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都是精神病》钱塘自古繁华

2、对接成功

　　庄子说过，死亡就象破处，经历它之前你会觉得恐惧，经历它之后你也许会觉得美妙。

　　所以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恐惧的。

　　当然，庄子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依照依妩玖的理解，大体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他说得比较委婉，看起来立意更高。

　　死亡对于依妩玖来说，没有恐惧，也谈不上美妙。

　　在黑屏之前，她的感官就已关闭，她没有感觉到痛苦或是恐惧。

　　思维停止，对时间的感知也就停止。当生命重启时，她无法确定死亡只是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还是接近无限久。

　　生命重启的方式造成了不美妙的感觉，她的双肩被钳紧，身体剧烈地晃动，同时在身体里听到了一个平直的声音：“对接成功。”

　　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声音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却感觉如此熟悉。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天崩地裂约为96.2分贝的尖叫声在距离她27.5厘米的地方响起：“你他妈怎么现在才来！！！！”

　　在那尖叫声重复了六次，而最后一次尖叫声达到了惊人的100.3分贝之后，依妩玖出现了暂时性的听力下降。

　　和明白自己即将死亡时的那一刻一样，她没有感到任何恐惧或者震惊。

　　最先出现的想法并不是——“这个尖叫声是谁发出的”，也不是——“我在什么地方”，而是——“是什么本质的原因造成了死亡和生命重启”。

　　但很快她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如果她被安排了一个执行程序，那么她根本不需要知道是谁、为什么、以及是如何启动这个程序的。她只需要知道这个程序是否符合逻辑，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这个程序符合逻辑，那么她就有能力去执行。如果她明了设定目标，那么对于执行过程中的意外，她都有能力自行纠错。

　　而找到这两个答案的方法只有一个，执行它。

　　她不费什么力气就睁开眼，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物理损伤及生物功能，同时她没有追究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是直接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这位满面沧桑、打扮另类的中年女人身上。

　　“你他妈竟然让我等了十年！！体感时间整整十年！！没有周末！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

　　那女人声嘶力竭，面容狰狞，目露凶光……那种饿了十年突然见到一整只烤鸭时的凶光。

　　依妩玖确定不认识这个女人。

　　女人的声音太大，音阶太高，情绪太激动，各种心理、生理指数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因此依妩玖推断，此时即便自己开口问一些问题，也得不到理性的答案。

　　所以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女人。

　　人类的神经系统也受量子纠缠的影响，依妩玖平静的态度影响了那女人，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女人放开她的双肩，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和头发，道：“狗日的情商还不赖。好了，现在咱们来谈谈你的工作。你这身衣服、发型，得换。还有内衣裤也要扔掉，这里的人不穿这个。”

　　她刚才拉衣领的时候依妩玖就发现，那女人的服饰很简单，好象用一块特大号抹布往身上一裹，然后拿一根麻神往腰里一拴，就这么简单。

　　女人转身在墙角的衣柜里拖出两块“抹布”，关上衣柜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声音，然后劈头盖脸地把那两块“抹布”扔到依妩玖脸上。

　　“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要尽可能变得和本地人一样！”

　　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她，她的声音又提高起来，又开始以接近尖叫的方式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他妈在这里做了整整十年的凡人！不能进剑宗，不能学仙术，没有星际科技，不能修复生命载体，生命在那些无聊到死的工作里加倍流逝！你是白痴吗？现成的空间通道，你摸了十年才摸到这里来？是不是我从前的哪个生命载体得罪了你？你是存心想让我死在这里吗？”

　　依妩玖一直静静地听着，迅速分析这女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条生理指数，推导出五十六种可能性序列，总共一千八百三十二种具体的可能性，最后锁定了一种几率最高的可能性序列——

　　第一，这女人和自己一样，不是“这里”的人。而这女人视网膜上显示的序列号也可以证明，女人的生命载体和她的生命载体由同一家星际公司维护。

　　第二，女人的生命载体在这里会加倍衰老，而她现在也正面临同样的危机。

　　第三，本地的修炼仙术可以解决这个危机。

　　第四，她正在执行的程序之一是到这里与这个女人交接。

　　第五，因为某种原因，她的程序出现故障，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要和这个女人交接什么。

　　于是在那女人发泄了一阵，最终平静下来后，依妩玖道：“穿过空间隧道后，我进入了缓冲空间。那个空间应该是出现了一些逻辑上的问题，造成了我身上的一些故障。现在我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请问您能告诉我吗？”

　　那女人呆了半晌，愕然问道：“什么故障？精神病故障吗？你觉得这种时候开玩笑很好笑吗？？”

