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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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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勖找上心一禅师的时候,决心下的九头牛都拉不回去。
心一禅师颌下白须飘飘,面容清癯看不出年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心一纵容而慈悲,双手合十,不恼项勖的死缠烂打,单单说了几个字,将人拒之门外。
虽有佛心,尘缘未了。
项勖一头恼火,左央右求得不到应允,索性泼皮耍了赖,令家里仆人去城里最好的衣料铺子订做了一套灰色袈裟,也不管挂羊头卖狗肉一样不一样的,径自住了下来。
当天晚上,对着铜镜,项勖自个儿给自个儿刮了个秃老瓢。头上没受戒,倒是刀法不娴熟的刮破了三个小口子,三四分长短,初始红艳艳的跟婴儿小嘴儿似的,隔了两日也就结了痂,冒充起出家人,项勖表示毫无压力。
寺院里一众高僧沙弥却也无可奈何,睁只眼闭只眼的任由项勖住了下来。
扬州城的项家家大业大,最小的公子痴迷佛学,一门心思寻上江天禅寺要剃度,香火钱捐的能再盖一个禅院。是以心一受了项家老爷的暗中托求,倒也真心开了佛眼的看了项勖。
那八个字不是他敷衍项勖,再真不过的并非诳语。奈何项勖轴,死活赶不走。
项勖在家是个少爷命,在寺里倒是手脚勤快。
晨钟暮鼓的跟着诵经斋戒,白日里不看经书的时候,就抱着半人还高的扫帚,跟着小沙弥一块儿扫地。
板砖路沿着盘旋的楼梯,一阶阶扫上去,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远近水天绿洲并一色的发呆。
家里仆人被项老爷踢着屁股每隔一天上山来找项勖,看他回心转意没有。只是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项老爷又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愁的直往下掉胡子。
日子过得也快。
江天禅寺香火旺了上千年,败了修,建了毁,一直顽强的屹立不倒。
明黄墙并红顶梁,琉璃翘檐挂铜铃,风过铜铃响叮当,扶栏极目眺远江。
从外围看,这处是出了名的巧思妙构。殿宇厅堂,亭台楼阁,全部依山而建,盘旋着蜿蜒着,待到山巅,又是拔起一座八面七级的玲珑宝塔,整个的将山体遮蔽的严严实实。俨然正是江天裹山,见寺见塔不见山。
这一日是十五,上香礼佛的百姓特别多。
项勖跟着忙前忙后,到了圆月挂上树梢,气力懈怠了,这才觉得浑身筋骨都隐隐酸痛。
挨着半山腰的白玉扶栏坐着,项勖看着银色月光下浩渺的水面,原本平静光滑一丝波纹都没有的地方,凭空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影子。
项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死劲的揉了揉眼睛,又是伸着颈子大半个身子几乎探出栏杆,仔仔细细去看。
真是没错,山下的水面上,隔着百米的距离,有个黑黝黝的人形轮廓浮坐在水面上。
涟漪荡平了,鬼魅似的不挪不动。
“净悟,净悟。”项勖逮着一个小沙弥就喊,手指遥遥指着那处:“那里有个人。不对,是妖怪。人不会坐在水面上。”
净悟来得早,听了这话眉目纹丝不动:“项居士早些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我不骗你!”项勖急了,挽起宽大的袖袍,两步并做一步,过去拽着净悟的袖子,另一手点啊点的朝着黑影指去:“喏,你看,真的有个东西,飘在水面上。”
“佛门净地,邪物妖魔近不得身,项居士不用太焦虑。”净悟唱了个喏,告辞。
项勖急的团团转,少年气盛,蓦地心一横,撸胳膊卷袖子的,打算去擒妖除魔,好让心一禅师对自己刮目相看,收了自己做弟子。
这不可正是瞌睡捡着了枕头,令人大喜过望?
