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乩白蛇传说之年轮》若水未央

3、年轮（三）

　　司命星君是个老头子，专管三界生灵的命格，近来适逢人间逢改朝换代，数以万计的人注册销号十分繁琐，他手底下得用的星官甚少，便请奏青白二帝，从待考察的几位凡人中选中了上真元君。
　　上真便这么匆匆忙忙的走马上任，还未见识过九重天的金尊华贵，没能够四处游走大开眼界，就被司命星君扔进了一堆命格簿册中。
　　不消几天，人间动乱平息，东汉开国，还没等她喘口气，司命星君又派她去了长命司，专门整理历朝历代长寿凡人的簿册，说白了就是档案管理员。当把所有的反锁杂务都交给上真后，司命终于能腾出手来，闭关参悟了。
　　上真叫苦不迭，无奈司命星君老顽石、老学究一个，怎可能期盼他怜香惜玉，上真只能埋头苦干。
　　这天她整理了一个通宵时候，灰头土脸从学馆出来时，正巧撞见紫宣迎面走来。
　　紫宣乃是青帝座下钟爱的弟子，资质比其他仙君好自不必说，那通身的气派与此时的上真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上真赶紧转过头去，蒙着头想装做没看见人，灰溜溜地逃走，脚还没抬，却没想到被紫宣叫住。
　　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过来，笑吟吟地说：“紫宣怎么来了？”
　　“我找司命星君，看来不是时候，他是不是又闭关了？”
　　上真点头，“青帝交给他几个仙君的命格，让他参悟，现在正在苦修呢。”
　　紫宣了然，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紫宣身旁的仙鹤忍不住了，轻声提醒道：紫宣元君从九奚山来，一路风尘。
　　上真还不算太笨，赶紧找到这个台阶请紫宣进屋休息，可门一推开，哪有落脚的地方。
　　长命司从外面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房间，可里面却被施了法术，内里犹如顶天巨塔一般，只见书夹高垒顶至房梁，摇摇欲坠。深处是一张小小案几，一叠金墨，几只玉笔，便是上真办公的地方了。
　　平常不出来干活的仙童都出来奉承，上真在下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拿得上台面的琼浆玉露，最后接一杯清水给紫宣。
　　“......”他怕是走遍九重天只会在司命这遭到这待遇。
　　仙鹤当下脸色就不好了，轻叱了两句。上真初来乍到，只能乖乖挨训的份。
　　紫宣打断仙鹤，说：司命不拘小节，自在随性，并无大碍。
　　上真倒怪不好意思的，把闹哄哄的小仙童都赶走后，赔笑道:“星君每十日让我进去一刻，交待杂务，刚好今天第十天，待会我进去的时候，紫宣可以跟我一起进去。”
　　紫宣颔首：“好。”
　　上真坐回书案上，又将头埋在金册后面，不一时，抬起头来，发现紫宣在盯着自己看。
　　“怎么了？”她摸摸脸，“我是不是把墨水弄到脸上了？”
　　紫宣笑着摇头，“无事，你办公吧，我去后面的桃花苑看看。”
　　说着便起身走了，上真看着他的背影难掩落寞，“在这儿也挺好的，那几株桃花有什么好看的呢。”
　　紫宣一人独行，不禁回想起他和上真第一次见面。
　　那是西汉末年，东海剧变，水患遍布中原，他被青帝派往牟州治水。
　　得知当地供奉了一位土龙王，可保佑风调雨顺，紫宣便想去一探究竟。
　　却恰好遇到当地人祭奠龙王，准备了鸡鸭鱼肉，金银百斤，不光如此，还要将一名女童献祭。
　　一方守护神怎么可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龙王哪里是龙王，水神也不会真的水神，怕是人间的精成了怪，专骗无知百姓的。
　　本想等着这妖怪现身，却不成想那日根本没见到影儿。
　　恐是这妖怪已经嗅到气味，知道天庭有真神下凡，所以躲着不敢出来。
　　龙王不出，童女不洁，那王姓的姑娘被送回了家。
　　紫宣回到天庭，查明缘由。
　　自从敖广水淹陈唐关被罚禁闭一千年后，九个儿子争夺不休，其中有一个儿子蒲牢因与其他兄弟不和，一气之下离开东海，消失很久了。