　　依妩玖完全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的话完全没有逻辑。

　　“你就是精神病！精神病就该找个白痴来医！！”女人拉住依妩玖的衣袖，不由分说拖着她来到外面：“再跟你这么胡扯下去我就成白痴了！”

　　女人住的是木构造的小屋，屋外是一间院子，以一人多高的竹篱密密围住。

　　竹篱外有一株柳树，此时正值柳絮纷飞的暖春，那纷纷扬扬的柳絮落到院子上空，象是落到水面，轻点出一轮轮涟漪后，便随风滑开，缓缓飘向别处，最终落在竹篱外。是以院内地上，干净如洗，并无一丝柳絮。

　　那些涟漪是实际存在的涟漪，并不是布景或是想象。依妩玖觉得自己象是一条水下的鱼，抬头便是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一个防护罩有什么好看的！”女人嘀咕道。

　　依妩玖张了张嘴试图与那女人作进一步的交流，但嘴刚张开，就被那女人在她口中塞了一枚东西。

　　那东西滚圆冰凉，入口即化。丝丝冰凉仿佛无数根须，以极快的速度侵入全身的毛细血管，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全身毛细血管吸收。

　　脑部某处发出了一道细微的电流，这电流就象一粒种子在土壤中生根，根茎生出无数分叉，延申至脑部、四肢、内脏、甚至骨骼的各个角落。

　　“穿越空间断层引发数据丢失是正常现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是云中大陆数据库，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不断添加、完善这个数据库，并且加入了许多我在这里的经历以及认知。从现在开始，你接替我的工作。”

　　女人终于完全镇定下来，又道：“你的任务一向都是保密任务，问我也没有用。再过一段时间适应这里的空间后，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依妩玖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许多东西，还没等她仔细体会究竟是多出了什么东西，那些融入血管中的冰凉化作无数道细小的无形气体，从身体里溢散出来。

　　那女人看着她眨了眨眼，脸上泛起幸灾乐祸的神色，哈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和我一样，生命载体经脉太弱，无法承载灵气，不能修炼！那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凡人生活吧。”

　　她扔给依妩玖一封信，接着道：“去集市的时候，你就说我老家出了急事，你是我侄女儿，是我叫来替我的。你把信给查问的人，我在这里混得很熟，他们不会有疑。至于邻里，我也已打过了招呼。”

　　她一边说一边拉起依妩玖的左手，在无名指上一拽，象变魔术一般，一只金色戒圈从依妩玖的无名指上被她拽了下来。

　　依妩玖讶然看着左手无名指，竟从来不知道自己手上带着一只戒圈。

　　女人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迅速将金色戒圈套到自己手上，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说了句：“等我回到总部，修复生命载体后就来接你。走了！”

　　那只戒圈上鼓起一个透明的金色气泡，气泡迅速涨大，转眼间便将那女人整个罩住。

　　一种令人觉得危险的声音自那气泡上传出，那声音并不大，但自低频急速转向高频，似乎有什么巨大的能量即将爆发，依妩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女人似乎又想起什么，在气泡内冲她喊：“忘了和你说，就在你来之前，剑宗祖师飞升失败，身死道消。这个消息很快会传遍整个云中大陆，这段日子剑宗附近不会太平，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走！”

　　也就在这时，气泡带着女人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冲天而去。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真的冲“天”而去。金色闪电并没有冲出防护罩，而是在冲出防护罩之前，突然间完全没有了踪迹，连停在柳树上的几只麻雀都没有被惊动。

　　依妩玖怔了片刻，慢慢坐了下来，直接坐在院中的地面上。

　　那枚被称作“数据库”的珠子正在释放极为庞大的信息量，并将所有的信息印刻在她的大脑皮层上。这种释放信息的速度非常快，让她有些眩晕，但依然能保持清醒。

　　数据库中的信息解释了许多疑问，但她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比如她是谁，来自哪里，任务是什么……

　　她将数据库反复搜索了数遍，确定很多问题已经得不到解答，便索性躺了下来，平静地欣赏着防护罩外的浮光掠影。

　　那女人叫“十娘”，这里叫“云中大陆” ，她居住的地界属于云中大陆最强的修仙宗门 ——剑宗的地盘。十娘，现在轮到她依妩玖了，是一个负责外门弟子伙食的凡人杂役。

　　数据库中记载了许多有关这个宗门、乃至整个云中大陆的信息。与大多数的修仙宗门一样，剑宗分外门和内门。

　　剑宗的外门弟子有数十万之多，凡人杂役更是数不胜数，分工明确而细致。

　　比如她现在这份工作，每日辰时宗门会送来油盐米面柴炭，她在午时之前必须烙完一百八十张油饼，每张油饼二两重，在午时三刻之前必须送到外门的传送站。之后整个下午的时间，便是无所事事。

