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呀》轻九

25、第二十五章

　　街市上熙熙攘攘，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马粼粼而来，行人川流不息。

　　仪泱镇，这个地处南界水乡的镇子，在仙门天璞阁的庇护下繁荣昌盛了数百年，山下百姓与山上仙者相处融洽，便是随意一瞥也能看到随性御剑的修者高高盘旋于市集百尺之上，凡人与修者之间互不相扰。

　　一架马车由市集一端缓缓驶来，市集内的行人纷纷为其绕行，忽而一阵清风卷起了一侧的车帘，微微露出马车内的一名俊朗青年的侧颜，青年正襟危坐，面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秀非凡，然而却始终紧抿着薄薄的唇瓣，眉宇间似有愁意。

　　突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由马车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越师弟可在里面？”

　　有两名白衣修者停在了马车外，其中一人对着马车里面轻声问了一句，那车帘静而未动，许久，才微微被里面的人挑起了一角，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随之传出。

　　“季师兄么，云霄在这里，有何事？”

　　名为季营的一名修士抬眼顺着那微微掀起的帘子往里面瞧去，青年的面容隐在暗处瞧不清表情，季营敛了敛神，嘴上问道：

　　“上仪师尊前几日托你去寻修补剑刃的材料你可有找全？”

　　青年坐在马车里，声音似乎有刻意压低：“已经找齐，师兄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听外室弟子传讯说你要回来了，这不担心师弟你对这方面可能不甚熟悉，万一耽搁了就不好了，所以师兄们特意给你送来这些材料了。”

　　季营这般说着，眼睛却一边不住地往马车内探究，似乎想要探出个什么似的。

　　视线忽然触及一抹显眼的白色，季营一愣，继而又想细看，没成想，还没确认个究竟，那一片轻薄的车帘便忽然被放下，遮住了马车里面的景象。

　　季营一愣，“诶，你这是……”

　　“不劳师兄们费心，师尊托的这点小事，云霄还是能够办好的。耽误了师尊的要事就不好了，容在下先行告退。”

　　语毕，马车内的人便对车夫吆喝了一声，车夫应了一句，马车这便重新驶动，将站在一旁的两名修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诶！这小子当真是软硬不吃，要不是看在上仪师尊的面上，谁稀罕与他搭话！”一名修士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眉宇间满是不忿。

　　“我瞧见他马车上的人了。”季营望着远去的马车忽然说了一句，顿时让身旁的另一名愤怒的修士神色一变，提起了精神。

　　“当真？真如那些外室弟子说的那般，这小子寻回了自己的亲弟弟？”

　　“谁晓得是不是亲的，说不定是自家的哪个外室生的呢。”

　　即便是修仙世家，也依旧在意子孙后代的血缘浓厚。

　　那名修士嗐了一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这也是听家中长辈说的，这越云霄当年也是个望族的长子，不过九年前因为点事被灭了门，当时不仅自身性命难保，更别提他那还是个七岁痴儿的傻弟弟了！”

　　“……竟然还是个痴儿？”季营诧异道。

　　“可不是！”那修士继而酸酸地补了句：“得亏越府曾是个望族，家中长辈曾与天璞阁阁主有约，不然上仪师尊怎会亲自出关收越家小子为徒。”

　　“这么说来，上仪师尊收越师弟是不得已而为之？”季营问道。

　　那修士微微一怔：“……倒也不全是。”那小子天赋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但问题是收他为徒的是那位上仪师尊！

　　岑匀，天璞阁阁主座下徒，早些年因为实乃仙道奇才，便直接越过几位年长师辈破例立为阁内师尊，人称上仪师尊。

　　这位师尊可是位谪仙般的人物，幼时便被送进仙山，早早地与世俗断了缘，修为造诣极高，且还是个拥有绝世之姿之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早与世绝缘，性情极其淡薄，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乃至师父，都鲜少能与其说上一两句话，只是一味地独自闭关修炼，着实冷淡。

　　也因此，这位画卷里的人物在月前不久却主动收了一名入室弟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阁内弟子大都对这位上仪师尊抱有思慕之意，即便那位从不将他们放入眼中，但远远地瞧上一眼也能慰藉一下心里不是，然而想着今后那位便不再是孤傲于世俗之外，身边要跟个徒弟，想想就觉得心肝疼！

　　那名修士悠悠地叹了一口，又道：“也不知道这些年一个痴儿在外面怎么活下来的，这人是找回来了，可也不能说带回阁里就带回来啊，难不成还指望上仪师尊一口气收了他兄弟两？真当师尊是扶贫的？”

