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Pander

4、佛珠

　　第二天清早，杨清从床上醒来后用力揉自己的太阳穴。大概昨晚喝酒太多，头疼得厉害。

　　这时，眼前出现一个杯子。

　　“醒酒茶，给你的。”

　　杨红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昨天回家之后给你打电话，打了半天也没接通。我琢磨着不对劲儿又过来了。也还好过来了。”

　　杨清将醒酒茶一口喝下去，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问：“怎么了？”

　　杨红瞪了他一眼，“你好好意思说？你不知道你喝酒了？喝了酒泡什么澡？要是他妈的我晚来一会儿，你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她气的连脏话都说出来了，激动得站起来，凳子被她的动作带的向后一滑，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了！你知道有多危险么？！”

　　杨清自知理亏，垂头道了声歉，便以穿衣为由将杨红赶了出去。

　　“放心，我对基佬没兴趣。就你身上那二两肉，小时候不知道被我看过多少次了。”

　　杨红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杨清捂捂被震得哆嗦的耳朵，掀开被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内裤就套了上去。

　　套时还有闲心想，还好那丫头跟他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要不这还真挺尴尬的。

　　穿戴好后出了卧室，杨红正在客厅里看早间新闻。

　　他绕到厨房，简单做了些早餐端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主持人说停电的事情。

　　昨晚整个城市中南地区都停了电，原因是发电厂附近的线路被一起车祸破坏了，导致全区停电将近两个小时。

　　杨清瞄了眼电视，画面里是车前盖撞变了形的汽车。

　　被早餐的味道吸引，杨红关了电视就凑到餐桌旁，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我昨天来的时候，你这儿正停着电。”她吃起饭来没有一点淑女意识，大口吞咽，“黑灯瞎火的，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拖床上去的。你要怎么谢我？”

　　杨清给她递了一杯牛奶，“嗯，改明儿请你吃饭，就当是救命饭。”

　　“想得美！少说也得去聚仙阁吃上十顿！”

　　“饶了我吧姐！聚仙阁一顿够得上我一个月工资了，我还有个老妈要养呢。您将就将就，就吃个大排档得了。”

　　杨红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算了，看在婶婶的份儿上饶了你。我这就走了，拜拜。”

　　杨清同她挥挥手道别。

　　过了一会，杨清抬头，看着桌子对面的女子，“怎么还不走？”

　　杨红看着他的眼道：“陈珂挺好的。”

　　杨清没接话，知道对方还有话没说完。

　　良久，对方口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清儿，忘了他吧。”

　　她捏紧拳头——那个人，那个人他，他不值得，不值得杨清的爱。

　　这句话，杨清六年前就听过，从同一人口中。

　　杨清朝她笑了笑，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杨清才收敛了笑容。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吊灯，站起来开始收拾房间。

　　明天他要把去医院把他妈妈接回家，趁着周末，该收拾的还要提前收拾。

　　首先是主卧。

　　主卧在阳面，光线充足。冬天的时候会有大把大把的阳光透过窗子，即使不烧暖气也觉得暖洋洋的，估计老太太会喜欢。

　　杨清走到窗边，把窗帘完全拉开。光线一下从窗户外洒进来，空气中跳动的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耀眼。他眯起眼伸了个懒腰，心情突然极好。

　　最先收拾的是衣橱。

　　衣橱里衣服不多，只有几套夏季的T恤和衬衫长裤。有的衣服买来起已经穿了五六年，被洗的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少有的几件新衣，或者说不那么旧的衣服也大多是从小叔杨舟和表姐杨红那儿得来的。

　　算起来，已经有多久没有自己出门买过衣服了？

　　想不起来，那边便不想。

　　但是商场必须要去的，得给老妈买些新衣服。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这些衣服连衣架拨拉到边儿上，蹲下来优先收拾下面的一层。将那几套冬天穿的衣服全都搬到副卧以后，杨清拿出了衣橱角落里的一个小箱子。

　　这是一个褐色的紫檀木箱子，纹理细密好看，不知什么时候被谁忘在了这里，这么些年竟没有被虫蛀蚁噬的痕迹。

　　盒子没锁。杨清打开箱子的锁扣，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瞳孔不自觉放大了。

　　里面是一颗佛珠，和一串念珠。

　　念珠他虽没见过，却知道它的来历。而那颗佛珠，他曾片刻不离的戴在身上，后来却被他弄丢了。

　　当时他为了这颗佛珠翻箱倒柜，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回来。

　　“你在找什么？”赵焱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扑腾的人，好笑道。

　　杨清闻言，灰头土脸的从床底下爬出来。

　　“佛珠，你送我的佛珠。我明明就放好了的，可今天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他说话时有些急，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眼中的焦急表露无遗。

