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乩白蛇传说之年轮》若水未央

4、年轮（四）

　　紫宣再次祭起天乩剑，王氏女却伸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你等等，它不是坏的。”
　　“你让开，” 紫宣喊道。
　　天乩剑已出，天地灰暗，飞沙走石。
　　王氏女被疾风劲草撞倒在地，天际间整条白龙盘旋嘶叫，极为震撼。
　　紫宣将她护在身后，道：“他就是你们供奉的龙王，敛收钱财，荼毒性命，你们都被骗了！”
　　王氏女拨浪鼓一般地摇头，“不，不是。”
　　紫宣没听她说完，拔地而起，化成一道光束，再次冲向蒲牢。
　　“不！”王氏女坐在地上大喊，“不是它。是它与海中的恶兽颤斗，才受了伤，落在昆嵛山里，是我救了他。假装龙王的不是它！”
　　风浪带着王氏女的只言片语，撞进紫宣的耳朵，他心一抖，难道真的搞错了？
　　他正分心，一个不留神，蒲牢龙尾如刀劈头盖脸而来，紫宣的胸口顿时被鲜血染红。
　　喉中腥甜一齐涌到口中，随着身子从高空跌落，紫宣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王氏女强力压住害怕之情，奋力爬到紫宣身边，扶起他道：“它伤得很重，我怕别人会对它不利，所以只晚上去探望。”
　　紫宣一手以剑撑地，一手捂住心口，“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氏女举起三指对天发誓，“先一个童女献祭时，我躲在海边，亲眼看到了恶兽现身，那是黑色蛟龙，不是白色的。”
　　黑色蛟龙
　　天地万物都有登记，灵兽册，精怪册，总有出处。
　　可如此庞然大物，危害一方，他却从未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实在奇怪。
　　紫宣正思索着，白龙再次怒吼，王氏女紧靠着紫宣，不住发抖。
　　他厉声道：“他现在元神很弱，又怒气正盛，已经失去理智了。我此时若不降伏他，他就会变成恶兽。”
　　王氏女说：“你会杀了他吗？”
　　紫宣手握天乩剑，横在胸前，沉声道：“他是否无辜，你我说了不算，需得带他回天庭，才能换他清白。”
　　王氏女的话在喉咙里咕噜了一转，还没来得及出口，只感觉背后阵阵气流，她瞪大了眼睛，眼泪无意识留了下来。
　　她慢慢转身，只见偌大一个白龙的头低低伏在海边，恶狠狠呲着牙，一点一点朝他们二人挪动。
　　“别动。”紫宣微微挪动身子，挡在她身前。
　　王氏女怕从为见过白龙变得如此巨大，现又距离如此之近，魂魄早已吓倒云外，两条腿不听使唤，软趴趴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来。
　　天乩剑在地上划出一条光痕迹，紫宣朝白龙步步紧逼，王氏女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们二人。
　　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什么。
　　突然，也不知道谁起得头，双方同时迸进，激飞而上，直冲云天。
　　王氏女大喊道：“璇明——！”
　　天乩剑的剑芒光耀九州，万事万物顿时炸开，将三人弹出时空裂缝。
　　幻化万千，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终究会归于平静。
　　“紫宣，璇明后来怎么样了？”
　　“有人在东海豢养巨兽，为祸人间。他知情不报，妄图自私解决，险些误了大事，已经被削去龙籍，化作鲛人，罚去看守壑囚了。”
　　“……你说得这些，我都不懂。”
　　“不懂没事，你只要知道，璇明没事，你看看，我都叫他璇明了。”
　　“他受了重伤，不能言人语，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随便起个名字了。”
　　王氏女与紫宣在柳树下分别，紫宣对她说：“你小小年纪就能有此际遇，看到桑海变作桑田，说不定以后能参悟得道，有机会位列仙班。”
　　“当神仙吗？”她急忙摆摆手，“我，我可不想当神仙。”
　　紫宣一愣，“长生不老，衣食不愁，无忧无虑，世人都爱的东西，你不向往吗？”
　　王氏女摇头，“我不想啊。”
　　她说：“我的父母兄弟都死了，我一个人活这么长做什么呢？衣服能弊体就好，食物能果脯即可，要这么多做什么呢。至于喜乐忧愁，这些都没有了，也挺无趣的。”
　　王氏女自顾自地说着，看到紫宣的表情忙解释道:“我，我没有说神仙不好的意思，只是，只是，”
　　紫宣摇头，“无事，得既是失，失既是得，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离得道不远了。”
　　果不其然，紫宣回到天庭后没有几天，便听到凡间有仙君飞升的消息。
　　当看到飞升的女仙君是王氏女的时候，紫宣还有一丝欣慰，他的预测果然没错。
　　但后来听到，王氏女是在人间因战乱和饥荒被活活饿死的，她死时还不忘将最后一口稀粥，让给自己的父母，这时候他又心怀怜惜。
　　好在，上天有慧眼，这样纯良洁净的人才能飞升才是。