　　季营闻言却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心道这可有意思了。

　　两人在原地停留不久便离去了。马车上，越云霄微微挑起车帘的一角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便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目光静静地落在躺在自己腿上的沉睡着的少年脸上，青年的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少年紧阂着的双眼之上。

　　马车行驶在街上猛地颠簸了一下，越云霄微蹙了下眉，马车外传来车夫道歉的声音，青年淡淡地回了句‘无碍’后，忽觉手心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扫了一下。

　　醒了……？

　　越云霄顿了顿，不知为何却没有立即拿开手。

　　正欲看看少年会作何反应时，却只感觉手下的人又扇动了几下睫毛，动作频率还挺快。

　　“……我瞎了？”

　　越云霄：“……”

　　越云霄努力按住心底涌上来的‘弟弟好像有点傻’的不妙想法，将手轻轻移开，少年与青年的视线毫无障碍地对接上，彼此沉默五秒，蹭的一下，越初便从青年的腿上坐了起来。

　　越初回头看了一眼青年，又默默地环顾了一圈马车内，似乎在努力接受眼下的现状，良久，他才开口道：“谷主呢？”

　　越云霄静默了片刻，却对少年的问题避而不谈：“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赵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谷主人呢？”越初又问了一遍。

　　“我们现在在仪泱镇的边界，马上就要到天璞阁了，”越云霄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话语，“颜谷主他……有事离开了。”

　　“……有事离开？”越初微挑了下眉，看着他没再言语，许是在这般目光下让青年感到了些许不自在，越云霄表情微凝，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个玉佩。

　　他沉声说道，“小初，颜菱已经识破我了，我知道你也定然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大相信，但兄长绝不是因为觉得你会成为包袱才没有和你相认的。”

　　越云霄将手中玉佩轻轻放到他的手中，“这是越氏子弟才有的如玉佩，每个人在初生时起就一直贴身佩戴的，人在玉在，人亡玉碎……你那里应该也有一块的。”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继而从怀里也掏出了个相似的玉佩。越云霄看到那玉佩，不知怎的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仿佛是彻底确认了什么一般，冷硬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你这些年还好吗，你是什么时候恢复……”

　　似是有意找回兄长身份般，青年开始有意无意地做出一些不太符合性格的举动，硬朗英毅的面孔也努力挤出一丝柔和的笑容，看上去扭曲极了。

　　这位钢铁汉子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少年的头顶，又担心后者会不会感到反感，一时间举起来的手不尴不尬地停留在了半空，进退维谷。

　　越初看着青年嘴角吓死小孩的笑容，心中有些无语，这还不如不相认呢，相认后反倒彼此尴尬了。

　　然而即便这样想着，少年还是体贴地用自己的头顶轻轻撞了下那大写尴尬二字的手掌，接着他的话说道，“兄长是想问，我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大概还没有斟酌好比较恰当的词语，越云霄面色尴尬地微微点了点头。

　　“半年前不慎跌进寒泉里，因祸得福了。”

　　越初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顿了顿，忽而又问道：“兄长，谷主是已经回谷了吗？”

　　“……我也不知，我从河边回来后便只见你一人躺在地上，想必那人已经走了许久。”

　　一提及颜菱，越云霄的神情似乎总是带着丝漠然，越初也注意到这点，但也没多想，毕竟万玥谷谷主在外可是声名狼藉，尤其像自家兄长这样修习正统仙道的修者自然看不惯颜菱那一派作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般便算是失业了？

　　越初按住心脏，觉得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

　　是他给谷主大人没擦好脸，还是没捏好肩？对比其他家侍从，他除了在武力值上稍微逊色了那么亿点，他还不够优秀，不够贴心小棉袄吗？？

　　就算是强行解雇，七年的主仆情分（虽然他只有半年记忆），最起码也要来一场盛大的饯别茶会吧，就这样爪子一伸，脖子一捏，再来一波迷人的语言威胁，谷主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真是……越想越生气！

　　少年这般想着，脸上表情也不由得愈来愈显得有些冷漠，殊不知，这般神色叫越云霄瞧去却是另一番意味。

　　不知想到了什么，越云霄的目光里藏着深深的苦涩：“小初……你果然还是想回那万玥谷，跟在颜菱身边的吗？”

　　如若当真如此——

　　越初：“呵，拔雕无情狗男人，不值一提。”

　　越云霄：“？？？”

　　越云霄(沧桑点烟：我的弟弟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