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官方为准》疏影琉璃

2、赔偿款

　　二人走了有将近四十分钟走到村口，村头有个大牌坊，上面字迹早因日晒雨淋而斑驳不堪，看不出具体的字样，连最后一个村字都模糊不清了，老旧的牌坊下拴了条瘦不拉几的黄狗趴在几块破开的木板上，见着生人来了也懒得吠两声，正因天口太热，吐着舌头。
　　破旧的民房外头村民养的家禽遍地跑，暴晒下的恶臭气味愈发浓重。

　　一在外头的扇扇子的农妇眼尖见到池檀书和俞砚，大概是穿得身光颈靓，猜测不是上面领导，就是工程商的人，拿着扇子就小跑了过来。
　　“你们是工程商的人吧，是来找哪家的啊？”这话语气相当熟练，池檀书和俞砚对视一眼，都能猜到之前确实有工程商的人过来找过人，见这人那么热络的样子，约摸之前工程商来谈的就是索赔的事宜。

　　见俞砚站在后面，并没有上来参与的意思，池檀书也很乐意为美人效劳直接就走了上去。
　　“就……压路机那事那家。”池檀书露出了个颇为狗腿的笑容，站得倒是笔挺，既不至于过分低声下气，又不至于高高在上。
　　那农妇看到了城里人对她也得摆出这样的姿态，露出了个满意的笑，“我就说吧，这事情责任还是得你们担，这路也是你们要修的不是，你看，现在出了事，责任也归你们的不是。”
　　“是是是，这不，我们上头也开过会了，这个事情一定妥善给大家解决好。”池檀书连连应声。

　　实际上修路这些都是跟家家户户签了合同，拿了批文的，程序上是走得足的，也是经过了多方考量为城市建设服务的事情，这方面是没什么强拆不强拆的疑虑，再者目前这几个事故都有目击证人，水潭触电算是没立警示牌的问题，后面两个工程商这边要真官司打起来，只怕可没这农妇猜得那么顺遂。

　　“呵，所以你说你们上次来的人，还在我们这摆谱，说这事情我们也有责任，什么责任，那水潭不是你们给弄的，那俩人不是你们给撞死的。”农妇一边往村里头走，一边怪声嘲讽，“人家才多大一个小孩，就这么给你们撞死了，这问题还得推给老陈家啊？”
　　农妇自个讲得觉得不够，还得要池檀书跟着给些反应，来点互动。
　　“老陈……就是那对母子家吗？”池檀书顺势也问了问题。
　　“你们这些人啊，害了人家两条命，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农妇啧声鄙夷地看了池檀书一眼，随后抬手一指，“前面那个门口有个水缸的，就老陈家，人家本来一家四口好好的，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没本事就别修这个路……”一边说着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农妇一走，池檀书那狗腿的笑容就敛了起来，朝着旁边的俞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开始要是让俞大队长你亮牌，可能她也不会说这些，我想看看能不能套点什么话，冒犯你了。”
　　俞砚还是那个淡漠疏离的笑容，摇了摇头，“辛苦池先生了。”
　　“不辛苦不辛苦。”池檀书连连摇头，眼睛忍不住再在俞砚脸上多扫了几遍，这兄台是真的好看。
　　好看得他都要忘记了这个人的气息他都察觉不出来，疑点重重。

　　两人进到那院子里，院子里几只鸡埋头啄着地上的食物，见到人了也不怕，一地鸡粪，池檀书又要绕着鸡，又要避免自己踩到鸡粪，走得跟做贼一样狼狈。
　　突然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个仙子般的美人，转头看去俞砚根本不在意这些平直就走了过去。
　　池檀书想了想自己刚才那走过来的模样，应该比踩得鸡粪更蠢，然后他还在俞砚面前这么走着了，太丢人了。

　　大概是大白天的，房子的门直直敞开，里面一台老旧的电视机，看着还是黑白的，几张木椅凌乱地摆着。
　　“你们是谁？！”一个男人从房子里头走了出来，一脸胡茬也掩不住脸上的凶色----还有几缕阴气不散。“你们是工程队的人？是来商量赔款的？50万，少一分钱我都不同意。”

　　哈？池檀书下意识转头去了看了眼俞砚，俞砚表情也是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池檀书本以为就算这村民要冲着赔款来的，好歹也先演一副“还我老婆儿子”的戏码，这么单刀直入报价钱，还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陈大哥，这个钱咱们跟上头说了是可以商量的。”池檀书愣了愣神赶紧继续刚才那狗腿的模样，“只是咱们这……您看最近出事情有点多，上头那边压下来我们也很难交代。”
　　“交代什么，你们杀了我老婆儿子，还要我交代什么，50万，要是你们同意，我们村就、就去拦路，上访！”老陈一脸怒气，“你们不是来给赔款的就赶紧滚出去。”说着就要转身去操起个扫把来赶人。

　　池檀书连忙上去，伸左手拦了一把老陈，然后右手顺势往他额前一带，是之前在工地里见到的灰黑阴气，道行不算深，他一捏就散。
　　但这几缕阴气还有些成型了，比工地那的深得多了。
　　“陈大哥，有话好好说，这钱我们一定赔的，我们是上头都商量好了，这个数字不是不行。”池檀书张口就来，一口一个上头商量好的，这钱一定赔。

　　后头还在观察池檀书的俞砚听他满嘴跑火车，唇角微微一勾，并不显眼。
　　有趣。

　　老陈被池檀书那话唬得楞了一下，又不知道想了什么，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之前你们来的人还跟我说不可能赔，老早同意这钱了，他就不用捱我这扫帚棍子了。”
　　……之前还真有兄台被他抡过啊，池檀书心想还好自己向来都是以文明解决问题为第一要旨。“那人不懂事，这不派我来好好跟陈叔说道了呗。”
　　“那就带钱来，废话那么多。”老陈并不太吃池檀书这一套。

