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
-
锻刀是一门学问。
审神者站在锻造室的屏风外，静静看着那赤红的炉火。
木炭、玉钢、冷却材、砥石，这些资源一部分组成了承载刀剑付丧神的刀剑实体，一部分形成了联通刀剑本灵的唤灵通道，在时之政府的技术加持下，资源的数量决定了灵能信号的内容，不同刀剑所能接收到的信号是不一样的。
举个例子就是“50,50,50,50”只有部分短刀会回应，“350,350,350,350”则有可能锻造出短刀、胁差、打刀、太刀。
但是时空之术本就是禁术，时政虽然对此研究颇深，有些世界规则却仍旧处于模糊的未知领域，因而导致了同一灵能信号往往会有数位刀剑付丧神回应，最终是哪一位到来完全取决于审神者自身冥冥中的气运，神秘界称其为缘分，科学界称其为概率，笼统来讲就是玄学，民间说法叫作欧气。
审神者上任仅仅两周，大小战役已经百战有余，乍一回想起入职之初，满怀着被选中的天赋之人将要拯救世界的豪情壮志，倒不是说如今这份斗志有被消耗殆尽，只是觉得那时心情未免太过轻松。
暗中叹出一口气，虽然自认心态上已经算是一名老兵，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这位审神者都是一名妥妥的新人，尤其是在资源储备上。
资源主要获取来源是时政下发的日课奖励，的确有部分审神者通过场外援助得到了额外补助，但那种待遇不属于普通人，更不属于穷人。
对于新审，时政是有给予一份初期投资，只是这笔资源的丰厚程度并不足以肆意挥霍，毕竟除了锻刀以增加刀剑付丧神的数量来提升战力，刀剑疗伤、刀装制造和本丸基建也同样重要，而排开这些日常消耗，还需要储备一部分资源以备不时之需，因此在资源分配上，审神者选择听从时政建议的一日三锻。
三次机会，但愿不要重复召唤，如果的话，最好……
审神者有些忧郁地盯着跳动的炉火。
拇指大小的刀匠式神走过来，拍了拍审神者踏在木履上的脚趾，双臂交叉以表达态度，坚决禁止任何人踏进锻造室的神圣领域。
“好吧，好吧，如你所愿。”
压切长谷部走过来看见蹲在墙角的审神者时，那张天生严肃的面孔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他恭敬地轻声问道：“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等待。”
压切长谷部看了一眼炉子上的计时器，稍短一些的还剩余三十分钟，更长一些的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都算不上易于度过的时长。
“为何不去庭院里晒晒太阳呢？”
“我更喜欢炉子的温度。”审神者望着付丧神有些发苦的脸色，趁机提出提议，“当然，相比起来，我最喜欢公文的温度。”
“您需要休息！”
激动之下压切长谷部放开了音量。
想到昨日来到的本丸之后，本来还为立马当上近侍感到窃喜，一心只想让主公看到他绝非虚言的忠心与热诚，于是一同批阅了一整晚的公文，在报时钟的提醒下，才恍然察觉已经是第二日的白天。
那会儿他竟然还没意识到不对之处，仅仅想到七点该是饭点，主公应该用餐，随即提议自己去取来膳食。彼时他还稍稍耍了一个心眼儿，考虑到这位主公如此热爱工作，想来是不愿走到饭堂浪费路上的时间，正好自己把饭菜端到和室，这段时间就可以独属于主公和他。
“去吧，长谷部。”
他完全被来自主公的肯定冲昏了头脑。
直到在厨房被药研藤四郎拽着领子一句句质问，他才恍然察觉自己是忽略了什么地方——主公即使身负灵力，那也是一个人类啊，哪怕是刀剑的他们成为付丧神的如今也需要进食和睡眠，更何况是主公——而他竟然完全沉迷于自己的私心，彻底将近侍的职责抛之脑后。
失职！压切长谷部彻底失职！
“三天了，您已经不眠不休工作三天了！”
他详细询问了药研藤四郎有关主公的信息，得知在此之前主公已有两日不曾安眠，而他是多么愚钝，才整整一个夜晚都没能察觉到主公的身体状况。
成为了近侍却根本没有和前任做任何交接工作，那时他到底做了什么？似乎是完全陷入受到重用的狂喜中。
