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精通汉家文化的皇额娘（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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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荷本就是帝后之间颇为尴尬的存在，如今皇后娘娘竟然问起来，实在出乎紫薇意料之外。
林嬷嬷向身边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领着众人悄悄退了出去。
“母亲祖上是齐鲁人士，做些米粮生意，也算是城中望族，母亲幼时祖父请了先生教习诗文，兼得母亲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后面的事，阿武也晓得了。大明湖畔一宵春梦，心爱之人杳无音信，誓约成空，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生下女儿，好生教养，待她十七岁便郁郁而终。
“她长得什么模样？”
外祖母常说，“我与母亲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真真难得。你的诗文也是她教得吗？”
“母亲生下我之后身子就不大好，外祖父将我们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母亲也不大出门，自我五岁起教我读书识字，九岁时母亲让外祖父延请了一位私塾先生，便不再亲自教我了。”
“那位先生定然是个博学之人。”阿武笑道。
“先生通读四书五经，也是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的。”
“能把紫薇教导成这样，那位先生定是大能之人，如今你也认祖归宗了，如此能人倒不如举荐到衙门里，为朝廷效力。”
“这。。。那位先生只教了三年光景便回乡养老去了。”
阿武闻言笑了笑，没再细问。“能在宫里遇到你这样富有才学的女子真真难得，怪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往后无事便陪我说说话，我身边也没留下个格格，甚是遗憾。”
“皇额娘谬赞了。”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身子不好，早点歇着吧。”
“是。紫薇送皇额娘。”
“别，歇了吧。”阿武走到门口，止住明珠格格，回了自己的正殿。
若是区区一个商户之家都能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儿来，阿武觉着，这阖宫的格格们都该送去江南教养一番。
夜里冬青在内殿当值，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今日真是被皇后娘娘吓着了。虽说自打大病痊愈后皇后娘娘就日日手不释卷，比十二阿哥去南书房还勤奋，可短短几个月皇后娘娘居然就经纶满腹了，瞧着她跟那明珠格格高谈阔论真像是换了个人。
偏殿里金锁也是没睡好，自家姑娘才华横溢她自是晓得的，可姑娘今日跟皇后娘娘谈论起诗词歌赋倒是令她咋舌，那私塾里请来的老先生又何时跟姑娘谈论过李后主？！
“姑娘，这皇后娘娘可真是学识广博，是个才女呢。”金锁忍不住开口道。
夏紫薇侧卧在榻上，心里也是疑惑。是啊，真没想到，皇后娘娘竟有此高见，想来也是家学深厚。可皇后说话的神态差点教她认错成那人，她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幔帐，自她落水之后，似乎事情总是在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阿武躺在凤榻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明珠格格谈论诗词时神采飞扬。昔日宫中饮宴，王公大臣们常有请那人代笔的，一杯酒饮尽下笔有如宿构，总能得到不少彩头，那些新科进士们在她面前也不敢自恃才高，恭恭敬敬叫一声“上官大人”，更有甚者，有一次她领着群臣在灞原游乐，从未见过那人如此开怀的模样，杯中酒不断，笔下诗不停，长长的绢帛上她一口气写下了十数首。
她犹记得那人收笔的那一刻，抬起头看向她，眸中似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嘴角噙着笑意，灿似骄阳柔似春风，绯色长袍随风扬起，周身披着一层温润的光。
