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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篇二 灵魂摆渡 三七*阿武 ...

  •   六

      “若那人不来,你还要一直等下去吗?”

      今日狂风大作,将阿武困在了孟婆庄。我趴在桌上,百无聊赖。

      阿武端坐桌旁,偶尔饮一杯清茶。

      这是黄泉最常见的风景。我看了五百年,那些小鬼在狂风里被吹得七零八落,甚至有些不慎被吹落了忘川,化成了一滩血水。孟婆庄的大门敞开着,他们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前行。

      也许,我还要在这里看一千年。

      那时候,阿武还会在吗?

      阿武思索良久,才答道。“不知。总得到那一日才知吧。”

      我瞧她仪态端方,举止优雅,好奇她生前是做甚的。赵吏说她是人间帝王。我蓦然想起那一日浩浩荡荡的仪仗。

      可那凤冠之下分明华发如雪。

      “我将魂魄押给了冥王,又得了秦广王一盏茶,故而变作这副模样。”阿武答道。

      将魂魄押给冥王,便要入冥府当差,青春永驻,容颜不老,永无回头之路。

      她要永生留在冥府。

      我有些开心。即便不能熬成香彻九霄的孟婆汤,我亦不愁了。

      “你要找的那人长什么样?有你这么好看吗?”

      阿武望着门外,唇角微微扬起。“她长得,很好看。”

      我更生好奇。“能不能画幅像与我瞧瞧。”

      阿武转头看向我,笑容淡下去。“我。。。。,从未为她画过像。”

      “给。”我适时奉上笔墨纸砚。

      阿武看着白绢许久未动。

      狂风大作,仍旧有小鬼走到了孟婆庄,抖抖衣襟,落了一地黄沙。瞧见案桌上的孟婆汤,腹中饥渴,未待我查看阳卷,便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与他,面面相觑。

      。。。。。。

      “姑娘,敢问这是何处,吾。。。怎会在此?”

      我默默收起阳卷,随手一指。“出门左拐,有条大路。不客气。”

      唉,没收到泪,白废了一碗汤。

      我拿来抹布又抹了一遍桌子。

      她画了很多副小像,画中人时而着宫装,时而着袍服,时而美目轩朗,时而顾盼含情。我睡了一觉醒来,她仍在画。

      起身踱到她身边,一幅幅看过去,皆是美人。

      忽听她叹气道。“我做不到。我画不出她的眉眼。”

      我上前抽掉她手中的笔。“那你画我吧。我就在这。很好画。”

      她勉力勾起嘴角,摸摸我的头。“我累了,改天吧。”

      七

      “伯言是谁?”

      阿香又一次醉醺醺地打从孟婆庄前过,阿武忍不住问道。

      我使劲想了想。“他原叫陆仪,后改做陆逊,字伯言。赵吏说,逊字拆开,是追孙之意。”

      阿武沉吟半晌。“孙夫人,东汉末年讨虏将军孙权之妹,曾为左将军刘备之妻。为引刘备过江,孙夫人嫁与刘备三年,后来大归回吴。”

      听不懂。

      我托着下巴仍然听得开心。

      “原来她自投乌江而死。”

      “阿香说,她喝过最毒的酒,是大婚之日的喜酒。”

      阿武叹道。“她二人倾心一世,却各自不知。”

      倾心?原来陆仪改名是此意。我原是不大懂得,此刻也明白了。“那我去说给阿香听。”

      阿武拉住我。“说与她知,又能奈何。如今那陆逊早不知轮回到何处去了。”

      八

      有一日我问阿香。“你可曾见过有人穿麻衣素袍像阿武那般好看?”

      阿香抱着酒葫芦,趴在桌上酣睡,不防被我摇醒,一脸迷蒙。

      我只得重复一遍。“你可曾见过有人穿麻衣素袍像阿武那般好看?”

      只这一句话,又闯了大祸。

      阿香眼中泛起泪花。

      那人便是伯言。阿香念念不敢忘之人。可他已经死了很久,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不知娶了谁家姑娘。

      阿香说,“这世间许多事,记不得,有的人,不敢忘。”

      她一直记得那年那人丰神俊朗,站在她身前,气定神闲,直呼她的名讳。

      阿香摇摇晃晃起身,在我这灰扑扑地大堂里起舞吟唱。

      “佼佼佳人江东之畔

      风之萧萧雨之寥寥

      思之不见 佳人不还

      江东之畔 埋吾相思

      佼佼佳人江东之畔

      花之燎燎云之牵牵

      思之不见 佳人不还

      江东之畔 植吾相思

      佼佼佳人江东之畔

      花之燎燎云之牵牵

      思之不见 佳人不还

      江东之畔 植吾相思”

      ——《灵魂摆渡黄泉》

      她跳的好看,那人却瞧不见。她唱的动人,那人却听不见。

      不像我,我想说什么,阿武会坐在这里听我说。

      我撇撇嘴,喃喃自语道。“我只见过阿武一个。她最好看。”

      正说着她便到了。

      听阿春在唱。

      听罢,取过阿春手中的酒葫芦,抬首倒入喉中。

      我看着她雪白的脖颈,喉头抖动,烈酒入喉,默默吞了几次口水。

      我也想喝。

      阿武却不给。她说,“三七你还小,你不懂。”

      阿春眼角带泪,笑靥如花,猛地拍案而起,手指玄天,脚踩黄地。

      “吾乃江东郡主,尔等何人,竟敢直呼本郡主名讳!”