　　赵焱轻笑一声，朝他招招手：“过来。”

　　杨清乖乖的走过去，离赵焱还有两步路时，被他一把揽了过去。

　　他好笑的从杨清头拿下一根他找东西时黏在头发上的布条，“不过一颗佛珠，我再给你买就是，你想要多少颗都行。”

　　“那不一样！”杨清有些急，他很少有这样激动地时候。

　　那颗珠子，说普通也普通，不过是最最普通的木头雕成的珠子，工艺粗糙不说，穿绳的孔也是一头大一头小，即使是白白送人，也不会有人愿意收。

　　但要说它不普通，它也不普通。

　　它是赵焱和杨舟唯一一次携伴外出时，亲自为他求来的东西。是赵焱夜半爬山，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从一个老和尚那儿得来的。

　　“那小子啊，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但有时候又傻透了。真是傻透了。”

　　杨舟一边回忆一边摇头。虽然赵焱在回来前一直强调——不许告诉杨清。但是，他干嘛要听一个小鬼的话？

　　“不过是一个街上随处可见的神棍随口说了几句不讨好的废话，他就信了。一个人半夜里跑去爬一座连个名儿都没有的鬼山去找一个没名儿的老和尚。”

　　结果啊，山上是有一个老和尚。不过却穷得叮当响的老和尚，守着一个墙壁都剥落了个干净的破庙。更可笑的是，那个老和尚虽然穿着一身破袈裟，却留着一头花白的蓬乱长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老和尚。说起来，现在这世上，还有多上真正吃斋念佛清汤寡水的和尚？

　　“那小子供了香油钱，就管老和尚要佛珠。老和尚寻遍了破庙也没有找到一颗珠子。后来被小子逼的没招了，就近捡起一条树枝，当场给削成珠子的，连个孔都没有。只会说漂亮话，‘年轻人，心意到了即可’。依我看，狗屁不是！”

　　杨清指腹磨砂着那颗圆润的佛珠，没有接话。

　　“事后我问他干嘛要信那个神棍说的话，明摆着骗人的。结果啊，那小子告诉我说——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到害怕……”

　　因为太幸福了，幸福到害怕。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什么都不会分辨了。

　　“真蠢！蠢透了！活的高兴活的幸福有什么好害怕的？！妈的就是矫情。气的我想凿开那小子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杨清未做评论，他看了眼佛珠，问：“那个神棍说了什么？告诉我，小叔。”

　　杨舟摇头，“没什么。都是废话。”

　　是啊，都是废话，说什么赵焱和杨清命中相克……狗屁的，全是胡说八道！

　　“什么废话？”

　　杨舟摇头：“没什么，废话太多，记不得了。”

　　杨清没在追问，重新将佛珠系到脖子上。自那之后从未摘下来过。

　　可是，这颗由一个神棍而得到的佛珠被他弄丢了。大概是戴的时间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坏了绳子，自己脱落了。

　　“杨舟告诉你的？”赵焱拍拍他的头，“别理他，他就是爱管闲事。他肯定把故事说的特别糟，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赵焱掌心放到杨清脑后，揉乱了他细软的发，揉成了鸡窝头。

　　杨清在他带着安抚意为的动作下平静下来，头埋在赵焱的肩窝，闷声道：“抱歉，我把它弄丢了。”明明想着要戴着这颗佛珠戴到老的。

　　现在，这颗佛珠失而复得，杨清却没有一丝欣喜，当然也没有一点悲哀。

　　他摇头低喃：“真蠢。”

　　真蠢。

　　他打开一个空着的橱柜，把箱子放里面后，从外面把橱柜锁上了。然后，杨清拿着钥匙走到卫生间，把钥匙丢进马桶。那把钥匙还没来得及哀鸣，便被迎头而来的水流冲进了下水管道。

　　大约是是好几年前的晚上。

　　餍足的床事过后，赵焱揽着软成一滩泥的杨清，在他耳边轻轻地吹气。“阿清，阿清——”他不时轻啄杨清的脸颊，“我两件事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杨清当时困得厉害，听了这话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咕哝一声，含糊不清道：“好的。”

　　“我找到了你的佛珠，还顺便给你求了串新的。”

　　那会儿赵焱刚从少林寺回来不久，身上似乎都还挂着寺庙的香火味道。

　　杨清爱死了这个味道，收紧手臂的同时，又问：“那坏的呢？”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赵焱说的是什么，声音沙哑，带着床事后的余韵。

　　赵焱鼻子埋在他的发丝之中，嗅着混合着汗水味道的洗发精的甜腻香味。“坏消息是，手链连着那串佛珠，又都不见了。”

　　杨清啊了一声，等了一会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里全然是不可置信：“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