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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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明，阿武被一阵轻咳声吵醒。待她睁开眼，身边锦被下面只留有余温。
她披上袄子出去，就见婉儿在正殿，端着药碗正在欣赏那副《山居图》。
“怎么这么早起身？”
婉儿回头看向她，“睡不着就起来了。”
窗外还是灰蒙蒙，寅时三刻，还未到卯时。
“这幅画是真迹？”
“尚未确定，须得有皇帝珍藏的那卷对证。”阿武踱到她身侧，闻到刺鼻的药味。
“幸而你味觉失灵，不然天天喝这么苦的药怎么受得了。”
婉儿微微一笑，“也不是全然尝不出味道，药苦，喝久了也就惯了。”
此时冬青上前道，“主子，要梳洗吗？”
阿武点点头，“今日迟些去给太后请安。”
冬青应下，让腊梅前去太后处说明。
婉儿赏着阿武从珍宝阁搜刮来的画，金锁在旁奇道，“皇后娘娘这又是从哪搜罗来的宝贝。”
“不知，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吧。”
“皇后娘娘可是已经往咱们这搬了许多宝贝了。”金锁小声道。
婉儿心中也是疑虑，便踱进内殿，瞧见阿武在镜前上妆，兀自拿起她惯常用的胭脂抹在了唇上，不由得愣了一愣。
阿武看着镜中唇色，“这颜色淡了些。冬青，待会去将我那盒新的金华烟支取来给明珠格格。”
“嗻。”
婉儿坐在一旁，怀里抱着团儿，闲看她梳云掠月，匀脂抹粉。
“还有什么，不如皇额娘都一道搬过来，省得冬青姐姐辛苦。”
冬青先是一愣，又忍不住笑了，皇后娘娘可不是总往沁芳阁送东西，快把自己宫里那点私房都搬过来了。
阿武嗔她一眼，“你只消谢谢我就好。”
“那些画，又是拿来做什么的？”
“名家画作，当然是用来玩赏。”
“可也不见你挂起来。”婉儿总觉得阿武最近有些奇怪，好像在收集些什么东西。
阿武不答言，起身道，“早上须得把那法帖装裱出来，你得帮我。”
婉儿闻言只得跟她起身去了书房。两人忙忙碌碌直到午时。阿武这才想起早上没见怡亲王福晋，“云舒呢，怎么今日没来？”
“昨日说今天府上有事，明日才过来。”婉儿用滑石细细磨着锦褙。
阿武饮了口茶，拈起一块玫瑰糕塞进嘴里，“这法帖就留在你这，可要藏好了，千万别被那皇帝发现。还有那几幅画，好容易从珍宝阁搜来的。”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突然收集这么些名画，”婉儿抬眼看向她。“还有那五十万两银子你准备做什么用？”
阿武愣了一愣，只道，“我自有我的用处。”
婉儿垂眸不语。以前圣上几乎不曾欺瞒过她的。
“总之，不是什么坏事。”阿武说罢，拿过她手里的滑石。“你歇着吧，我来。”
婉儿坐在一旁，看她细细打磨。直到午时，膳房请膳，二人方净了手，去往正殿用膳。
见她只吃了半碗饭就搁下了筷子，阿武登时也没了胃口。“不多吃些吗？平常都吃这么少？”
看婉儿不答她，又把目光投向金锁。金锁见状急忙答道，“回皇后娘娘，主子平常也是吃这么多。”
阿武见状便也把碗筷放下，她知道味同嚼蜡是什么感受。
婉儿看着她半晌，只得又端起了碗。
“即便尝不出味道，也该多吃些，身体要紧。”阿武缓缓道。
婉儿点点头，吃完了剩下的半碗饭。阿武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春霖，太后可曾歇着了？”阿武走到太后寝殿，瞧见太后身边的春霖站在殿外，便上前问道。
“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后方才跟晴格格说了会话，现在一个人在内殿呢。”
阿武点点头，走进内殿，就瞧见太后靠着软枕，面色不虞。
太后见她进来，便问道，“明珠那丫头如何了？”
“如今太医院的药还吃着，晚膳能用一碗饭了，比之前强了许多。”
太后点了点头，“年轻人根基好，费些时间自己就缓过来了，你呀就是自己吓自己，我看你近日又清瘦了些。”
“额娘说的是。等到来年春天估计也就大好了。”阿武附和道。
元日将近，太后又问了些宫中事宜，见阿武都管理妥当，便也放心了。只阿武见她心事重重，便开口道，“不知太后为何事烦心？”
太后长叹一口气，“如今能让我挂心的还能有谁呢。还不是那个小冤家。”
晴儿？阿武疑惑地看向太后，“晴儿怎么了？”
“皇后，晴儿这孩子一向敬重你，你可劝劝她吧。那色达珠亲王的六贝子你也见过的，样貌品性是数一数二的，晴儿年岁也大了，还能有几个给她挑的呢？”太后蹙着眉道。
原来如此。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
“晴儿可曾说过为什么不喜欢那六贝子？”
“就是什么都不说才叫人头疼，问急了就是要出家做姑子去。你说说这小冤家，蛮不讲理。”
阿武强忍着笑意，安抚太后道，“女儿家家不好意思说，待会我去问问她。”