主公观赏了他的刀刃，他向主公展现了自己的锋利，主公问他有什么特长，他骄傲地表示无论“手刃家臣，还是火攻寺庙”，只要是主命他都义不容辞，主公询问他是否愿意一同批阅公文，他的回答是“当然，请把万事都交与我”，压切长谷部作为一把刀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作为一个人亦是能够胜任主公安排的任何工作。
然而他在近侍一职上表现得却是如此糟糕。
“是啊，都三天了……”审神者盯着炉子喃喃道。
压切长谷部瞟了一眼炉子，咽下本来想说的话：“抱歉，失敬了。”
他匆匆离开，约莫两分钟左右，拿来了一张板凳，一碟小食，一条毛毯。
“请入座。”
至于他本人，端正地跪坐在一旁。
审神者没有拒绝近侍的安排。
坐在凳上，裹着毛毯，端着小食，审神者在分享食物遭到谢绝之后，捻起一条牛肉干：“味道……初入口有点辣，后有回甘，但又夹带着一点涩意……挺有嚼劲的，是歌仙兼定的手艺？”
压切长谷部想起自己是从笑面青江的手上接过来的小食。
那位付丧神带着微妙的暧昧笑容，墨绿色的齐腰长发，面容昳丽貌似好女，若是肤浅地从外貌上稍作联想，这副模样的付丧神穿戴华服拿起折扇，绝对远比坐在油烟之中更为恰当，但事实是他在锅碗瓢盆间穿梭自如，和付丧神这一物种所拥有的敏捷与观察力无关，这位笑面青江对厨房的熟悉绝非一日所成。
“审神者大人的口味与众不同，明明最喜欢甜味，却不想直接吃下一口糖，苦味也好，酸味也罢，甜味只有混在所有的辛酸苦辣之中，审神者大人才会在品出来的时候露出笑意，真是难以满足呢，那位大人。”遮掩了半面的刘海下，异色瞳孔敛藏着妖异的红光，“新上任的近侍，可否帮忙带句话，帮我问一下审神者大人，笑面今日的工作是什么？”
审神者嚼着牛肉干，一会儿功夫，碟子里的小食已被吃掉了大半。
“这是你的工作，长谷部，”审神者的面孔被额前贴着的护符模糊掉了细节，但压切长谷部却依旧能感觉到迷障背后的目光，饱含着主公对他的殷切期待，“安排好其他刀剑付丧神的工作，是近侍的职责。”
压切长谷部郑重表示自己接收到了这份期待：“听凭主命。”
失职，哪怕只有一次，也是不可原谅的过失，而如果反复发生，那就只能证明是他没有作为近侍的能力。
也许笑面青江想要的是主公亲自为他布置任务，但很可惜同僚爱在压切长谷部的字典上绝对排不到主命之前，既然主公已经表明安排工作是近侍的职责，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主公为此事分神。
或许那位是想换个厨房之外的工作吧？
压切长谷部不含慈悲地考虑着。
“主公，不知今日内番……”
“还没有呢。”
“我这就去安排！”
压切长谷部风风火火站起来，眼看马上就要拔腿窜出去，审神者冷不丁出声道：“和泉守兼定，种田。”
“好的。”压切长谷部站直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审神者低着脑袋，思考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三天不睡的确过于极限了。
审神者望着炉火，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灌了铅水左右摇晃，事实上这几天处理公文时，偶尔会在低头的瞬间陷入昏厥。
当时的近侍是宗三……小夜……还是大俱利？
总之是一个男人，似乎很吵闹，就像一百只乌鸦同时张嘴叫唤，似乎很沉默，就像一百只乌鸦同时死亡陨落，公文批阅能力不错，常有奇思妙想，若非近侍是轮班制，倒是想和他再合作一阵子。
只是刀不磨会钝，哪怕是刀剑付丧神，如果不到真正的战场接受打磨，也只会空有一副漂亮架子，至于批阅公文，这本就是属于审神者的职责。
职责。
每当审神者听从了那位近侍的奉劝稍作休息，覆在身上的被褥就会因为这个词烧起来，如沸腾铁水，将审神者一次次活活烫醒，掀了那被褥，跳出那炉炕，直到把公文看进眼中，直到战场上的情报一一过目，才能从那种心慌意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没有人可以背着一座山的同时坦然入睡。
审神者望着炉火，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毛毯。
作者有话说第1章 2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