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38、第 38 章

　　唐家明站在天秤律师事务所的门口。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事实上，他一次也没有来过。他站在远处，看着这里，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自己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走到徐佳佳的办公桌前，问候一声。
　　“嗨，你还好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唐家明。”
　　但是，想象和现实，一直都是两回事。
　　唐家明走到徐佳佳面前，徐佳佳一眼就认出了他。
　　“唐家明？”
　　“徐佳佳，有件事我想找你帮忙。”他害怕徐佳佳会拒绝，随即又加上了一句，“这种事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我也不相信其他人。”
　　“什么样的事？”
　　“是我的一个病人。对了，我现在是医生。在精神病院。那个地方很适合我。”这一句说得不伦不类，但是徐佳佳也听懂了。
　　“那个地方，无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不相信别人说的话。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徐佳佳皱着鼻子微微笑了笑。这个小小的表情使得她既任性又可爱。
　　唐家明是开心的。过去了五年，已经走入社会，开始了工作的徐佳佳仍然是尖锐的，刺猬一样的徐佳佳。他是过来人，活在这个世上，继续尖锐比变得圆滑要困难很多很多。
　　“说吧，是什么样的事？”徐佳佳说。
　　“你愿意帮忙？”
　　“你都来找我了，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如果有一个人，她对着医生说，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亲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说她是另外一个人。你说，到底是这个人疯了，还是她身边的人都疯了？”
　　“唐家明，你是医生，你的关注点是谁是疯子，谁是正常人。我是律师，我的关注点是，有没有人犯法？如果这个女孩是疯子，那么她身边的人，都是守法的公民。如果这个女孩是正常人，那么她身边的人，都是罪犯。”
　　“为什么我觉得为难的事，到了你的眼里反倒成了简单？”
　　“你去调查过了吧？其实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唐家明，你是见识过人性之极恶的，还有什么是你不能相信的？”
　　沉默了很久，唐家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正因为我是亲眼目睹过极恶之事的，曾经遭遇过极恶之事的虐待，也曾接受过善良之人的帮助和好意。所以，我无法相信，善良的人也会做出极恶之事。事实上，我已经被善良蒙蔽了双眼，我甚至在想，那群善良之人，他们并不是在做一件极恶之事，他们的所作所为仍然是出自善良的本心。”
　　徐佳佳看完了唐家明带来的病历。
　　“你的病人，到底是沈婷婷还是沈依依？”
　　“沈依依。”
　　“真正的沈婷婷呢？”
　　“她是大学生，正在上大学。”
　　“镇长的女儿，是沈婷婷还是沈依依？”
　　“沈婷婷。”
　　“自小失去父亲，母亲不知所踪，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女孩，是沈婷婷还是沈依依？”
　　“沈依依。”
　　“你的决定呢？”徐佳佳问。
　　“决定？我觉得沈依依很可怜，可是，沈涛，就是沈婷婷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坏人。不对，他不仅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的人。从小学到高中，沈依依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沈涛资助的。上了初中以后，因为沈涛的妻子刘丽是学校的老师，沈依依更是住在了沈涛的家里，跟沈婷婷同吃同住。但凡有了好吃的，有沈婷婷的一半，就有沈依依的一半。有了新衣服，但凡有沈婷婷的，就必须有沈依依的。”
　　唐家明滔滔不绝说了很多。徐佳佳也不打断他，就这么让他一直说下去。直到唐家明想了又想，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要说。
　　徐佳佳问：“唐家明，其实我的问题是，你的决定呢。我并没有问，你的理由是什么？你一直在替沈涛辩护，一直试图向我证明，沈涛是一个好人。你为什么要替沈涛辩护呢？你为什么要证明沈涛是一个好人呢？是不是你的潜意识已经决定了，沈涛是不是好人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涛不仅仅是做错了事，他已经违反了法律，他也许还是一个好人，但是更多的，他是一个潜在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