　　池檀书从怀里掏了掏，掏了根烟出来，又掏了个打火机，“陈大哥先抽上，咱们这次来也是想了解点事，这事情了解完了，钱嘛，没问题。”池檀书说着还用拇指跟食指中指比了个数钱的动作。
　　老陈很是自然地就接了池檀书递过来的烟，让池檀书给自己点了火，脸上露出鄙夷又得意的颜色。“还有啥要了解的，我知道的都说过了。”
　　“上次那不懂事没跟我说过，就麻烦陈大哥再重复一次呗。”
　　老陈哼了一声，“我是看你这态度好，你们上次来的那个，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你问吧。”

　　“嫂子出事那天，您在家里吗？”
　　“我都答了两百遍了，我在家里，就看着我娃突然就跑出去了，平时他也喜欢跑出去玩。”
　　“那陈大哥您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婆娘就追着我娃去了呗，她平时那么精明，哪知道这回不长眼睛。”老陈像是很是嫌弃自己老婆的样子，连这么悲惨的事情，也说得像是在说旁人的八卦似的。

　　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池檀书听出来了关键字。
　　池檀书故作放松地往墙靠，自己摸了摸口袋，才摸出个空掉的烟盒，有些无奈地又把烟盒塞回口袋里，俨然一个无奈跑生活的人，“嫂子平时蛮持家的吧，所以陈大哥您才说她精明，我家母老虎就不行了，花钱跟流水一样，精明点持家点，我也不用这么大太阳跑工作了。”
　　“你这么年轻也结婚了啊。”陈大哥看得出来池檀书那样子，跟他一样被老婆管得没钱买水烟，一天只能抽两口，还得省着抽。
　　池檀书一甩手，“唉，女人一旦揪得你紧了，就缠着要结婚，没办法，谁还不玩两年啊，她又说她不年轻了拖不起。”
　　“你老婆肯定还很年轻吧，我婆娘还大我个四五岁，结婚都多少年了，现在才生个娃。”老陈话匣子打开了，“管我管得要死，要攒钱给娃念书，烟都不给我抽两口。”

　　“修路拆迁不是政府不是跟你们谈妥了拆迁补贴吗，就不用愁抽不起烟啦。”
　　“拆迁那钱又不多，就那么点钱，再多点也不用搞得我婆娘还得去折腾……”老陈跟池檀书聊天聊得顺，这闲话家常一说下来，居然没收住，但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陈立马就意识到了，把话打住，“你这人问这么多，问题问完了吗？”
　　池檀书已经从话里听出了倪端，就等个验证了，“问完了问完了，咱们这就走了。”说完池檀书转身就走，跟一直在边上站着不说话跟透明人一样的俞砚比了个出去的动作。
　　老陈还在后头追问，“那钱什么时候到啊？”

　　一走出去，池檀书就跟俞砚说先打个电话。
　　电话直接拨给了李主任，“诶！是李主任吗，我那个池檀书，对对对就那个接了铮侠令的。”、“还没，这事情上我这有点问题想问一下您，嗯嗯嗯，那我就问了啊。”
　　“除了拆迁的赔款和这次出事的赔款，工程队还有其他的赔款给村民吗？”
　　“成，这样您先帮我问了工程队，我就等您电话啊，越快越好，对对对，麻烦您了。”

　　“你怀疑什么？”俞砚等池檀书挂了电话，直接就问池檀书。
　　其实俞砚在进村的时候也发现了村口的不妥之处，但是在村口的时候池檀书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跟引路的村妇也没有透露半句话，一直到了去跟老陈讲话的时候才向自己想问的方向引。
　　妙人。

　　“俞大队长应该也发现了吧。”池檀书直接就往村口走，走到那条懒惰的黄狗前方不远处才停下。
　　池檀书指的是那黄狗身材几块破掉的木板。
　　木板虽被破开，上下叠放，仍看得出破开前是个拱型，并不难看出来，这破开的木板应该是棺材盖。而且木上漆色仍新，并不是放置已久埋藏已久的棺木，如果这棺材有人使用过，村民心里哪怕有一丝丝对故人的尊敬，都不至于这样随意把棺木破开放在村口如弃置的垃圾。
　　除非这口新棺确实是弃置的垃圾。

　　“后面连着出事了那么多个人，如果这些空棺是在出事之后才放在这里的话，那也不会劈开了，毕竟还有用。”池檀书说。
　　俞砚认同地点点头，并不出言打断。
　　“刚才老陈提到他老婆精明，我就开始怀疑一个事情。”
　　“这些空棺是他们做来拦路索赔的。”俞砚接话。
　　池檀书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俞大队长跟我真是，心有灵犀，相见恨晚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人的胆子也真是肥，居然敢拿空棺做这些事，一个棺材就算挖到了，也赔不了多少吧。”池檀书插着腰跟那条蔫蔫的黄狗对视，“得搞清楚他们弄了几个空棺。”
　　“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俞砚说。

　　对于这个事情，两人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都猜到了这些空棺就是出事的元凶，空几个，就要填几个。

　　此时李主任电话来了，还很惊奇怎么池檀书知道还有拆迁以外的赔偿款，因为挖到了棺材，一共六口，每口赔了几百块。
　　因为这事情还挺晦气的，索性写上来的单也把这钱填到了拆迁款上了，要不是池檀书这么问，李主任还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

　　“还有两口空棺。”俞砚说。
　　“已经带走四个了，还有两个。”池檀书接话。

　　这两个，说什么都要拦住了。
　　这些人也真是的，这么邪门的事情也敢做。

　　半夜三更写这些自己都有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