项勖蹬蹬蹬大步跨着下了山,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年少还跟城里的镖师学过三两招式,一门心思的奔到了水边。
离得近了,月光又正是明亮。这下项勖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的是个纤骨伶仃的小人儿。雪白脂膏般的肤,细眉杏眼挺鼻梁,小小一丸唇瓣弯弯的,不点而朱不笑而喜。黑墨般的发丝在月光下涂了一层油般,直直的落到腰间,堪堪垂到水面,一身浅青色的斜襟长袍也不见湿漉漉,腰间松松拢了一根玲珑玉带。
项勖大惊。这这这,分明就是话本里惑人心思吸人精血的小妖精!
“你你你……什么鬼?”
项勖抓紧毛竹做的扫帚胡乱晃了晃,刮过地面沙沙的响,嗓门放的大,给自己壮胆而已。
那妖精居然开了口,声音清越,雌雄难分:“新来的小沙弥?不对,没受戒,袈裟也不对。原来是个冒充的假和尚。”
项勖又恼又窘,像是偷吃被抓了个正形,结巴着:“谁,谁,谁冒充的?你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妖精。呔,吃我一棒!”
恼羞成怒的少年抡起扫帚,没头没脸的往水面打去。
也不见那青衣小人儿如何动作,项勖连眼都没眨,眼前的水面已是空空如也,只有扫帚打下去,水珠子乱溅,沾湿了袍角。
“妖精!你别跑!”项勖冒失的嚷,头顶的月亮在他身后投下淡淡的影子。
“谁跑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动静,一回头,那人赫然衣角都没动的盘坐水面照旧。
项勖只觉得脖颈后面凉飕飕的,偏又没脸认怂,只能硬着头皮拖着扫把继续:“今天我非擒了你去见禅师,打出你原形不可。”
“真要见我原形?”青衣小人儿似笑非笑,眉目间精灵古怪,果真不似凡人。
未等得项勖作答,那妖精就动了。
项勖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看不清楚,铺天盖地的风卷着水汽,压到脸上,气儿都喘不上来。
那风也怪,不刮东不刮西,戏弄似的绕着项勖转来转去。
项勖不过十八年华,再虚张声势到底是怕的。当即吓得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腿脚慌乱的划了划,就差落荒而逃了。
那妖风迷了项勖的眼,浑浑噩噩间,什么柔韧有劲的东西猛然间抽上少年的腰腹,不见多大力,更像是恶劣的戏谑。
骇叫声顶到了嗓子眼,忙乱中,项勖胡乱挥舞的右手摸到了滑溜溜冰凉凉的触感,蹭着自己的虎口一直到外掌沿,仿佛还带着黏腻的腥气。
项勖眼睛一翻,没骨气的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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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禅师从不评价任何人或事儿,遇到了,中肯的就事论事,不掺杂任何的情绪和个人感观在内。
就项勖在江边遇到怪事,第二天毫发未伤的返回寺庙这件事,饶是当事人说的天花乱坠言辞灼灼,心一依旧慈眉善目的口念佛号,阿弥陀佛。
惊魂未定的项勖又沮丧又无奈,在寺庙团团转了一天,傍晚的功夫,碰到了寺院里的癫和尚。
癫和尚,有人说他有大智慧,有人说他修佛不成入了魔,整日里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心一念他跟自己是一辈的同门师兄弟,只要不破戒,任由他四处逍遥自在行事荒诞。
项勖病急乱投医,伸手扯住癫和尚脏兮兮的袈裟袖口:“心慈师父——”
“嘘!”癫和尚伸出手指虚虚一竖:“癫和尚。”
项勖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顺着他的性子称呼:“癫和尚——”
“哎。”癫和尚笑眯了眼,晃了晃脑袋,喜滋滋的:“午时去取中泠泉,煮沸好泡茶。”
“大和尚,我问你个事儿。”项勖给他东一句西一句说的头昏,索性单刀直入:“昨夜十五,我看着有个妖怪浮在寺外水面上,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癫和尚笑的洋洋自得,浑身瘦骨头连着破烂脏兮的袈裟都晃了起来:“小青鱼要渡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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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天,果不其然又看见了那个穿青衫的小妖精。
项勖是个胆儿大且不信邪的,双腿抖着,横着下了台阶,还是去了水边。
“哎呦,居然还敢来?”小妖精笑他。
项勖定了定心神:“我知道你是条青鱼,要渡劫了对不对?”
