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城新传——完结篇》韩睿琳

12、第十二节

　　“他恨我，这是他说那句绝话唯一的理由。”冷涵枫知道，她越是让自己回避对曲宗彧的想念，就越会不能放下。只是那句绝话，一直在她的耳边萦绕。
　　是，他不想再见到自己，这就是恨吗？小说里没有写过曲宗彧这个人，可现在这个人已经真真实实地出现了，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关于曲宗彧，冷涵枫不知道他的结局，也有可能几年之后，如果他们有缘，自己会见到他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也许那时，冷涵枫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许看到那一眼的瞬间，她会顿时热泪盈眶。因为她知道，那个曾经令她感动的男人已经让别人幸福了，而她除了惋惜就只有欣慰。可能那个男人会看到她，可能不会看到她，可能看到她了，也不认识她。
　　“虽然他恨我，可我希望，希望他不会难过，希望他没有时间做这些缅怀。因为他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对于我来讲，是失去一个我对不起的爱人，对于他来讲，是失去一个对不起他的人，都不是一件坏事。尽管我知道，我失去的，恐怕是这辈子最爱我的男人。”
　　冷涵枫走到窗前，望着心慧阁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寂静。
　　励胜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闹了，她也开始吃药，慢慢调理自己，不过是比当初的冷涵枫迟了些日子罢了。这是冷涵枫非常欣慰的，至少励胜伊没像小说中写的那样，彻底失去理智。但同时她也明白了，励胜伊比自己更爱尹函浣，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只是她在心里等，不像自己，挂在嘴边。这些年来，她的心里也是不好过的。那些上门求亲的公子哥们，真的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尹函浣分毫吗？怕也不见得吧。相信这位林夕国的绝代佳人，也是经历过思想斗争的。
　　冷涵枫，你究竟做了什么呢？每每看望励胜伊的时候，冷涵枫都会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用情至深吗？如果是，为什么当初要离开，而不是留下来争取？如果是，为什么可以再爱上别人，而不是心里守着这份伤痛？如果是，为什么不恨尹函浣，而是会祝福他呢？
　　如果当初留下来争取，励胜伊就不会这样痛苦了，因为她不曾得到，也就不会失去。那么，冷涵枫也就不会认识曲宗彧，更不会由爱生恨了。
　　冷涵枫发现，她越来越不能了解自己了，也或许她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自己。如今看来，当初她不该离开，因为离开的人注定都是回来的。当初她走的那样潇洒，可到了外面不还是需要别人来收留吗？回来的时候呢，那一连串飘扬在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是她得到的报应，谁让她离开后别人对励胜伊尽是满满的怨恨。
　　“你是不放心胜伊吗？”可仁儿看冷涵枫望着心慧阁的方向很久很久没有动弹，便把斗篷给她披上了。那顿大酒之后，冷涵枫的身体更是大不如从前，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太医们瞧过之后，只是开了些滋养身体的补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们可以把胜伊也带走啊，我给你们两个各找一个婆家。要是以后田嘉允欺负我了，你们就带着自己的家人来找他算账。”
　　“胜伊不会嫁了。”冷涵枫很平静地说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虽然励胜伊的结局很可能是个未知，但冷涵枫还是有这样的感觉。
　　“谢谢你可仁儿。”冷涵枫拉起可仁儿的手，“我其实很知足了，因为有你。以前孤鸿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们也经常打闹，那个时候我们还小。现在，她不在我身边了，我的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可是身边却多了你，不仅能陪我打闹，还能照顾我。”“傻样子吧！”可仁儿很可爱地笑了笑，“你该喝药了。”
　　冷涵枫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总是生病。潭孤鸿嫁进宫中之后，冷涵枫少了人陪她练武，她也就极少再碰自己的剑了。
　　“不喝。”冷涵枫淡淡地说道，“闻见药味，我就恶心。”可仁儿知道，她不能勉强冷涵枫，她说不喝就不喝，喝了也会吐出来。
　　过了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了，冷涵枫的身体状况也算是稳定下来，她知道自己没这么容易倒下。