      这一声,震天彻底。

      阿武亦拍案而起。“江东不在,陆逊已逝,呼尔姓名,速到殿前,恭听王命!”

      这一声,清冽冷峻。

      因这声,外面起风了,卷着黄沙向四面八方奔涌。

      阿香闻言竟似换了个人,忽得舞起狼牙棒,左突右扫,翻转腾跃,罡风擦过面颊,险些划出伤口。我那大堂两根朽柱被她砸得洒落一地木屑。

      阿香将狼牙棒掷向上空,待落下时足尖一挑,顺势翻了几个筋斗,单膝落地,狼牙棒杵在地上,砸下拳头大小的坑。

      嘶,我的木地板。

      “吾乃江东孙氏,讳尚香,只身入冥府,了断前尘,永不回头!”

      说罢,一阵黑风卷过,人已经不见了。

      只听屋外一声长啸,渐行渐远。

      不知道此后她还会不会再唱“佼佼佳人,江东之畔。”

      我默默地看着地板上一个拳头大的坑,心疼不已。

      阿武拿着酒葫芦,蹲在我身边,也瞧着那坑。

      “这木地板,很贵?”

      我哭丧着脸。“这是阿娘亲自置办的。”

      阿武奇道。“冥王不拨款?”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只有默默挤眼泪。

      她摇头叹气,用小指沾了几滴酒,递到我唇畔。“尝尝吧,这酒不错。”

      我登时开心起来,抱着她的手,将整根手指含进嘴里,细细品尝着她指尖那几滴酒。

      可惜口水咽得太快,并没尝出什么味来,只有她身上的异香窜进五脏六腑,浑身舒泰。

      阿武没料到三七力气甚大,尝试抽了几次,都没能把手抽出来。不禁怒道。“三七!”

      听闻这一声,我不禁抖了几抖,放了她的手,抬眼看她眼带薄怒,唇角下沉。

      她起身退开几步,回头道。“你又来看三七?”

      站在门口的是赵吏,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此刻面上似笑非笑,抬手捂着嘴,假咳了几声。

      “左右无事,过来瞧瞧,你们继续,不打扰,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便走。

      我没空管赵吏,只盯着阿武身上的麻衣素袍,揉了揉眼睛,方才明明瞧见那麻衣上风云涌动,高山巍峨,江河滂沱,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阿武回头瞧见我一脸呆样,忍不住学阿香骂我。“憨货。”

      说罢转身也走了。

      我又看见了,她身后,风云停驻,高山雾隐,江河缓流。

      我一把上前揪住她的衣摆。

      “阿武。”

      她回身看我。“何事?”

      “能不能把这件衣服赠我。我与你换。”

      阿武莫名其妙,将衣摆从我手中抽走。“不过一件粗麻衣裳,你想要,教赵吏去寻便是。”说罢上下打量我一眼,“你比我矮许多,不合适。”

      我呆呆地看着她身负万里河山,消失在黄泉尽头。

      九

      我想要阿武身上那件麻衣素袍。于是大半夜翻箱倒柜,将我所有的衣裳都翻了出来。

      拢共也就三件。其余的都是阿娘留下来的,足有三大箱笼。

      堂堂孟婆,黄泉之主,只有区区三套衣裳。

      说出去冥王的面子真的还挂得住吗?

      我揪着赵吏的玄黑官袍,心里委屈。

      “赵吏,为何冥王不给我发官服?”

      赵吏眨巴眨巴眼睛,“孟婆氏美艳绝伦,穿我这黢黑的官服,岂不是糟蹋了。”

      我想了想,阿娘若是穿这一身官服,可能也不好看。这才作罢。

      赵吏盯着我看了半天。“三七,你要官服作何?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规定啊。”

      我嘟着嘴道。“我想跟阿武换她身上那件素衣长袍,可翻来翻去,才发现总共只有三件。”

      “噗,”赵吏笑趴在桌子上。“我还道三七你长大了,要长官威了。原来。。。。原来是这样。那人身上的袍子有什么好,素得很,不衬你。”

      我白他一眼,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才没有审美呢。

      赵吏喝了一口茶。“再者说,你堂堂黄泉之主,还稀罕一个美人鬼的衣裳?过两天我去鬼市给你买几套。”

      “她不是普通的鬼,她要入冥府当差。”

      赵吏翻了个白眼。“的确不是普通的鬼。她目下在转轮王殿里,未入官籍,那转轮王真是艳福不浅。”

      我拍案而起。“你胡说。”

      赵吏纹丝不动,上下打量我一番。“三七,你没事吧。虽说孟婆氏作风豪放大胆,荤素不忌,可她是个女人呐。”

      “女人又怎样?”