她下笔期盼河山万里，长久承平。
她用尽半生，予她那一场盛世繁华，不知她是否还记得？
***
“他们还说什么？”阿武忙着手中的宫务，还不忘问跟前的宫女。明珠格格进宫已经一月有余，宫里的人新鲜劲还没过，背地里流言四起，可巧今日里坤宁宫的小丫头出去办事，听了一耳朵回来。
“还说，还说明珠格格出身不好，说她母亲是个狐媚子。。。。”宫女细声细气地说着，到最后竟是不敢吱声了。
还说她是个野种吧，阿武心里想着，不由得面色如霜。
“容嬷嬷，传令下去，让各宫主子们管好自己的奴才，无论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均以宫规论处，今儿就先把那几个口没遮拦的奴才收拾了。”
“嗻。”
阿武看着手中内务府送来的账册，忽而抬头吩咐道。“冬青，去偏殿请明珠格格，晚膳就在我这用了。”
“是，奴婢这就去。”
夏紫薇闻言不敢怠慢，整理一番到了坤宁宫正殿，瞧着皇后正忙，便在一旁侧室坐着等。
细碎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撒在小桌上，夏紫薇伸出手去，触到一片温暖，白皙的手指描摹着琉璃窗花的影子。
阿武在门口站了一会，不忍走进去打扰她。她这几日总觉得恍惚，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看到她，就仿似又回到了大明宫紫宸殿，一回首就能看到她伫立在自己身侧。她恨不能把明珠格格叫来日日陪伴左右，可她不能。她是那拉氏皇后，明珠格格见她了还要尊称一声皇额娘。这个称呼将她的理智唤回，她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她进退有礼，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着些合礼数规矩的话，看着她与其他格格守礼又疏离着，看着她谨小慎微地在这宫里生活，静静地躲在坤宁宫偏殿里想那些无人知道的心事。
“皇额娘。”夏紫薇转过头瞧见她，急忙上前拜礼。
阿武上前拉住她。“在我跟前不必多礼。”夏紫薇抬头看着她，柔柔一笑，直教阿武片刻失神。
宫女进来奉茶时，阿武才把目光移开。“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皇额娘送来的那几本杂记甚是有趣，故而看了一整日。”
“看书伤神，你要记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整天介闷在房里，或者让连翘她们陪你去园子里逛逛。对了，太医的药还在吃吗？”
“不了，这几日身子大好，想是不必再喝药了。”
“我晓得，药苦难喝。”阿武转头唤道，“腊梅，去取些沙参、玉竹、天冬、石斛、枸杞子，交给连翘，让她记着炖在粥里，每日一碗，明珠身子弱，要常补的。”
腊梅记下，转身领人去取药材。
“皇额娘，这。。。”夏紫薇刚要开口推拒，却被阿武拦下。“你伤了肺，这几日天热不觉着，待到天凉你可是出不了门。之前太医也说了，要常补的。你还小，可别落下病根，以后难医。”
“多谢皇额娘。”
“主子，快到未正了，是否传膳。”冬青进来回禀。
阿武连声道。“快传。忙了一上午竟忘了时辰。”
膳房早已备好了菜肴，太监们用洋漆花膳桌摆膳，每上一道菜，便有主膳太监报菜名。
燕窝鸡丝香蕈丝火熏丝白菜丝镶平安果一品，续八鲜一品，燕窝鸭子火熏片（月官）子白菜鸡翅肚子香蕈，肥鸡白菜一品，肫吊子一品，苏脍一品，鸭子一品，野鸡丝酸菜一品，后送芽韭抄鹿脯丝，烧狍肉锅塌鸡丝晾羊肉攒盘一品，祭祀猪羊肉一品，糗饵粉一品，象眼棋饼小馒首一品，折叠奶皮一品，烤祭神糕一品，酥油豆面一品，小菜一品，南小菜一品，菠菜一品，桂花萝卜一品，匙筋手布安毕进呈。随送粳米膳进两碗，羊肉卧尽粉汤一品，萝卜汤一品，野鸡汤一品。
总共十余道菜品，整整齐齐摆放在膳桌上。阿武坐在主位，夏紫薇站立一旁，按着规矩她是不能坐下吃饭的，皇后每赏一道菜她还要行一遍礼才能吃。
谁料阿武扫了一眼膳桌，点了七八样菜，然后吩咐主膳太监，剩下的赏给冬青他们，再取些碗来把这几样菜分成两份。
“嗻。”
太监们手脚麻利地将膳食分好分别摆放在阿武和夏紫薇面前，阿武满意地点点头，让他们退下，不必伺候。
“紫薇，坐吧。”
“这，皇额娘，这怕是不合规矩。”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要什么规矩呢。快坐下来用膳吧，菜要凉了。”
夏紫薇瞧着皇后一脸笑意，方在一旁落座。
