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第 102 章 ...


  •   回了宫中,蓁蓁仍记着方才琴窗那微红的侧脸,只觉有几分有趣。却没想过,她今日瞧琴窗如此,往日里那亭中小宴,雪山折梅,旁人见她亦如是。情爱一事,从来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女孩儿家脸皮薄,蓁蓁也不想平白让琴窗羞恼,只是当做秘密保守着,偶尔见琴窗微微发怔时,也不叫小丫头去唤她,反而一笑,任她去了。又往往是雀儿在窗檐驻足时,琴窗望着,蓁蓁也一同望着,那时她们心中都会浮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虽说那影子殊不相同,但终归是想到了一处去了。

      景麟近来为大宛战事焦头烂额,却也不忘隔三差五来蓁蓁的建章宫小坐,有时晚膳也来不及用,便被折子追得不得不回御书房去,眉心都拧得打结。蓁蓁瞧得可怜又心疼,便总想拿些闲话来岔过去。

      这日景麟终于觑了个空,能与蓁蓁同进晚膳。因皇上心情不佳胃口不畅,御膳房特意进了些滋补的汤菜,满满当当铺了一桌。依景麟的吩咐,侍膳内监上了菜便都退了下去,他只想与蓁蓁同进一次安静的晚膳。

      景麟热热地先喝了半碗八珍汤,长出了一口气,抬眼便对上了蓁蓁的目光。怕是自己方才有些……景麟抬袖掩饰地一咳,笑道:“糟了,这饕餮样子怕是被你瞧了个十成十,皇室颜面岂不是全被我丢光了。”

      “怎么会,”蓁蓁也笑,在这建章宫里,从来没有“朕”和“臣妾”,只有“你”与“我”,“想必你是这些日子累得狠了,实在叫我心疼。我这里有桩趣事儿,却不知你想不想听。”

      “什么趣事儿?”景麟嘴上说着,手可没停,又为蓁蓁也盛了半碗茯苓乳鸽汤,还特意为她舀了乳鸽在碗里,“这汤是我吩咐御膳房专为你做的,补气养颜,尤善女子。”

      蓁蓁接了汤碗,瓷匙在碗中轻轻转着,眼里带着柔柔的笑意:“前些日子我瞧琴窗总是怔愣出神,朝外张望。如今春色将至,万物萌生,我想她八成是——”

      “琴窗?是你那婢女,怎么,若她对何人有意,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然不会拦着。不过……若她因情郎在宫外,生了出宫的心,日后你身边可有可心的婢子侍候?”景麟凑趣笑了一声,并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只是瞟了一眼蓁蓁身侧侍立的雅荷,她正低眉顺眼地为蓁蓁挟一片清炒玉兰片:“若身边这些人侍候得不好,便都换了,左右人是不怕不够用的。你也不必禀谁,自己做主便是。”

      雅荷手上未颤,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只是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听皇上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又道:“朕恨不得哪一日你连朕的主都能做了才好。”

      于是元妃娘娘的颊上便染了一片红。皇上亦含了笑,眼角一剔,雅荷便知觉地退了下去,十分乖觉,生怕自己退下得不够利索,让皇上觉得碍眼。她连步走出房间,轻轻合上门,还能听见皇上笑着的尾音——“却不知哪日才能与你共赏这宫中白梅。”

      是啊,宫中。人是进了深宫,日子也像被这深宫禁锢住了,竟不叫人觉得流逝。蓁蓁只觉自己在这宫中似乎只是望着窗外积雪渐融,便到了如今。在宫中这许多日子,她真的就如笼中金鸟一样,除了等待,别无他求——毕竟军情日紧,景麟并不能日日都来后宫,更多的日子,他一人独居在御书房,面对各地的折子与华家日益紧迫的催逼,苦苦思索。在这件事上,她帮不了他,年轻的帝王也不会再把自己的难题带来扰了她的清净。他只希望她干干净净地在这后宫里,由他把所有的难题全部解决,而她无须因任何事而发愁。