      赵吏咂吧咂吧嘴。“女人不怎样,只怕三七你还不懂。”

      “哼!”

      赵吏施施然走了。我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这气生得莫名。

      我只是想要美人身上的衣服而已啊。

      阿香给我的建议,是拿阿娘的衣服去换,阿娘置办的都是些上等货,华丽的很。

      她坐在床上,将阿娘的衣物全翻出来,一件一件拿在身上比。

      没有狼牙棒的阿香,原来也像个娇俏的姑娘。

      十

      阿武来时,竟真的带了一副小像。

      画中人梳着双环望仙髻,穿着青色短衣和石榴红裙,十分像我。

      我开心地合不拢嘴,一整天都是笑眯眯地。小鬼们都以为孟婆失心疯了。

      就连以孟婆汤难以下咽为借口前来挑事的两个江洋大盗,我都不怕了。

      我把后厨里的油盐酱醋茶一一摆在桌上,需要什么口味,自己调。

      两个大盗不依,转而揪住阿武,要我放他们回去。

      我急急忙忙去厨房取我的斩鬼菜刀。结果遍寻不着,抬眼一瞧,那刀竟架在阿武脖子上。

      我差点魂飞魄散,这刀锋利无比,会伤了阿武性命。阿武现下还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鬼,手无缚鸡之力。

      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青面獠牙直奔两个大盗而去,他们站在楼上,我在楼下,但不妨碍我咬到他们。

      没错,我现原形了。我的脖子上布满银鳞,足足伸了三尺长。

      没想到我孟婆三七有生之年也能做个救美人的英雄。

      两个大盗被吓得面无鬼色,双腿抖如筛糠。我大口一张,咬掉了他们的脑袋。

      阿武许是被两个恶鬼的腥臭恶心到了,竟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天助我也。

      赵吏来时,地上只余两个鬼尸和一个美人。他惊讶地看着我,默不作声。

      怎地,我今日突然爆发,帅到他了?

      赵吏上前拍了拍我的肩。“你用力过猛,那美人被你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我一惊,赶忙将美人抱起放在我的床上,伸手一探,果然魂魄缥缈,气息微弱。

      不至于吧!

      “赵吏,这可怎么办?”我哭丧着脸看向赵吏。

      赵吏耸耸肩。“我只负责抓鬼,不会救鬼。”

      我孟婆只会熬汤,也不会救鬼。

      这下真的闯大祸了。

      十一

      我取出阿娘经年累积的宝物,一股脑全堆在阿武身上。

      阿香瞧见,一脸嫌弃道。“你这是要用这些东西给她陪葬?”

      “那要怎么办?”

      阿香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温润的珠子。

      “这是什么?”

      “镇魂珠。”

      “可有用?”

      “戴上试试吧。”

      我闻言将镇魂珠戴在脖子上。

      阿香给了我一个爆栗,“我是说戴在美人身上。”

      “哦哦哦。”我忙不迭将珠子挂在美人胸前。我离美人颇近,手轻扶着她后颈,打上绳结,末了,我闻了闻指尖,似有余香。

      镇魂珠忽明忽暗,散失的魂魄都被一一找了回来。我松了口气。

      “哎哎哎,你干嘛?”阿香在旁扯住我拽着美人腰带的手。

      “她正好晕着,我趁机将衣裳脱下来啊。”我义正言辞道。

      阿香哭笑不得。“你这叫乘人之危,你知道吗?”

      “我救了她,她用这身衣裳回礼。很是合适。”我嘿嘿一笑,手又搭上了美人的腰带。

      阿香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拽到一旁。“三七,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吃她?”

      我听得似懂非懂。“吃?”

      阿香点点头。“就是两个人都脱了衣裳的那种吃法。”

      我想起来了,阿娘从前也这样吃过鬼。吃得很是舒爽。我则在一旁等着阿娘完事了,便将鬼拖进后厨炖汤。

      “女人,也可以吃?”我疑惑地问阿香。

      阿香一脑袋黑线。“咳咳,当我什么都没说。”她摆摆手去了大堂。

      我看着美人,盘算着。吃,还是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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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番外篇二 灵魂摆渡 三七*阿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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