殿外冬青和腊梅面面相觑，自打明珠格格进宫，皇后娘娘似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一面吩咐其余丫头太监们不许外传，一面又留心着殿内的响动。
食不言寝不语，殿内二人自是默默吃着饭。
二人胃口不大，皇后娘娘用了一小碗粳米饭便放下了筷子，饮了两口野鸡汤。
夏紫薇见状也放下碗筷，起身为皇后倒了一碗茶让她漱口，皇后含笑接了。
“吃好了吗？”
夏紫薇点点头。“好了。”
“日后若有爱吃的菜，尽可吩咐膳房去做。”
“是，紫薇知道了。”
说罢，紫薇起身打开了殿门，主膳太监领着小太监们将膳桌撤了出去。
夏紫薇陪皇后坐在榻上喝茶。
“紫薇，我想着这几日寻一个先生来教你满文和蒙文。宫里大多是蒙满二族，你若不会倒是颇有不便。”
“是，全凭皇额娘安排。”
阿武斜倚在榻上，瞧着夏紫薇穿一件浅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她伸出手去，指间触到一片凉滑。
“你穿这一身便服，倒是好看。”
夏紫薇起身打了个转，“昨日内务府送来的，倒还合身。”
“那腰上挂着什么？”
夏紫薇将腰间的金镶珠石累丝香囊解下来拿给阿武瞧。
“这针线倒是不错。”
“恩，金锁绣的，她手巧。”
“这丫头倒是对你忠心。”
“她六岁时被卖到我家，与我一同长大，母亲也当是她半个女儿。”
“难得。文媛的绣工也十分好，我这帕子香包络子大都出自她手。”
夏紫薇坐在阿武近前，看着她身上挂着的金累丝鱼戏莲叶香囊，极为复杂精致，最上处是绿荷托红莲，下连色彩斑斓、摇头摆尾、状甚愉悦的鱼，鱼的身体边缘衬有水纹，水纹之下是五色串珠缨络。
“你笑什么？”阿武问道。
“没什么，文媛的手竟如此巧，我这辈子怕是都赶不上了。”
阿武拉住紫薇的手，细细的瞧，手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中指处还有薄薄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阿武蓦然想起那个在掖庭宫幽暗宫室里握着笔沉静的小女孩，小小年纪就明习吏事，通达文章，是否那时起她就一心渴望走出掖庭，攀上云梯。
“你的手，是用来写文章的，去捉针线岂不是大材小用。”阿武摩挲着那层薄薄的茧，幽幽说道。
夏紫薇一愣，便觉皇后娘娘这话蹊跷，此间世界，身为女儿家，自古便是要熟习女训女戒，女工更是女子必会的一项技能，怎的皇后娘娘会说出这样违背常理的话来。
“难不成皇额娘还打算让我去考个秀才吗？”夏紫薇笑道。
阿武方才回过神，讪讪一笑。“我在家时也喜读书不喜女工，额娘请了女工先生教我，每每上课都如临大敌，想来我性子里就是不喜这些的，故而知晓你饱读诗书，便十分欢喜。”
当朝皇帝压制汉学，大搞文字狱，导致汉家文脉衰落，可奇的是贵为国母的皇后却沉迷汉家文化，夏紫薇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可巧腊梅进来添茶，看见皇后和明珠格格坐在榻上相谈甚欢，也是瞪圆了眼。皇后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没见着她跟谁说话坐得这么近，忽而转了性子，整个人如沐春风，她不禁多瞧了明珠格格两眼。
待她出来，便被冬青拉过去。“你瞧见什么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腊梅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我瞧着，瞧着主子近日越发好看了。”
“什么话。”冬青拍了她一下，低声道。“皇后娘娘的容貌在这宫里当然是数一数二的。”
“恩，那明珠格格也好看，二位主子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幅画。”
“什么画？”冬青问道。
“像是延禧宫里那扇富贵牡丹图。”
“噗，你这丫头都在想些什么？”冬青在她额间一指，“说话仔细着些，小心被人听了去。”腊梅闻言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格格在主子房里待了这么久，也是奇怪。”冬青暗自嘀咕。
“格格坐在主子近前，两个人说说笑笑，主子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难道这就是主子说的她跟格格有缘？”
冬青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精通汉家文化的皇额娘（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