“京中的青年才俊几乎都看遍了，那六贝子皇上也中意，打算要留任京中，配晴儿正合适。错过了，可就难找了。”
“晴儿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乖顺，其实最是个有主意的，额娘别着急，我这就去劝劝她。您也歇会吧。”
太后点点头，阿武服侍她躺下，才退出内殿，心内一番盘算。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晴儿正在书案前忙碌，闻言急忙起身到门口相迎。
“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起吧。”阿武笑意吟吟扶起她，拉着她走进内殿。“近日都忙些什么？”
“没什么，只在太后身边侍奉而已。”
阿武敏锐地闻到她身上的墨香，便走进了书房，“在读书吗？”说着，顺手拿起她案上的书，只觉得眼熟，这不正是她送去沁芳阁的吗？
晴儿心里头打鼓，但也不得不照实说，“在帮婉儿姐姐译满文。”还怕阿武知道了又罚明珠格格作弊取巧。
“哦？”
“婉儿姐姐学习满文时日不多，有不通的地方我便替她写出来。”
阿武拿起她尚未完成的手稿，觉得不大对头，即便有不通的地方，有必要逐字逐句地译出来吗？
“这就是你拒绝那色达珠亲王六贝子的理由？”阿武忽而抬眼看向她。
晴儿心中一惊，“晴儿不知皇后娘娘说什么？”
阿武捏着手稿，不悦道。“我竟不知，你肯为婉儿做到如此地步！”
晴儿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我只是帮婉儿姐姐释疑解难而已。”
阿武不言，拿着手稿径直出了侧殿。晴儿赶忙跟了上去，看皇后娘娘这架势，似乎很生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婉儿正趴在案上，听闻皇后娘娘去而复返，一脸莫名，不是去看太后了吗？
她起身出去迎驾，刚走到殿门口，就见阿武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给皇额娘。。。。”
未等她说完，阿武已经径直走进内殿。后面跟着不明所以的晴儿。
“晴儿，这是怎么了？”
“婉儿姐姐。我也不知，皇后娘娘似乎很生气。”
二人走到内殿，就见皇后拿着案上厚厚一叠手稿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婉儿，你可否解释一下，这些都是什么？”阿武转过身，扬手将手稿扔在她脚下。
婉儿紧紧抿着唇，蹲下身，将散落的手稿捡起。
晴儿被吓了一跳，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手稿有什么问题。
“我在问你话，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婉儿抱着手稿，闷声道，“奉旨读书。”
阿武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你再说一遍！”
冬青、金锁众人立在门外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家主子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金锁忍不住冲进去跪在阿武面前，“皇后娘娘息怒，主子真的什么都没做，这半个月整日待在殿里读书，一天睡不够三个时辰。皇后娘娘别怪她了。”
阿武闻言更是一口气哽在心口处，“你说什么？一天睡不够三个时辰？”
金锁急忙道，“您也知道主子有咳疾，夜里睡不踏实，常常睡不着就点着灯趴在案前读书，奴才们劝了多少次都没用。皇后娘娘您就不要怪罪主子了。”
阿武强抑怒气，开口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婉儿说。”
晴儿愣了一愣，担心的看了婉儿一眼。
婉儿开口道，“都出去吧。”
晴儿闻言只得领着众人退出内殿。
待内殿只剩她二人，阿武转身坐在榻上，“你以为这些手稿能走出沁芳阁，走出紫禁城吗？”
婉儿轻叹一声，“难道什么都不做吗？眼睁睁看着这些书册在敬思殿落灰？”
“我早已说过，这天下与你我无关！”阿武怒道，“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不过是在空耗你的身体，去做这些无用功！”
“这些原本都是jinshu，可你却还天真地想要把它们传扬出去。谁能做到？谁能让这些书走出紫禁城一步？！”
婉儿坐在她对面，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知不知道，若那皇帝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你这些心血不过是付之一炬的下场。值得吗？”
