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官方为准》疏影琉璃

3、诸余木

　　池檀书把那条蔫蔫的黄狗给赶到一边去，黄狗走了两步挪了个位置出来，又到边上坐了下来，这回没坐在棺木上了，池檀书也懒得再赶了，蹲下来就伸手去翻那棺木。
　　这本该平滑的棺盖与棺身接触面有数道深痕，细看之下便知是雕花的纹理，池檀书伸手一摸，开口平滑刀工了得，心下了然。
　　“这棺木还是我老熟人做的。”池檀书转头看向俞砚，逆着光看不清俞砚的脸，池檀书继续说下去，“我就说就算是空棺为财拦路，也没这么猛，光天化日还能接连弄死四个。”
　　“池先生请讲。”俞砚也蹲了下来，靠近了池檀书。

　　本来这棺木随意弃置，底下压了不少鸡狗的粪便，恶臭不堪，俞砚这一蹲下来，池檀书闻到一缕如古木的清香，把让人几近晕厥的恶臭给冲散了去。
　　美人身上香香，池檀书悄悄用力多吸几口，感觉自己连鼻毛都得到了净化。

　　俞砚也伸手往池檀书刚才的触碰的地方摸去，摸到雕花的时候开腔了，“是诸余木。”
　　“俞大队长见多识广啊，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池檀书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现在好多修道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这些事呢，俞大队长一摸就知道了，厉害！”
　　“池先生见笑了，修道的事情我没有天赋，只是既然要与这些事情打交道，书多看了一点。”俞砚朝着池檀书一笑。
　　虽然这个笑容还是很淡，但是池檀书居然觉得这笑容并没有之前那几个笑容那样疏离，一脸“我虽然笑着但是并不代表我允许你接近”的低压气场，就差贴上“生人勿进，拒人千里”数个大字了。

　　“我可以问俞大队长几个问题吗？”池檀书听了俞砚的话，心里很是好奇。
　　“我没有修道的天赋，所以也没有异能。”俞砚接过池檀书的眼神先说了，“跟普通警察一样，我们也有警用装备的。”
　　“……那也不太适合吧。”俞砚这话是让池檀书知道，他不是没有战斗力，虽没异能但有武器，但是捉鬼辟邪这些事情，也不能光凭武器就能成事。
　　俞砚笑了笑，“我阴阳体质，能见到好兄弟，小时候大师说我八字轻，连气也不重，只不过这点在侦查上还算得上是个好事情。”

　　八字轻到气都不重，那也能理解怎么俞砚走到他背后他都没发现，池檀书默默觉得俞砚这话有点道理，心里觉得还有几分同情，摆在普通人类里这体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现在能一句见到好兄弟一笔带过，小的时候见到这些东西谁不吓个半死，旁的人还会把他当疯子。
　　池檀书顿时对俞砚多了几分敬意又带几分同情，“没事，我罩着你。”
　　“哦？池先生是修道之人吧。”
　　“一半一半吧。”池檀书说着的时候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可是大实话，确实只有一半，“反正也修不成什么大器，就这么赚赚钱养养家。”
　　“那就劳烦池先生了。”

　　俞砚说话还是挺客套的，池檀书也不好继续问，暗自在想，现在当官的太会压榨人了，没异能的也拎出来打妖魔鬼怪，简直跟拳头去打持枪的。
　　于是池檀书收回了话题，“诸余木生自于诸余之山，已经是书中的古山了，上多铜玉，下多松柏，集天地灵气。这棺材倒真是个好棺材，棺木讲究，工艺一流，若是真给人用上的话，来世一生顺遂说不上，长寿平安定有的。”

　　“所以池先生的想法是？”
　　“普通的棺材被这么糟蹋利用，可能也是让人行个衰运，这用灵木做的棺材被糟蹋利用，本身棺木应当放在干燥处越干燥越好，这里就好玩的，放在鸡粪狗粪上，还被狗坐着，也难怪能做得这么绝。”池檀书捏着自己下巴想了一下，“现在有个问题。”
　　俞砚默契接话，“这样上好的棺材造价定然不低，村民们定然是买不起的，况且是六副。”