　　英哲和兰溪又来看冷涵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去国父院了，有很久没看见孟权翎了。之前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潭孤鸿的婚宴上，财政大臣一家都出席了，冷涵枫看见了面容清秀的孟夫人，还看见了孟夫人怀中的孩子，和孟权翎长的一模一样。霎那间，冷涵枫布满愁云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她在想这该是多么幸福的女孩儿啊。
　　那天下午阳光很明媚，出门的时候连斗篷都不用披，冷涵枫静静地走在国父院里，享受着被阳光晒到的感觉，呼吸着空气里那预示着春暖花开的味道。
　　这或许，是这林夕国里唯一美好的时候了吧。冷涵枫在心里默默地叨念着，也可能她的生命延续下去，就是为了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闻到这象征生命力的味道。
　　走着走着，冷涵枫停下了脚步，她看到那熟悉的地方，但现在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或许当初，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自己，后来自己的心没了，它们也就不需要存在了。这就是它们的命运，那自己的呢？
　　轻轻的脚步声打扰了冷涵枫的思绪，她没有回头，她能猜到是谁。
　　“你知道吗，这里以前是一排枫树。”
　　“然后呢？”
　　“然后，那些枫树，就没有了。留在那里的记忆，也不见了。”
　　“然后呢？”
　　冷涵枫淡淡地笑了，她想起孟权翎也很喜欢说“然后呢”这三个字，冷涵枫也很喜欢听，因为孟权翎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很轻，不像是他的声音，这能让冷涵枫有很清新的感觉。
　　“再然后，我就把名字里最后一个字改成了‘枫’，来纪念那些已经不存在的枫树。”
　　“那你以前叫什么？”
　　冷涵枫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该回味“然后呢”三个字的感觉。冷涵枫转过身，没有正眼看身后的人，而是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但是，他还是拽住了她，“为什么不回答我？”“松手！”冷涵枫深深地喘着气，但是对方并不肯罢手，“你心里是放不下我的对不对？”
　　“不对！放手！”冷涵枫挣了挣，但始终没有挣脱开。
　　“为什么之前在祈福的时候，要在祈福带上写上我的名字。”冷涵枫吃惊地转过身，看着对方手中的带子上，清楚地写着“曲宗彧”三个字。冷涵枫的脸通红通红，那是她想掩盖的感情，应该是在上次随太后去祈福的时候，被曲宗彧发现的。
　　“上面的日期，是离开竹屋后的。”曲宗彧举起带子，“从竹屋回来，你经常为我祈福是不是？你心里放不下我为什么不回去找我？”“因为你说过，”冷涵枫狠狠地甩开曲宗彧，“谁后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那不过是气话！”曲宗彧嚷道，冷涵枫没有再说话，只是气愤地看着曲宗彧，看着眼角边的那道疤，其实她有多想问一问，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不能问，问了就输了。尽管她知道，曲宗彧已经输了。
　　“好，如果你要算账，那我跟你算一算。”曲宗彧收起祈福带，“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也是林夕国的人？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就是国父府的大小姐冷涵枫？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就是侍芝长公主？”
　　冷涵枫心里暗暗地笑了，她当然没有相告，因为她的心从来没有真正敞开过，即便是对曲宗彧的爱，也不过是一场意外。尽管她回来后在国父院里找回忆找了很久，都没能淹没掉这场意外。
　　“为什么还要带着我送给你的镯子。”
　　冷涵枫没有回答，转过身走了，一边走一边摸着手上的镯子。尽管曲宗彧在身后喊着她的名字，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迈着步子。
　　曲宗彧，祝你幸福，你是我永远不忘许下的哀愿。因为你的幸福，不会有我。
　　冷涵枫很早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他和曲宗彧是不会有一个平静的结果的，因为他也是在这林夕国里被伤害过的人，因为冷涵枫会在未来，狠狠地伤他。
　　冷涵枫的感觉是对的，她不仅会在未来狠狠地伤害曲宗彧，还会狠狠地令所有爱过她的人心痛，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维持住自己的心了……
　　“冷涵枫，我不懂，为什么要不理他呢？你不是爱他吗？”可仁儿受不了冷涵枫近日动不动就喝酒的行为，一把夺回了酒壶，“你可以不喝药，但是不喝药就不许喝酒。”冷涵枫泪眼汪汪地看着可仁儿，可仁儿眼见那双泪眸里的黯然神伤，心软地又把酒壶递给了冷涵枫，冷涵枫接过酒壶又是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地把酒壶摔在地上。
　　丫头们收拾了碎片，可仁儿叮嘱她们不要把冷涵枫夜夜醉酒的事情告诉国父。但是，可仁儿不会明白，国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冷涵枫明白她的大伯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去放逐自己。