　　如此简单，日复一日，从无改变。

　　十娘显然十分厌恶这份工作，但依妩玖却觉得很好。不用赶班机，不会挨骂，不用加班，每天只工作半日，却领着全职的薪水。虽然没有周末，但每年都有整整两个月的假期。

　　她的运气很好，今天刚好是这两个月休役期的第二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熟悉这个世界。

　　但有一件事非常不好，就是十娘那句“生命加倍消逝”，她已经体会到了。

　　这个世界里存在的特殊射线，她的生命体在这个世界里会加速老化，老化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2.35倍，并且有一定几率发生细胞异变，加速死亡的到来。

　　这个世界的医学极为落后，解决死亡威胁的办法就是修炼。但和十娘一样，她的生命体并不适合修炼，也就是这里的人所说的“没有灵根“。

　　依妩玖完全理解十娘见到她时的癫狂表现，在她到来之前，十娘体内的细胞已经产生大量癌变，只有尽快回去，修复生命体，才能延续生命。在死亡随时可能降临的压力下度过毫无希望的十年，没有心理扭曲已经很不错。

　　依妩玖伸了个懒腰，想着要不要把屋内那张窄床搬到院中来。

　　防护罩中温度适宜，在飘渺的白云下入睡，想想都觉得很不赖。

　　但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的人们是天亮劳作、天黑睡觉，和她原先的世界、也就是那个缓冲空间完全相反。她的大脑受缓冲空间影响很大，对这种作息很不习惯，但从逻辑上分析，这种作息才更合理。

　　最终依妩玖还是没有把床搬出来，因为觉得自己不可能在星空下入睡。一看到明月和星辰，她就有一种要去赶班机的冲动……

　　也辛亏没有把床搬出来，黄昏时分，她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流星火雨。

　　流星雨之所以让人觉得的美丽浪漫，是因为它的遥远。如果真的落在近处，便没有一点美感可言。

　　无数陨石碎片拖曳着火浆，连续不断地朝这片大地轰了半个多时辰，烧毁树木与作物，砸坏防护罩和房屋。到处是枯枝被烧断的声音，屋瓦墙垣倒塌的声音，以及人们的咒骂惊呼惨叫声。如果不是剑宗及时派出筑基修士救援，这片凡人居住的地方会变成一片火海。

　　剑宗在流星雨发生后5分20秒之内，就派出数百筑基修士，御剑空中，不断用水系法术和法器扑灭火势，帮助凡人杂役们抵御陨石碎片。

　　依妩玖望着天空中穿梭忙碌的剑光和人影，心底生出一种“到底是正规大公司，管理系统完善，也知道体恤员工”的感慨。

　　也许是因为先前的运气太差，这个时候的她的运气还算不错。除了一些被剑修击毁的陨石灰烬落在附近，小院几乎没有造成什么损伤。门前的柳树只不过被热风吹秃了柳絮，在阵阵热浪中扭动枝条的样子，象是在嘲笑对面那些断臂焦黑的同类。

　　雷声滚滚，一道火柱从天而降砸在小院的防护罩上。防护罩像狂风中的肥皂泡，剧烈晃动，院中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似乎往下沉了一沉，激起满目烟尘。

　　依妩玖被满院子的尘土呛得不停咳嗽，几乎让她窒息。她连滚打爬地摸到水井边，井边的木桶里有小半桶水，她将衣摆浸泡到水里，拧了拧蒙到口鼻处，以防被高温的粉尘灼伤肺部。

　　渐渐的她的咳嗽终于停止，呼吸逐渐平定，也看清了周遭情况。

　　防护罩已经彻底毁坏，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坑的一小半在院子外，半排竹篱东倒西歪地陷落在坑里。坑的另一边，只差几尺便及小屋木门，差一点今晚她就没地方睡了。

　　她趴在地上，朝坑边爬了几步，然后向坑内望去。

　　坑里躺着一个年轻男人，活的。

　　尽管周围尘土飞扬，他的脸却出奇的干净，眼眉如画。一头长发洒在身体周围，顺滑如锻，也很干净。身上的青衫有些被烧灼的痕迹，却依然看起来很干净，一点不象是从高空那道火柱中逃出生天的人。

　　那年轻男人也正在平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