青鱼也不恼,幽幽的:“心一小和尚告诉你的?”
项勖在腰上暗暗蹭了蹭手心冒的汗,老老实实摇头。
“哦,那就是心慈了。”青鱼小怪呼口气:“几百年,左右不过年底了。你这人,不是和尚,赖在寺院做什么?”
项勖也不怕了,气哼哼的盘腿坐下,大有促膝长谈的架势。倒也是个心大的:“我一心向佛,心一禅师不肯收我。”
“不收就回家去呗,吃好喝好娶妻生子,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我不。”项勖梗着脖子:“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小青鱼笑,月光下,精致的眉眼美的惊心动魄:“心一为什么不肯收你呀?我瞧着,也是个有慧根的。”
“他说,我有尘缘未了。”项勖瞄瞄小青鱼,突然觉得心律不齐喘不上气。
“嘁,”小青鱼懒散的躺倒在水面上,舒服的一如在自家床榻间,散开的袍裾下,一双弓足冰雕玉琢,欺霜赛雪:“又是老生常谈。”
项勖壮着胆子:“你、你是男子?”
小青鱼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右脚翘到了曲起的左腿膝盖上,在淡淡月光下都几乎晃花了项勖的眼睛。
“可是,妖精不都是女子吗?”项勖抓了抓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谁告诉你妖精都是女子?”小青鱼侧了个身,青色领口下坠着,勾出好看的弧度:“我叫什么?哈,就叫小青吧,八百年前,”小青鱼伸手遥遥一指江天禅寺:“我游到过塔顶摸到了塔刹你信不信?”
项勖傻兮兮的:“我信。”
“傻子。”小青勾唇笑,风流倜傥,瞧的项勖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八百年前,神仙掐架水漫金山。功过是非又是谁对谁错?年轻时候不懂事啊,借着水势翻着尾巴往上游,挂住了鳞片下不来,是娘娘身边的姐姐救了我。姐姐穿青衣,比我好看多了。”小青叹口气,稍稍抬起下巴,是沉醉的姿态:“你听,铜铃响的多好听,这么多年没变过,荡涤一切苦厄。”
银色月光下,小青紧绷的下颌与脖颈勾出清晰的线条,锋利如刀刃。
项勖看的呆了,悄悄咽下口水:“你初一十五来,禅寺的佛祖庇佑,能帮你渡劫吗?”
“呆子。”小青笑他:“佛祖那么忙,哪有时间庇佑我这个小青鱼?不过是来多看一眼,闻闻香火听听铜铃,看着大雄宝殿上的琉璃瓦,来一次少一次罢了。”
项勖听的又心急又伤神,冒冒失失的:“我站你身边,帮你渡劫。左右大家伙儿都说我是个福大的,雷公不敢劈死我吧。”
“你?”小青斜着眼睛瞅他:“你哪有那么大福气?快别凑热闹,当心天雷把你劈成焦炭。”
“可是……”项勖不甘心:“上天总不能乱劈人,我阳寿长着呢,阎王也不敢收我……”
小青看着他,唇边蓦地绽开笑意。仿佛昙花绽放,又如霁月初开,美好到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项勖笑的腼腆:“项勖。勖,勉励的意思。你,你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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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十五的,项勖一直惦念着,往往早上一起床,魂儿就仿佛不在身上了,眼珠子无论往哪儿看,最后溜啊溜的,总会转到禅寺外面的江面上。
小青大概也是寂寞太久,每每乘着月色来,跟项勖东南西北人土风情世俗奇闻的乱扯一通,高兴起来还会离开水面,跟项勖并肩坐在边上,晃着脚悠哉悠哉,自有洒脱不羁的性子看的分明。
项勖瞅着小青的眼神,日渐迷恋,仿佛长出了钩子钻出了藤蔓,一日比一日不舍。
天气渐渐冷了。项勖硬挺着坐在水边谈笑风生,将近子时跑回禅房宿处,阿嚏阿嚏的打了好几个喷嚏,身体抖的像筛糠。隔天就头脑昏沉的病倒了。
立冬那天,一早的天就阴沉沉的,酝酿着一场雪似的。
寺院里扫地的小沙弥冻得手脚哆嗦,边沙沙的扫着边咕哝自语,字字句句沿着窗棂钻进项勖的耳道:“这样的天气,下场雪是有的,怎么师父说会打雷?”
