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呀》轻九

4、第四章

　　酉时一到，蓝桥就准点准时地出现在了越初房里，见越初正笨拙地束着头发，他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了根宝蓝底菖蒲纹的发带，三两下就帮他束好了头发。

　　蓝桥啧啧感叹，“这人儿是不傻了，但该笨的地方却是一点都没变啊。”

　　越初放下手，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由于越初入谷以来一直都是个痴儿样子，举止间都透着一股憨劲儿，免不了让人习惯了他那个又笨又勾人几分怜爱的模样，谁都没注意到这人天生长了双略显凉薄的眼睛。平时说着话还好，一旦沉默不语，用他那双眼睛望着别人时，竟有了几分冰玉人儿的感觉——

　　别说，还真挺带劲的。

　　蓝桥收敛起嘴角贱贱的笑意，连忙岔开话题，拉上人出了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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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洵镇是距万玥谷最近的一个镇子，万玥谷谷中衣食也多是在这个镇子上置办的。

　　越初与蓝桥入镇时已然黑天，正巧赶上了镇上最喧闹的时候，四处张灯结彩，入眼一片繁盛，来来往往，男男女女皆结伴而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蓝桥挤进人群中买吃食去了，越初吃着手里的雪梨糕，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外挂着的做工精细的灯笼，那上面都贴着一条灯谜，字写的苍劲有力，直待人将它一手摘下。

　　这些物件在灯会不算什么新奇玩意，但越初两世以来却是头一次接触到这些东西，不觉得十分新鲜，看到什么都要细细盯上几秒。

　　望着那字正出神间，一只纤白玉净的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将那字谜轻扯了下来。

　　“哟，这位公子，想必是猜出了谜底？”笑容满面的商铺老板在一旁朗声问道。

　　越初回过头看向这手的主人，不想，竟是近半月未见的蓝卿。

　　“蓝卿……哥哥？”少年笑道，“好巧，你也来逛灯会？”

　　蓝卿看着身前手捧梨糕的墨发少年，温柔地笑道：“不巧，我是来寻你的。”

　　“？”越初疑惑。

　　蓝卿笑容不减：“我记得上次我说过，这一个月你都不能出门，只能在房里呆着，免得出外面受了风，寒毒复发。”

　　少年愣了愣，似乎在搜寻记忆的某个犄角旮旯。

　　蓝卿嘴角的笑容的弧度似乎小了几分，温润公子的人设眼见着就要崩。

　　越初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说过这么一句话，对！”

　　蓝卿见他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不觉有些担忧，“小初，你是凡人之躯，切不可放松警惕，不然……”

　　“不然？”

　　蓝卿压低了几分声线，凑到少年的耳畔说道，“不然会得老寒腿！”虽然是骗人的。

　　全然不知某公子学坏了的少年顿时觉得晴天霹雳，一脸焦灼地抓着青年的衣袖，“那怎么办啊蓝卿哥哥，我、我出来前怕热还把里面的一层衣服给脱了！”

　　蓝卿公子微笑：“……”

　　“罢了，回去我再煎几副药给你好了，下次可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蓝卿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尽管非常厌恶那中药的味道，但越初此刻心中充满了对老寒腿的恐惧，完全不做他想，狠狠地点了点头。

　　既是出来了，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蓝卿指着那一些灯谜，笑吟吟地问道：“我瞧你盯着这谜多时，是想要这灯笼吗？”

　　越初摇摇头，他不是想要这灯笼，而是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个文盲的事实。

　　瞧着自己穿的一身人模狗样，一派翩翩少年的作风，然而实则内里却是个不识丁的大草包。

　　毕竟也不会有人想着给一个痴儿教学……越初无语凝望天空，忧郁也。

　　蓝卿将那灯谜破了出来，到底将灯笼送给了越初。见越初沉默提着灯笼有些闷闷不乐，追问了几句才得知，少年正为身为目不识字的白丁的自己而感到羞愧，抑郁到吃不下雪梨糕。

　　蓝卿忍俊不禁，越发觉得自清醒以来少年变得愈加有趣。

　　眼见着要把人笑毛了，蓝卿抿住笑意，抬手摸了摸越初的脑袋，柔声道：“无妨，一会儿去买些书，这几日我抽空教你识字。”

　　越初沉默片刻，“……算术也要。”

　　蓝卿笑道，“好。”

　　两人正聊时，蓝桥已经满载而归，怀里捧着一堆新鲜吃食，远远便看见他家小傻初面前站着的蓝卿。

　　他猛地挤到两人身边，随手从一旁摊面上拿了个罗扇挡在了蓝卿伸向小傻初头发的手前。

　　“你怎么在这？！”蓝桥瞪眼道。

　　蓝卿眼中的笑意肉眼可见地褪去，他悠悠收回手，轻震了一下长袖，“你在这为何我不能在这儿？”

　　“小傻初是跟我出来的！”