      二人笑谈一阵,蓁蓁拾起巾帕来拭了唇角。窗外春景正好,屋内暖气正融,她便总念起琴窗,也想为她做些令她愉快的事。虽说自知自己不是她正经的萧家小姐,但一路走来,琴窗毕竟妥帖,也总有些主仆情分。于蓁蓁,琴窗和宫中这些婢子,还是有些不同的——蓁蓁有时瞧着琴窗安安静静的模样,倒觉得她若是嫁了人出宫去,说不得要比在这宫中快活些,便也是她做下的一件善事了。

      说不得,她今儿便要当一回佳媒。

      只是还未提起这一茬,外头魏五悄没声儿进来,递上一份折子。倒不是他魏五有多大胆子,只是军机之事,景麟特许,哪怕是他人在建章宫,若有急报,也须送到他手里,不必避讳。魏五垂手退出去侍立在外头,心里咋舌:历来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却拿着军机折子在元妃娘娘身边瞧着,虽说元妃娘娘看着也是个懂事的,但单是皇上这份信任就实在难得。他心里琢磨一通,又胡思乱想:约莫是这位娘娘出身萧家,也能与皇上谈上一二,皇上这才格外喜爱建章宫娘娘?……哎,他一个奴才,寻思这么多又有何用,老实侍候着便是。

      皇上戌时方恋恋不舍地从建章宫出来,怀里揣着的折子看来也没怎么影响心情。魏五觑见景麟似乎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也松了半口气,殷勤地提着灯笼:“皇上您小心台阶。您瞧,这前头院子里新植了几棵梅树,也都是按皇上的吩咐,照管得好好的。元妃娘娘宫里,也是依照娘娘的喜欢,冬日里难得的花草,见天换,下人们一刻都不敢松懈。”

      平日他倒不至于为建章宫多说这几句,毕竟皇上心中的爱宠嘛,也不用他多嘴。只是建章宫的大姑姑求到他这里,塞了荷包请他美言几句,对魏五来说动动嘴皮子结善缘的事,他也不是不愿。雅荷姑姑也是知道自家并没入了元妃娘娘的眼,平日里总不远不近的,皇上若说换,元妃娘娘也不能留她,方才无奈求到了魏五头上。无他,建章宫如今可以说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地界,谁不挤破了脑袋想来?若不是她雅荷在这儿守的年头多,是不是她也还不一定呢。

      景麟点点头,建章宫一草一木,虽然他没有时间亲手设计,但眼下看来也还算妥帖。只是若没有军情在前——若不是眼下国家大事实在耽误不得,他只想坐下来好好儿地为蓁蓁这居所用心布置一番,二人便在这片温馨的小天地中自成一统,哪管外头风吹雨打,他只守着一个蓁蓁。可惜……

      景麟叹口气。皇帝,可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眼下怀中揣的折子,是边境来的消息,大宛军日益逼近,边城守将加急军报都发了四五回,言辞一次比一次恳切,只求朝廷赶快遣将出兵。景麟也不是不愁,可华家虎视眈眈,他虽然将兵部暂且糊弄了过去,可手头有无人,实在头疼。

      这日,景麟召了沈恒来,便是商谈此事。连沈恒都能看出皇上这是愁得狠了,没看皇上坐都坐不住,拉着他在宫中一个劲儿地转悠,就差掰手指头与他算军中有多少可用之人了。边军并非无人,只是缺了一员能领兵定心的大将啊。

      “依你之见,若是提拔年轻将领出去,是否可行?”景麟在脑中列了一份名单,皱着眉头问沈恒的意见。

      “回皇上,恐怕不妥。若是我去,尚怕是会被那些边关的老兵当成是京城里派来混资历的无能之辈,更何况那些只在京城里跑马场上练过,连敌人都没杀过的少爷们呢!”沈恒苦笑。他这个御林军都统倒也是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但御林军一向拱卫在皇帝身侧,就是真让他上了边关,沈恒也拿不准自己有几分胜算,毕竟京中嘛,哪经历过什么大仗,又怎能比得上两国交战呢?可若说有这种经验的,除了华太尉的华家,就剩下二王爷了,可二王爷又……

      “皇上,可惜了二王爷,若他不是……唉,哪里会是如今无人可用的局面呢!”

      “穆景仲?”

      沈恒一个恍惚,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吓了一身冷汗,连忙俯身:“臣胡乱说的,皇上恕罪!”