话音才落没一会儿,压着天边就卷起了乌云,闷闷的雷声隐隐约约,惊得小和尚扫帚都掉了:“不、不会吧……妖异啊……”
项勖头疼的要炸开,强撑着翻身下了床,踉跄着往外跑。
“哎哎项居士,”小和尚急的跺脚:“这天色都沉了,马上就要下雨落雪的,还有惊雷,你生病还没好,要去哪儿?”
“去江边,”项勖哆嗦着,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眼前模糊一片:“去渡劫。”
疾风一阵紧过一阵,透骨的寒,吹得项勖袈裟猎猎作响。
“小青,小青。”项勖失魂落魄,顾不得大白天的这样叫嚷有什么不妥,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望着江面,破釜沉舟:“你不出来我就跳下去!”
江水翻滚,远处连在天际。泥沙浑浊了水面,什么都看不见。
项勖呜呜的哭:“小青你出来,我陪你渡劫,要死一块儿死……”
第一道雷伴着闪电撕破天幕的时候,飘飘雪花也落了下来。
项勖看着那道闪电割裂苍穹一路扎进水里,触目惊心,就像一把利刃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当下就不管不顾了,卷起袈裟系在腰间,就要往下跳。
“项居士。”后腰的衣衫被牢牢抓住。项勖一回头,就看到心一单手扯住自己,另一只手竖在胸前,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
项勖泪眼婆娑,反手揪住心一禅师的衣襟,如同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师父你救他,救小青。”少年语无伦次,浓密睫毛上落下一片雪花,转眼即融:“我愿意还俗,我听你的,我回去,不出家了。师父你救他,救小青。”
“南无离怖畏如来。”心一禅师目露悲悯,伸手摩挲着项勖的发顶,风灌如鼓的袈裟飘荡开,笼罩住眼前的世界,无畏无惧无喜无怖。
清脆的铜铃声穿透风声传进耳膜,叮叮当当,声声悦耳。
项勖跪在江边,心痛如绞。身后心一心慈还有几个弟子诵经声朗朗如一,南无阿弥陀佛。
依稀禅寺铃声,依稀经幡招展,香火缭绕供奉,万能的佛祖,求你众生平等,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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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勖回家了。
少年小心翼翼的抱了个沉重的钵,弯腰上了家仆抬来的轿子。
项勖的头发冒出了一层青茬儿,袈裟还没换下来,这副样子往好听了说,像是个化斋的。往难听了说,就是一要饭的。
厚实的轿帘放下来,挡住了凛厉的寒风。
项勖低头,用下巴亲昵的蹭了蹭黑钵的边沿,细语喃喃:“小青,我带你回家了。”
一钵清水中,一尾巴掌长的青鱼甩了甩尾巴,身上青麟光华如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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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三年。
十八的少年已褪去青涩,长成挺拔俊朗的青年。
从禅寺带回家的黑钵,没多久就换成了脸盆,再没多久又换成了缸。最后没辙,项勖在自己窗根底下挖了个池塘,塘上有回廊有凉亭,水中栽了睡莲。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根本不管项老爷气的直翻白眼,连连说使不得。
六月的扬州城,骄阳如火。
项勖出去跟钱庄的谢老板喝完早茶谈完生意回家,一袭青衫的后背全都潮透了。
家仆端了冰镇梅子汁进来,熟稔的搁在窗边的条桌上,池塘上蒸腾起水汽,和着蝉鸣一起卷进屋子。
项勖拿毛巾擦了把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身子一半探了出去,兴冲冲的:“小青,小青出来,请你喝酸梅汤。”
安静的水面蓦地滑开一道水光,荡漾着向两边散去。
下一秒,一条巨大的足有两米长的青色鱼尾从水中弹出,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啪的一声重重击打在水面上。
飞溅的大量水珠下雨似的,甚至构出了彩虹。
项勖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俊朗的脸上说是气恼不如说是宠溺,无可奈何心甘情愿的宠溺:“小青你又调皮是不是?衣衫全都湿了,你给我洗么?”