　　“如有来生，若再续缘，请让我们彼此成为记忆里第一次爱的人。”冷涵枫坐在床上，双脚冰凉着，可仁儿帮她把被子盖上，和她躺在一起，“今生能挽回的事情，为什么要放到来世呢？难道你不后悔吗？”“不后悔！”冷涵枫狠狠地摇着头，“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承受的痛苦。如果一件事情，你觉得不值得，你可以放弃。可如果你感觉到后悔了，那便是不能挽回了。即使眼前的遗憾弥补了，还会有新的遗憾。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发现，现在我们的局面，可能是我们此生最美好的局面。如果真正到了那个时候，那就是无法挽回的一辈子了。”
　　“那你就真的舍得吗？”可仁儿还是不理解，“你那些倾诉呢？都没有了吗？你那些眼泪呢？都白流了吗？”
　　冷涵枫很矛盾，她身处林夕国，心却徘徊在21世纪与这里之间。她很清楚，自己和这里每个人都是没有结果的，但同时也舍不得。
　　可那又能怎样呢？万一有一天，她一觉醒来的时候，真的回去了怎么办？历史上没有林夕国的记载，她该从哪里去得知这些亲爱的人儿后来的结局呢？
　　“决绝是他的选择，不是我的决定，这样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是冷涵枫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是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理由。
　　“涵枫，你有没有想过决绝的不是他，而是你！”潭孤鸿回国父府省亲的时候，和冷涵枫深谈了很久。曲宗彧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和九王爷走的很近，自然是为了接近潭孤鸿进而了解冷涵枫的近况。时间长了，潭孤鸿也就明白了，回国父府小住的时候，可仁儿又向她透露了些。
　　“你的心从来都关的死死的，曲宗彧从来都不了解你。所以你一句想分开，他就认为是你想彻底决绝了。”潭孤鸿分析的很准确，让冷涵枫有些不能相信，她印象里的潭孤鸿，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总有一些诗，是我们不了解的，但又总喜欢把它安在某个人身上，因为你确实很喜欢这首你不懂其意的诗。直到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人，和他爱了一场才恍然大悟，那些你始终不懂的诗，现在终于都明白了。冥冥之中，命运早已安排了，在一首喜欢的诗中预见未来会爱上的人。”冷涵枫谈起曲宗彧的时候，总是带着很知足的口气，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即使他们又再见了，也结束了，“这就是你与这个人的缘分，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彼此会输的更惨。”
　　“为什么你要把这段感情看成是一场比赛呢？你已经不小了。”潭孤鸿不懂，冷涵枫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计较起输赢的问题了。
　　“不要谈我了，你过得怎么样？”冷涵枫一直想知道潭孤鸿婚后的生活，但又不太敢知道，不过看对方的气色，应该还是不错的。
　　潭孤鸿淡淡地笑了笑，没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她也没有再劝冷涵枫，晚饭也只用了一点点，就退席了。那天晚上她和冷涵枫又同卧一床，只是姐妹两个没有再说那么多的知心话。冷涵枫刹那间明白了，她们都长大了，那些感慨没有必要再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潭孤鸿的心已经死了。这是冷涵枫最终下的定论，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如此，那颗心确实死了，不会像冷涵枫那样痛了。
　　第二天早上，冷涵枫回到了睿琳轩的时候看见了英哲和兰溪，两个小家伙等她很长时间了。冷涵枫看见她们两个，就如同看见了孟权翎，一旁的潭孤鸿和可仁儿也有这样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办？”吃早饭的时候，可仁儿看着英哲和兰溪，总觉得他们很可怜，被这样指使来指使去却不知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前我不理解，但听你说完和曲宗彧的事我就懂了，他，就是曲宗彧的影子。”当着孩子的面，可仁儿没有说出孟权翎的大名，只用了一个“他”字代替。
　　“孟外傅说，最近师娘的脾气很不好，经常和他吵架。”兰溪一边喝粥一边说道，冷涵枫摸了摸兰溪的头，“孟外傅怎么会跟你们说这些的？”“孟外傅不是和我们说的，”一旁的英哲答道，“有一天晚上，孟外傅和老先生在音艺馆里喝了很多酒，正好我和兰溪去取东西时听见的。还说师娘像是知道什么事情，说让孟外傅对她好一些，对孩子也好一些，还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我知道了，你们吃过早饭，就随我一起回音艺馆。”冷涵枫不再说话，只是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几样小菜。
　　潭孤鸿看了看冷涵枫的神情，没有说话，她知道对方已经做了打算。这么多年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懂冷涵枫。