      景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呢?皇室子弟中数下来,竟真的只有一个平叛过的景仲在军中颇有威望。只是……

      “你也不必举荐了。不过,在朕面前,你我既是君臣也是兄弟,朕许你说真心话,不怕冒犯。朕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景仲犯下了如此大的过错,竟让父皇一气之下去了……朕令他闭门思过,也是希望他能静思己过,不然连这个太平王爷的位子怕也是守不住罢。”

      沈恒未等应下,忽地一挥手示意景麟噤声,手也按上了腰间佩剑:“谁在那里!”

      要知道皇上虽说是要与沈都统御花园中漫步片刻,但魏五知道二人必定商谈军机要事,早将周围下人清得一干二净,沈恒却看见前面假山后有个身影一飘而过,难不成,有探子进了宫中?

      他大步向前,佩剑出鞘,直指向假山后:“是谁……”

      说了半截,他却突然卡了壳。

      他午夜梦中那张俏脸,正惊惶地在他剑下,盈盈粉腮上,不过一瞬,便坠了泪。

      “是谁?”景麟眉头紧皱,看见这人时,却也怔住了一瞬,“琴窗?你怎会在此?”

      琴窗顾不得抹了颊边泪,瞬时跪了下去,手边绢帕正正落在沈恒脚边,她的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惊慌失措:“娘娘说,昨儿皇上提及了白梅,便想画个白梅的花样子,绣张帕子。婢子……婢子刚为娘娘从尚衣局传话要丝线回来,想着绕近路,回宫近些,不想惊扰了皇上与沈大人,婢子罪该万死……”

      沈恒这剑,便不知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原来她是建章宫娘娘的婢女……

      可眼下,再次相见,这场面实在透出几分尴尬。沈恒也没听到琴窗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垂眼看着自己脚边那张粉帕,和自己持剑的手斗争着,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将那帕子拾起来。

      “沈都统,唤人来查,她说的可属实。”

      魏五办事不会这么不利落,虽是蓁蓁带进宫来的婢子,景麟也没有因此就轻信,况且若是蓁蓁身边留了不可靠的人,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景麟没有多说,只示意沈恒收剑去寻魏五,话音落了半晌,却见沈恒仍举着剑,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沈都统!”

      “……臣在!臣立刻就去找人。”

      景麟提高了声音,才把沈恒的魂唤回来。他才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局面,登时闹了个红脸,急匆匆收剑走了。那张帕子,终究是丢在了地上。

      半个时辰后,魏五来报。琴窗的确是替蓁蓁去尚衣局传话,回来时与他派着清人的小内监趾高气昂道,她是建章宫娘娘的贴身宫女,若想走个近路,还没人敢拦她。小内监一听是建章宫,踌躇了几分,真让琴窗闯进了御花园。那小内监早让魏五提去打了个臭死,如今魏五人也跪在景麟面前,说完便是磕头:“是奴才不加小心,才让琴窗姑娘闯了过去,扰了皇上与沈大人谈话,奴才罪该万死!”

      “明知故犯,更不可轻饶。”知道是琴窗擅自做主,颐指气使,景麟恨她败坏蓁蓁的名声,若建章宫人人如此,宫中认为他的蓁蓁是个目中无人的性子,岂不是于她有碍,如今朝中内外已是议论纷纷,一个小小婢女竟也敢仗着建章宫名头闹事,“重责二十大板,罚俸半年!报给元妃娘娘知晓,就说是朕的意思,若不精心侍候,直接赶去浣衣局,不必宫中做事了!”

      琴窗挨了结结实实的二十板子,叫人抬回了建章宫。这还是看在元妃娘娘的面子上,没下重手,不然一个娇弱的丫头,挨了二十下板子,命都要没了。蓁蓁也不会驳景麟的意思,把琴窗放在屋里躺着,身边先让雅荷姑姑跟着。

      蓁蓁并不觉得吃惊,从前在西域,若有这样的下仆,打杀了都是轻的,她知道这已是景麟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抬了抬手。她反而替琴窗有些后怕,又思及当日是自己派她出去传话的,好生安慰了琴窗一番,又叫她安心养伤。

      不过,琴窗用着的伤药是沈恒送进宫里的,这事蓁蓁踌躇了半晌,竟不知如何与琴窗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