窗棂的下边慢慢浮起流畅巨大的鱼身,漂亮的像是造物主的恩宠。
“小青你是不是又长大了?”项勖趴在窗棂上,端着梅子汁喂大鱼喝,叨叨着没营养的话:“你还小青呢,我看你这样只能叫大青了。哎真是愁人,你再长的话,只能把你放长江里面去了。”
小青说不了话,可是项勖说的自得其乐,居然还能看出来小青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舍不得啊,怎么舍得让你去长江里面呢?我只能把你放在手边,一抬头一睁眼就能看到摸到的地方,亲手喂你,慢慢陪着你。”项勖也不在意湿漉漉的衣衫难受,偏着头托着下巴:“心一禅师说你渡劫失败,万幸只是折损了几百年的修行。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呢小青?我好想你。”
或许是知道打回原形的小青鱼混沌未开,项勖说话才可以肆无忌惮,把自己深深的想念和惦记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你跟我晃着脚坐在江边。那天你告诉我,你曾经游过很远,看过雪山,眺过大海。小青,我想跟你一起去,坐在海边看日出日落。你喜欢禅寺的铜铃和香火,我们就经常去转转。心一禅师不会赶我走的。我还想帮你梳头发……”
青年眼圈微红,勾了勾唇角,伸手轻柔的碰了碰大鱼的脑袋:“太热,你去亭子下避暑吧。”
是夜,即使将近夜半,依旧燥热难眠。
项勖的屋里四角放了冰块,辗转着翻了好久才朦胧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有哗啦的水声传进耳膜,然后是衣料摩挲地面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
项勖觉得这梦真好,肆无忌惮的任由思念泛滥,就仿佛,小青真的回来看他了。
“小青,小青我好想你……”
“傻子。”喃喃细语清越动听,雌雄难分。贴在耳边的低语带动气流,痒痒的。
项勖死死闭着眼,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摸。指腹之下,是光洁润滑的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还有蒸腾缠绕的水汽,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呆子,我回来了。谁让你穿青衫的?这回不充和尚改充妖精了?”
项勖觉得自己要哭了,巨大的喜悦沿着毛孔渗透出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他才敢睁开眼。
那是他喜欢的小青。
雪白脂膏般的肌肤,细眉杏眼挺鼻梁,小小一丸唇瓣弯弯的,不点而朱不笑而喜。黑墨般的发丝在月光下涂了一层油般,直直的落下,越过肩膀亲昵的垂到项勖的胸口,仿若结发。一身浅青色的斜襟长袍也不见湿漉漉,腰间松松拢了一根玲珑玉带。
“小青,小青。真的……是你吗?”
月光下玉做的小人伸了个懒腰,勾唇一笑风情万种:“是我,项勖。勖,勉励的意思。你瞧,我都记得。”
项勖撑着床榻坐起,伸手一把将人拥抱入怀。想哭,更想笑。
两人抵着额头,呼吸交缠,如此亲昵。项勖虔诚的低头,慢慢的靠近,含住了日思夜想的唇瓣。小青白玉般的耳尖慢慢染了红色。
“小青,不要再离开我了。”
“好,再也不分开了。”
三八女神节,到金山寺登高,于是有了此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