　　紫宣忆事到此，再回过神来时，天色将晚，上真提着一盏芙蕖水晶灯款款走来，她道：“紫宣，星君开关了。”
　　紫宣跟着上真来到司命闭关所在，将青帝的话交待与司命。
　　上真左右无事，打量着这小小山洞，司命的蒲团之上，三块铁券漂浮于顶，想来这便是司命需要参悟的三位神仙的命格了。
　　鬼使神差的，上真看着其中一块着了迷，慢慢靠近，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些，连司命和紫宣连声呼唤，她都没有注意。
　　刚走进司命布下的结界，上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出来，横飞出去，若不是紫宣及时抱住她，撞到山洞石壁的结界又是一阵折磨。
　　司命跺着脚直训斥上真冒失，幸好有紫宣及时相救，不然他布下的结界，哪怕她再修炼个百年也禁受不住。
　　上真很委屈，她本来是很懂规矩的。
　　在天庭，她是为数不多的飞升而来的女仙君，行至举动都十分小心，生怕被别的仙君耻笑。
　　哪知还是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她出来后垂头丧气，紫宣跟在她身旁，看她耷拉着脑袋，眉头不展的样子，他笑道：“好了，司命就是这样的脾气，实则这儿仙童这样多，我没见哪个他如此悉心教导。”
　　“他这是悉心教导？他分明是我当苦劳力。”
　　紫宣一时间没听懂劳力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会，有道：“这样吧，正好我最近事少，你那些公文若不是机密的，可以交给我来帮忙处理。”
　　“真的？”上真抬起头来，红着脸道：“紫宣，你愿意帮我？”
　　“当然，”他点头，“我们从凡间就相识，是老朋友了。”
　　“凡间？”上真摸摸头，带着歉意道：“凡间有些事，我不记得了。”
　　紫宣含笑摆手，“碌碌红尘，不记得也罢。明日起，我来这里帮你办公。”
　　司命闭关九九八十一天，紫宣在他洞府帮忙了八十天。
　　到第八十天，上真却没有出现在藏经阁。
　　司命出关之后，他也没有见到上真。
　　询问旁人，只说是生病了，独自静养去了。
　　此时人间又有祸乱，青帝派他下凡除妖，紫宣便又忙碌起来。
　　等倒他再次见到上真，是在西王母的寿宴之上，她从骊山圣母那儿求来雪山灵芝，在绛珠河边酿得灵芝酿，为西王母献寿，引来众仙赞美。
　　那时的上真元君已经褪去青涩懵懂，变得冷静自持，成为一个合格的、与旁人无二的女仙君了。
　　紫宣在宴会上叫住上真，想问问这些时日，她去哪儿了？生的病可好了。
　　上真却淡淡的说了句没事，急匆匆转身离开，弄得紫宣摸不着头脑。
　　再过没多久，紫宣便听到上真犯下大错的消息。
　　她居然乘醉闯入月老的姻缘石林，打乱了整座院子的姻缘阵。
　　姻缘连接着命格，姻缘石阵被打乱，就意味着将会有人被改写命理，天地世间说不定会就此大乱。
　　上真犯下如此错误，实属难容，天帝判她三日后斩首于诛仙台。
　　紫宣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九奚山打坐，险些乱了气息走火入魔。
　　他正要去天帝处求情，却被青帝拦下，紫宣道：“她好歹是我度化飞升的，也是我引入仙门的，更是我的朋友，我怎可坐视不理。”
　　青帝：“朋友，天界没有朋友二字，她犯了这样大的糊涂，你去就是火上浇油。”
　　“为何为何我去就是火上浇油？”
　　“你可知，她想要改的，是谁的命格？”
　　紫宣怔了会，“是谁的？”
　　青帝看了紫宣一眼，背身道：“罢了，你就待在九奚山，那儿都不许去。”
　　紫宣还要争论，青帝挥一挥衣袖，在他打坐的地方布下结界，他以为以紫宣法力，无论如何都冲破不了。
　　可三日后，紫宣还是赶到了诛仙台。
　　诛仙台的小仙看到他衣衫破损，满身血痕的模样，还以为他刚从下界伏妖回来。
　　紫宣问：“上真元君呢？”
　　“上，上真？”
　　“我问上真在哪儿了！？”紫宣怒吼道。
　　那几个小仙明白过来，忙道：“元君莫急，上真元君并没有被斩首，天帝仁慈，改判罚她去萤洲无尽殿了。”
　　东海，萤洲，无尽殿。
　　紫宣踉跄后退，原来，这一切早在那时就已经窥见一二了吗？
　　原来这就是时间轮回往复吗？
　　紫宣赶到东海之滨，好在上真还没有走，她站在海边，微凉的海风吹起她的衣裙，就犹如那盏芙蕖水晶灯，晶莹剔透，纤尘不染。
　　“紫宣元君，”她唤了一声，眼中亮晶晶的，竟是泪水。
　　她说：“对不起。”
　　紫宣不明白，“对不起什么？”
　　上真看了一眼身旁的天兵天将，将千言万语吞下，哽咽低头，再扬起来时，又是一张笑脸，她说：“ 我刚飞升时，便是紫宣元君替我蜕凡骨，引我入仙门。这去又是紫宣元君送我一程，也算有始有终了。”
　　紫宣咬着嘴唇，看着她接过一杯忘川水，她将要喝下时，对紫宣说：“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
　　她轻声说：“我姓王，小字蓁蓁。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就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