　　“我本就打算今夜带他出来逛灯会，不过是人被你先截走了。”蓝公子面不改色地扯谎。

　　蓝桥有些气不过，凶狠地瞪了眼自家兄弟，转头却看见小傻初正捏着他方才随手拿来的罗扇轻轻地嗅着，时不时还细细打量着那扇面上的作画。

　　“走吧，难得出来一趟，再去逛逛吧。”蓝卿在一旁说道。

　　尽管蓝桥对这个‘第三者’非常不满，但却没再说什么，三人便就着夜色重新融入到这镇上的热闹之中。

　　蓝卿和蓝桥虽是双胞胎，但感情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路上这两人时不时就在拌嘴，不过多数都是以蓝桥惨败告终。

　　越初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趣，听着听着，他有些惊讶道，“你们两个都是修习魔道的？”

　　蓝桥在一旁点头，“是啊，谷里的人有挺多人都是魔修，仙修也有，不过都是一群性情古怪的人。”他不知是想到了谁，表情变得有些嫌弃。

　　万玥谷在修仙界也算是独树一帜的了，虽说仙道魔道和平数百年，但像万玥谷这般直接收纳了两道的还是少数，多数门派更倾向于在门派下开分支，两道泾渭分明，以此分流。

　　像曾经的越府便是著名的满门仙修，每每有新血液诞生在府里生养一段时日，便会第一时间送去仙门下求学。

　　而他那位龙傲天兄长自然早早地就被送去了，倒是他，因为情况特殊，至今还未正式迈入修仙之路。

　　越初若有所思，忽然想起原著中曾提过万玥谷谷主似乎也是魔修，只不过这人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早在几年前这人修的是仙道，且在仙榜也位列前茅，只不过后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屠了一仙门，陡然一夜间便转为了魔修，翌月便成立了万玥谷。

　　相传，在那仙门被屠数日之后，途经者依旧能隔着老远便嗅到那边传来的血腥味。万玥谷谷主一入魔，俨然一副魔头之态，让不少声讨的仙门望而却步，噤若寒蝉。

　　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和各种商铺，耳边还能听见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越初三人悠然自得地从西头逛到东头，蓝桥一刻也停不下来，买完了这边又挤到了那边，颇有要散尽家财之势，然而每当他买完一些吃食一类的东西时，却不自己吃，而是一股脑地全都塞给了越初。

　　越初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半个银子没出，净吃人家买的，便挑了个饱满诱人的果子递给蓝桥。

　　“你也吃。”

　　他对修仙一道不是很了解，自然不晓得修仙之人忌口腹之欲，再者谷内也是有膳房的，便以为众人都和他一般正常吃三餐。

　　不过倒也不碍事，只是多食后需要吞个化食丹罢了。

　　民间的果子比不得谷中仙果，只能拿来尝个鲜罢了。

　　蓝桥接过果子，看着越初又给蓝卿递了一个，没说什么，在一旁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没等闹市散去，三人便回了谷，顺道还给越初买了几本启蒙识字的书。

　　“……”囊中羞涩的越初抱着那几本书，看着蓝卿与那书坊坊主结帐付钱，心中莫名涌上一种名为弟弟的羞耻感。

　　他觉得当务之急，他应该尽快回房翻翻行李，看看自己从前究竟有没有攒下点银两。

　　只是他又不知道那位谷主发没发过月俸一类的东西，虽说万玥谷那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儿不差他这一个小小侍从的月俸，但越初的命还是人家谷主捡回来的呢，和变相地签了卖身契差不多，要说这月俸什么的——

　　有点悬。

　　回到谷里时天已经漆黑，夏夜的温度依旧不低，只是这谷里也居于一个好地方，倒比外界要凉快上几分。

　　初次御剑的越初有些风中凌乱，佯装镇定地告别了蓝氏兄弟后，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不料半路却被人截了下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是跑去哪里耍了，我可寻你半天了！”

　　越初看着面前一脸白净书生相的人，想了一下，欠身问道：“宋大总管找我有何事？”

　　宋大总管，名为宋予，人称宋书生，掌管谷内大大小小一切杂务，是谷内为数不多的仙修。

　　越初中寒毒时这人还上门拜访过，也带来过谷主大人的消息，虽见面次数总的不超过三次，但越初对这人印象还算良好。

　　就是不知这么晚了找他有什么事，看这神色还挺焦急的。

　　越初不知怎的，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他的感觉一般都很准的。

　　果然应他猜想那般，宋大总管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谷主可是传你有段时辰了，晚膳时便叫你过去了，你都跑去哪了……！”

　　“……”

　　蓝桥！！

　　越初心下猛然一震，几欲将蓝桥拖过来狠狠鞭挞一番！

　　是哪个孙孙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消息比他灵通的？站出来，他绝对不带给他留一口气的！

　　心中一阵波涛汹涌，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宋书生瞧着他这副淡定从容之态，心下不免惊奇这人不痴傻后，可真是完全不一般了。

　　然而，越初这边急得都快要跪下了。

　　初次上任就旷工，他凉的不能再透了！

　　然而他越慌张，面上便越装得清冷淡然。

　　越初道：“劳烦宋大总管了，我这便去侍候谷主，不知谷主现在……”

　　真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宋书生悲悯地看着他，“谷主这会早就用完膳了，估计在兰亭饮酒，你……自求多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