　　种种迹象来看，牟州的土龙王就是敖广四子蒲牢。
　　青白二帝合计之后，决定由紫宣将蒲牢抓回天庭。
　　天上几日，人间数年，紫宣在天庭逗留五天，人间已经大换模样。
　　这五年，天灾人祸不断，原来的村庄早就不复存在，到处都是断臂残垣，年轻力壮的已经逃离，身下的老弱病残只能守着天时过日子。
　　紫宣再次回到那日的村庄，一个少女坐在村口的柳树下歇脚，清风拂过柳叶，秀丽的脸上几点雀斑，分明是当年献祭的女童。
　　也是人间的上真元君。
　　王氏女坐在树下哼着童谣，紫宣轻轻落于树梢，突然间她抬起头来，紫宣心里扑通一下。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没有隐去真身，凡人是看不见自己的。
　　王氏女眯着眼睛朝树上望了一会儿，村西头跑来几个小孩子，见到她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王氏女。
　　嘴里喊着：“妖怪，妖怪！”
　　“打死她,打死她！”
　　紫宣疑惑不解，怎么她，变成了妖怪？
　　再看那王氏女也不知道还手，抱着头蹲下来，仍由七八个小孩拳脚相加。
　　紫宣皱眉，左手伸出念了个诀，一时间小孩子们被一股力量莫名弹开，跌在一旁。
　　几个老妇人路过，见状赶紧拉起自家孩子，走得远远地，念叨:“离她远些，若不是她惹龙王生气，我们这怎会五年滴水未下。”
　　紫宣这才知道，当日他不小心泄露踪迹，让蒲牢跑了。
　　自此这些村落就没有水神降雨，大家都误把祸事推到了献祭不成功的王氏女身上。
　　以为是童女不洁，才惹怒了真神，实则事情跟王氏女半点关系都没有。
　　紫宣心中有愧，白天出门探查蒲牢的踪迹。
　　夜晚就宿在那株柳树上，从树梢上向东望去，离海最近的一盏灯就是王氏女的家。
　　一日夜间，王氏女悄悄出门，路过柳树时惊醒了打坐修炼的紫宣。
　　这么晚了，小姑娘往哪儿去呢。
　　紫宣跟着她进了大山，小姑娘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翻了两座山坡还没有走到地方。
　　此时皓月渐隐，日夜交替之时，灵气最盛，他是仙君，极喜欢这样的灵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可对凡人来说却太过阴凉。
　　越往密林里面走，阴气就越重，紫宣眼见王氏女已经嘴唇发白，脚步踉跄，承受不住，他才要现身时。
　　只听墨色高山深处，隐隐传来一声龙啸。
　　他急忙收敛起浑身仙气，跟着王氏女拨开面前的繁茂树叶，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四面环山，山窝之中，有一汪清澈潭水。
　　潭中盘着一条白色蛟龙。
　　居然是，
　　就是蒲牢。
　　他找了这些日子，没想到他藏身这里。
　　再看那小姑娘非但不怕，还要一步步下到山坡下潭水中去。
　　紫宣暗叫一声不好，她怕是被法术蛊惑了，白龙受了伤，需要纯净的精元补气，她再走一步就是送死。
　　他念了个诀，一道灵绳子从手指中化出，将王氏女的手脚绑住，让她动不了。
　　许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王氏女骇然失色，翘首环顾又无半个人影，吓得她汗毛倒竖，失声大叫：“救命！”
　　紫宣还没反应过来，顿时灵气冲天，从地上炸起一道光柱，照彻天地。
　　白龙一怒，气势大开，冲破了紫宣的隐身。
　　猛然看到身后多了一个人，王氏女尖叫不止。
　　白龙从水中暴起，陡然变得身形巨大，大到光龙尾就绵延数百里大山，它仰天长嘶，整片大地抖了三抖。
　　王氏女立时忘了尖叫，长着嘴巴，只剩下浑身颤抖。
　　高山崩裂，乱石丛飞，紫宣一把揽过王氏女的腰身，带着她直飞百里之外。
　　“等等，你是，你是神仙？”她结巴着问道。
　　紫萱腾出一支手，将一枚丹药塞进她的嘴巴里。
　　王氏女含着，不敢吞下去。
　　紫宣道：“你凡人之躯受不了如此浓重的灵气，吃了它能保住你的一命。”
　　小姑娘瞅着他，缩着脖子，还是不敢。
　　一阵劲风擦身而过，紫宣感觉到蒲牢正长着血盆大口，紧跟在身后。
　　他急急道：“我乃青帝座下紫宣元君，此行是….”
