎片，碎片正中闪烁着红光。抵挡弩箭的武器横在她的身前，而握着武器的那只手却非血肉，而是机械造物。
比莉垂下武器，完好的眼睛在刺客与捕鲸人身上扫荡。她漫不经心开口。
“科尔沃·阿塔诺和……”她的目光停留在捕鲸人身上，“我的目标。”
刺客立刻举起折叠剑护在捕鲸人身前，而后者同样拔出佩剑。
“拜托，比莉，放我们走。”捕鲸人好言相劝，“这个国家还有救，只要你能让科尔沃离开，他能救出公主。”
“的确。”比莉点点头，“科尔沃走，你留下。”
刺客举起左手，手背上的黑色印记开始发光，“别挡我们的道。”
看到那发光的印记，比莉将武器对准了捕鲸人，“这就是为何道德总想除掉你。”
她手里的武器外形奇特，刀身竟有两侧锋刃，且不规则闪烁着碎片。对这把武器的莫名抵触感让捕鲸人倒退半步。
“那得先过我这关。”刺客左手一合，消失在了原地。
“等等，科尔沃——”
刺客消失在了原地，随后出现在比莉身后。比莉回身举起武器格挡住刺客的劈砍，用力顶开折叠剑。
两人的打斗惊扰了仍在高木架上巡逻的捕鲸人们。眼看敌人就要赶来，捕鲸人踢开下水道的铁门，扭头呼唤刺客：“科尔沃，我们得走了！”
“你先走！”刺客反手劈向比莉，头也不回喊道。
“开什么玩笑？要救人的又不是我！”捕鲸人用力扯头上的兜帽，转身不情愿摆好姿势。
“好吧，就像拿棍子一样……”他活动脖子，单手紧握佩剑，然后朝比莉冲了过去。
比莉抬起左手化作黑雾，无影无踪。刺客立刻捕捉到她的身影，手里的折叠剑毫不犹豫劈了过去，但折叠剑却穿过了那个身影，劈出虚幻的影像。
捕鲸人同样扑了个空。他与刺客背对背靠在一次，警惕消失不见的女人。
比莉本人出现在两人上方的木架上，反持武器。她的非人之手连同武器闪烁灰蓝色的光芒，不规则的律动给武器增添杀意。她朝捕鲸人用力一挥武器，一道煞人的剑气直冲二人去。
捕鲸人像是感知到了似的猛地抬头，随后毫不犹豫推开刺客。剑气击中了捕鲸人的身体，逼出一声惨叫。
“不！！”刺客扭头吼道。他的胳膊很快被子弹击中，身体猛然抽搐。他跪在地上，朝倒下的捕鲸人伸出了手。
又一次，他什么也没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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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建筑，连同所有扑上来的捕鲸人，以及跪在地上的刺客全都静止，随后一块块破碎。无数碎片剥离，显露出这个空间的真正面目。
虚无。
比莉踩着碎片，走到独自一人的男人面前。男人捧着一颗仅剩骸骨的头颅，低着头端详。
她率先开口：“你看起来年纪比上次还要大，界外魔。”
男人抬起头，眼眶仅剩黑暗。
「你也是，比莉·勒克。」
作者有话说第60章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