　　“而且这造棺材的人也不是好找的，我上几年找他帮我打几张床，陪他下了三天棋，才答应帮我，还没说收的钱快掏空我存款了。”池檀书想起那不眠的三天，他可没有修仙的想法，硬是被逼着做修仙一样的事情。“我不觉得他可能帮这群村民打六口棺材，也不觉得会有村民请得动他。”
　　俞砚从口袋拿出了车钥匙，“我们走一趟？”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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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车边上的时候，俞砚要把车钥匙给池檀书，“池先生熟路，你来开？”
　　“我开就违法了啊，作为良好市民，坚决不做知法犯法的坏事。”池檀书笑眯眯地摇摇手。

　　池檀书是个没驾照的，得益于地面官方办事处的日益发展，就算是他这样的非纯血人类也有了身份证明，可以在地面跟普通人一样生活，但是他跟车这个东西，就是合不来。
　　能御风而飞，踏笔而行，但是方向盘池檀书是真的搞不定。
　　于是池檀书指路，俞砚开车，也还好是辆性能不差的越野，不然就池檀书指的山路坎坎坷坷，其他车还不一定能爬上去，开了有三个小时颠簸得池檀书头晕目眩，终于见到山间一别墅。

　　下车的时候池檀书小声说了一句，“大队长，这样算不算违章建筑啊？”
　　俞砚打量了一下周遭的葱郁林木，“林业局来怕是要强拆了。”
　　“嘿嘿，老林也算是有把柄在我手了。”

　　别墅铁门一推开，就能看到敞开的大门里摆满了棺材，用铁架分上下两层，外面这个偌大的别墅，实际上是个塞得满满的棺材铺，里门还是老旧的双门木门。
　　池檀书几步上去敲那木门，“老林，老林别睡了。”
　　敲门的声音没有节奏，又很是急促，听得让人烦躁。硬是过了好一会，数排棺材最里头的棺材打开了，出来个白头发的老人家，睡眼松惺，定睛一看来的人是池檀书，露出了笑容。

　　老林看着年纪大，但是步伐是一点都不磨蹭，几步上来狠狠拍了一下池檀书的腰，“腰不错啊，我之前给你打的三张床你都睡塌了？你虽本钱厚，也要节制一点啊！”说完还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俞砚一眼。
　　“……”
　　“……”

　　池檀书囧住了，“我这次不是来打床的，找你有正经事。”
　　“你意思是打床不是正经事？”
　　“当然不……是是是，是正经事，但是现在这个事情比打床更正经点。”池檀书话说一半噎回去，俞砚在背后又露出了笑容。

　　老林看到后面跟着的俞砚，“你后面那人谁？”
　　“我朋友。”
　　俞砚向老林点了下头。

　　老林对陌生人没什么好感，撇着嘴，“什么事你赶紧说。”
　　“你前阵子是不是帮人打了六副棺材。”
　　“你咋这都知道，你也想订？”老林眼前一亮，“我就跟你说了嘛，睡棺材里舒服，我再给你装个迷你空调，里面装上液晶显示器，舒服还省电。”

　　“……”老林岔开话题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好，池檀书忍住了不跟老林探讨睡床舒服还是睡棺材舒服这个话题，“那棺材出事了。”
　　“出啥事？”
　　“买棺材的人不是用来下葬的，是埋到地里以空棺骗钱，现在已经填进去四个人了。”池檀书说正事的时候语气平直，在这阴森的山间棺材铺里，“填进去”三个显得异常悚然。

　　老林闻言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那几口棺都是用的好木，松柏制棺佑来生长寿，诸余木聚灵，居然这么糟蹋棺材，活该。”
　　对于老林来说，每副他打造的棺木都是他的心血，听到自己的心血被人这么糟蹋，既惋惜又痛恨，已经没了刚才跟池檀书打趣的劲头了。
　　“你怎么用这么好的木给那群人打了棺材，还打了六副。”池檀书自然是知道这个中还有其他人作梗，凭那群对自然神明大不敬的村民，肯定是请不动老林的。