　　正说着，只听背后一声长啸，登时千米巨浪腾空而起，龙尾裹挟着水刀翻转向紫宣和王氏女而来。
　　被这一激，王氏女终于将仙丹咽了下去，只一瞬间周身就被红光所环绕，她竟然也如神仙一般，能悬浮于空。
　　与此同时，紫宣推开她，衣带翻转间，祭出一把通体晶莹的宝剑。
　　正是天乩剑。
　　他大喝一声，宝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气，铮地一声白光，包裹着剑身，烈烈作响。
　　紫宣以浪为屏障，直冲白龙的巨口而去。
　　两者相撞，轰然一声，王氏女捂住耳朵，只见天地间生生被撕拉出一条缝隙。
　　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人吸了进去。
　　争斗之中，紫宣首先发现不对劲，天乩剑威力太过巨大，蒲牢也是真龙之子，庞大的灵气相撞，将天地时空撕扯出了一道口子。
　　凡人若是迷失在里面，就陷入了无限的循环之中，再也无法出来了。
　　恶龙要斩，无辜之人更要救。
　　两厢权衡，紫宣用力收起已然兴奋的天乩剑，转头跟着王氏女跳了进去。
　　时空错乱，从缺口中跳进来，里面有万事万物，千千代代，六届众生，瞬息变幻，让人眼花缭乱。
　　他是神仙，尚且抵挡不住这样的变化，险些迷幻其中，更何况一个凡人。
　　紫宣忍住时空甬道中滚乱的气涌，终于在一片汪洋大海的尽头，找到了那个小姑娘。
　　找到她时，她正奔跑在荒野之中，笑着追逐漫天漫地的萤火虫。
　　外间的天崩地裂似乎在这里都化为了宁静。
　　只是这一切都是幻境。
　　“姑娘！”紫宣现身，伸出手来，“快跟我回去，这里是萤洲，是时空的尽头，不可贪恋。”
　　“为何？”王氏女手舞足蹈地说：“我方才在这里，见到了平生所未见的奇景。”
　　“沧海换桑田，沧海换桑田啊！”
　　她涨红了脸，比划道：“只在一瞬之间，太奇妙了。”
　　她连声感叹，似乎还带着癫狂，
　　坏了，紫宣心想，王氏女已经迷了心智了。
　　“萤洲没有过去，也没有来世，你若贪恋，就会被困在这里，永不超生。”
　　王氏女没有听他讲话，向前一跳，扑到一只萤火虫，捧在手心，仰头笑道：“神仙小哥哥，你来。”
　　紫宣左右无法，慢慢落在地上，收起通身戾气，王氏女走到他身旁，将那只萤火虫放到他手上，道：“这个送给你。”
　　紫宣看着手中那点光亮，再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王氏女歪着头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紫宣还未来得及回答，天旋地转，这片宁静陡然破灭。
　　他们似乎就如被封在罐中，外面有人不停地撞击、摇晃，要把他们两掏出来。
　　是蒲牢。
　　紫宣紧皱眉头，赫然回头，但见一条龙尾带着闪电现身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