婉儿沉默良久，方道，“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
“总有一天，会是汉人当朝。总会有人看到这些书。读到这些道理。”
阿武怒极反笑，“你这样可悲的牺牲，除了能感动自己，还会有谁看到。”
婉儿见与她说不通，索性闭上嘴，沉默以对。
阿武只觉得内心凄怆，从她重病缠身起，她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不曾松懈。潜意识里她抗拒死亡。虽然曾经说过要带她回酆都城，可本能地，她无法坦然面对她就在自己眼前缓缓流逝生命。
“你可知道宫外那些百姓，即便不知道什么高深的道理，也活的安然无恙。吃得饱，穿得暖，就是一生。”阿武缓缓道。
“这不像阿曌会说的话。国强，才有民安，百姓才有温饱。”
“满人还未到气数将尽的时候。”
“难道要到气数已尽的时候才要开始睁眼看世界吗？”
“可一个人，气数总有尽时。”
婉儿一怔，抬眼看向阿武。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灯枯油尽而死，实在太过残忍。”阿武轻叹一声。
“我做不到。”
“无论是以什么高尚、伟大的理由。”
婉儿怔愣着，任由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沁芳阁，说不出一句话。
阿武走过晴儿身边，深深看她一眼，“你莫要被她误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晴儿摸不着头脑。走进内殿，婉儿也是一样失魂落魄，不知道皇后跟她说了些什么，竟然两个人都如此这般。
今日之事实在过于诡异，晴儿将散乱的手稿整理好，幸而没有遗失。
“晴儿，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往后不必了。”婉儿缓缓开口道。
晴儿的动作顿了一顿。“虽然不知你要做什么，但答应了你的，总要做到。”
婉儿见状也不再多言。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内务府提前从大内坤宁宫请出菩萨、关帝等神龛，由专门护卫仪仗送至堂子祭神殿安奉。各殿也开始烧香摆供，供品是打糕、搓条饽饽九盘，酒三盏。
元日卯时，金锁侍奉婉儿起身，着朝服，去往太后处行礼。皇帝乘舆出宫去堂子，拜祭诸神。辰时，待皇帝回宫，又随一众后宫妃嫔皇子格格去往乾清宫给皇帝道贺新年。整个过程礼节颇多，折腾到了快午时方散。
阿武远远瞧着明珠格格乘着轿辇走远，冬青在旁道，“主子，您还在跟明珠格格置气呢？”
阿武叹了口气，“马上要准备选秀了，事忙，你送一份年礼过去。”
冬青见状不敢多言，回了坤宁宫，又打开库房，看看还有什么是没搬去明珠格格那里的。
阿武在书房挥毫泼墨。这些日子搜罗来的字画也不过七八幅，被皇帝盖过章的自己又看不上，只能自己动手。
可巧容贵人来拜访，阿武见她一身白色回鹘衣袍，别有一番韵味，兼她生的又美，就请她坐在凳子上，做了一幅异域美人图，画完又觉得少点什么，抬头吩咐冬青道，“去撷芳殿，把团儿借来一用。”
容贵人也是莫名其妙，不过是来跟皇后拜贺新年，话没说几句，就见皇后开始在案前泼墨作画，还让她不要动。这是在画我？
容贵人觉得诧异之余，内心竟有些小激动，除了宫里的画师，还没有人为她做过画呢。皇后娘娘这癖好有些奇怪，难不成宫里的妃嫔她都画过不成？
冬青挨了团儿几爪子，终于把这小祖宗顺利带回坤宁宫。
猫儿怕生，甫一落地就一溜烟钻到了罗汉床下面。容贵人觉得好奇，就蹲在胡床前看她。
冬青又领着人将团儿揪出来，阿武在旁只觉得好笑。折腾了半天，好歹用鹅肝将团儿引到了容贵人脚边。
阿武看着，又在画上添了一只雪白狸猫。
大功告成，阿武在卷首题了题跋，勾了一方朱印。容贵人踱到她身边，看着画中的自己，两颊绯红。皇后娘娘的画画得真好。
“皇后娘娘，这画不知可否赠与我。”
阿武一愣，“呃，这画尚未完工，还需润色一下。”
“原来如此。那我等皇后娘娘润色完再来看。”
“好。”
送走容贵人，阿武便将她抛在了脑后，只专心画起狼吞虎咽的团儿来。
冬青看皇后闹得有些不像样，忍不住上前道，“主子，您怎么能画容贵人呢？”
阿武一脸莫名，“容贵人是个美人，怎么不能画？”
“您是皇后啊，怎么能给一个贵人画像。”
阿武无奈，指着画上的人说，“这是容贵人吗？”
冬青愣住，“是啊。”
“再说一遍？”
冬青不敢直视阿武凌厉的目光，“有点像？”
“再说一遍。”
“不是。”冬青终于向皇后娘娘低头。
阿武满意地挥挥手，“识时务者为俊杰。”
冬青止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将被皇后娘娘赶回家休假的容嬷嬷请回来。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第 6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