　　“来找我的是滇岭沐家的人，沐家名门望族还能做出这种空棺骗财的事情来？”老林眉头紧锁，“沐家是风水名门，比老头我还讲究这些不是。”
　　“用棺材的人是钟山市里一个小村的村民，不是沐家。”俞砚说。“来的人确实是沐家的人？”
　　老林虽然对陌生人没好脸色，但是毕竟是池檀书的朋友，现在事态严重，也不跟这年轻人摆谱了。“他自称是沐家三子，还有沐家的家徽，我以前收集木材受过沐家家长照顾，他带着以前我留着的信物来，我自是不会推脱。”
　　“他有说名字么？”俞砚追问道。
　　“沐青岚。”老林说着又快步去张桌子面前，打开抽屉拿了个木牌出来，“这是我当年留在沐家的信物，那小子带了这个过来，说是族里雪崩出了事，希望我这边能制六副上好的棺木，我便赶工给他做上了。”

　　任是谁都料不到，棺木以报故人德，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老林叹了口气。

　　二人打算了解了事情，准备赶回村里，才出门口被老林出言拦住，一向是别人有求于他，无他有求于人的老林经验也踌躇了起来。
　　池檀书却懂，“放心，棺材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我会尽量留住的。”
　　“谢了。”老林失了劲的声音，比才来时听出了几分苍老。

　　下山路不仅颠簸，路也陡，池檀书在车上往下看，比过山车还过瘾，视觉和□□感觉双重夹击，池檀书要遭不住了。
　　“停车停车！”池檀书忍住最后一口气。
　　俞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才刹停池檀书飞快地开了车门，冲出去扶着树一顿狂吐。

　　吐了好一阵子池檀书确认自己应该没什么可以吐的了，也没有那种喉咙被翻滚的胃液顶上来的感觉，终于停了吐。
　　然后俞砚递过来了纸巾，池檀书擦了擦嘴之后很囧，“我平时不怎么坐车。”
　　“看得出来。”俞砚脸上有着淡淡笑意。

　　这么正人君子模样的俞大队长一定不是在嘲笑他！
　　可是他还是觉得好丢人啊。

　　再上车的时候俞砚开得慢了些，颠簸比先前少了点，大概是吐完之后很累了，池檀书就在副驾上睡着了。
　　随着车的开动，脑袋瓜子也乱摇摆了起来，撞了几下椅垫迷迷糊糊又继续睡过去。
　　俞砚看着池檀书摇头晃脑的，觉得好笑又逗趣，定睛往池檀书脖子后头一看，一股半透的黑气凝成了个U型枕的模样，终于池檀书的头不再摇摇摆摆，一路安稳睡到了下山，那U型枕才在弹指间消去。

　　池檀书睡到车停下，醒来已经到了村子附近。
　　睡醒的池檀书捏捏自己的脖子，“俞大队长你的车还挺好睡的。”
　　俞砚点头微笑，“我把经销商推荐给你？”
　　“……首付我都给不起。”

　　这样来回一趟，回到村子天都已经黑了。
　　池檀书走到村口，那条黄狗又趴在棺木上，入夜风仍带热气，池檀书又得上去赶狗，等狗走开了他拖了块木板出来。
　　诸余木很沉，池檀书也没什么大力气，此时俞砚上来搭了把手，两人把木板抬到了一边的空地去。

　　“这不是好兄弟，是棺灵。”池檀书从怀里掏出张符纸，“所以俞大队长可能见不到，只是这灵作了恶，要怎么称呼好呢。”池檀书一边说着一边在符纸上比划。
　　一股棕色的烟从纸上冒出，烟越来越大，隐约成了人型。
　　池檀书刚想好兄弟问几句话，那烟突然凶狠地向池檀书冲了过去，朝着池檀书张开形似嘴的东西，这样有些涣散的烟居然还化出了獠牙的形，十分狰狞。
　　烟双手延展成如藤蔓一般的东西，向池檀书伸去，眼看池檀书就要被这坨烟给围住。

　　砰！一声枪声！
　　池檀书觉得脖子附近的束缚一松，是俞砚的枪把贴近他脖子的“双手”给击溃了。

　　这是机会！
　　池檀书趁机往后退了几步，迅速掏出符来催生阵法，镇住面前嘶吼叫嚣的棺灵。
　　符画成透明罩子，拢住了棺灵，而棺灵仍在里头对着池檀书展示它的獠牙。

　　“小心点。”俞砚对于池檀书刚刚不设防被差点被棺灵吞噬的行为很是不满。
　　池檀书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也跟棺灵打过交道，以护逝者为任，寄生者之愿，亲切说不上，但是也绝对不是这样凶猛的模样，又是老林制的棺，没想到这回这么猛。”

　　我争取白天写写，晚上我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