　　冷涵枫心里很清楚，现在该结束了。但她又觉得没有这么严重，本来这场靠近就是因为两个人身上实在是太相似了。可转念一想，如果当初能抑制住，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束了。
　　冷涵枫的这种感觉很正确，结束的时候确实很难抉择，尽管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是后来知情的人，包括冷涵枫和孟权翎两个人都不会想到，这场心灵上的交汇会在未来闯下大祸，让已成定局的事情再次被命运玩弄。
　　冷涵枫带着英哲和兰溪回到音艺馆的时候，孟权翎正在与别人授课，冷涵枫便又像以往一样在一旁坐着，听着。下课的时候，学生们向冷涵枫行了礼，便陆陆续续都走净了。最后一个走到她面前的，就是孟权翎。
　　一开始，孟权翎看着冷涵枫傻傻地笑着，直到冷涵枫抬起头，与他对视时，他才感觉自己看冷涵枫的眼神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看对方的眼神一样。孟权翎知道，这感觉是来自内心的，难道是他感觉到了冷涵枫内心的惶恐，所以自己才有些不安的吗？
　　“你终于出现了，我……”
　　“孟外傅，”冷涵枫突然的陌生打断了孟权翎，她没有抬头，躲开了孟权翎的眼神，“我以后都不会来音艺馆了。”
　　“是吗？”孟权翎对应的很吃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冷涵枫知道，这是她预料到的，但她不是故意的。打她一觉醒来，哪件事情不是突然的呢？突然，她就来了这林夕国；突然，就想起尹函浣了；突然，尹函浣就回来了；突然，她就爱上了曲宗彧；突然，曲宗彧就又回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那么突然，让冷涵枫总是输给命运，所以，她能赢谁就赢谁吧。
　　“为什么呢？我们还有很多情节没有写出来呢？”孟权翎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我还想说，我还想说，我们可以去中原。那里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我是说，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一辈子，不再回来。即使……”
　　“孟外傅，”冷涵枫的声音变大了，她大喘了一口气，以便说出自己舍不得说出的话，“我想我不太适合歌剧，我以为我会喜欢，但现在我不喜欢了。”
　　“你，不喜欢了？”孟权翎重复着，看着冷涵枫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每点一下，在孟权翎的心里都那么沉重。
　　“我倦了，太后也传我入宫住些日子，等可仁儿成亲了，我也会陪她去中原一段日子，所以肯定没有时间帮你了。抱歉，再见。”冷涵枫的声音很温柔、很自然，顺理成章、合情合理，让孟权翎没有任何再询问下去的理由。
　　不等孟权翎回答，冷涵枫已经转过身朝屋外走去，她走的很轻很慢，不急不躁，让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稳妥。
　　“世间本无情，你我亦无缘。来生若相遇，再别且相忆。”
　　冷涵枫不知道身后的孟权翎是怎样的心情，怎样的神情，只听得这句诗念得这样无力，这样深邃。是啊，冷涵枫不必知道，此时此刻她只需要明白一件事：他终究不是他，再像，也只是像，不是就是不是。
　　孟权翎是冷涵枫见到的第二个小说里没有提及的人，可是她在这里已经有一个意外了，就不要再有第二个了。
　　不过无论是怎样，孟权翎都会比自己好过。一个转身，他有妻子，有孩子，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被大王器重的才华，和整天不可开交的工作，再过不久，林夕国又会多一个远近驰名的才子。
　　所以，这个结束，恰大好处。
　　而且，结束的很简单。
　　可这只是冷涵枫以为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和孟权翎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今天的结束不过是明天的开始罢了。未来，一切都会如她最初所料，这是一生的纠葛，它缠得不紧，但也不得松开。命运让他们相遇了，就不会只是简单的相遇，每一次的失落彷徨，不过是每一次内心痛苦的前兆罢了。
　　等到那一天的时候，冷涵枫会自嘲，因为一个人欠她的，会让几个人来还。而她，却不可避免地去还几个人的债……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孟权翎吗？”可仁儿始终都想知道答案，但每每被问到此处的时候，冷涵枫都会想一想，羞于出口。但是后来，她也不会再隐藏，“如果说完全没有的话也不是，我对他又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不如，你跟我去中原吧。”可仁儿已经邀请冷涵枫很多次了，但是冷涵枫一直在拒绝。
　　再过几日就到了可仁儿出格的日子，所以这些天冷涵枫一直陪着她，同时也帮忙置办些出格的物件。
　　“可仁儿，我不能走。上次一走就是两年，太后疼我，我回来的时候才没有治我的罪。”自打从中原回来，冷涵枫再看这林夕国的变动时，似乎渐渐明白了很多事理，而不再把自己置身于那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因为她彻底相信了，林夕国本身就不是世外桃源。
　　“我一直以为，长公主这个名号是我的殊荣，但其实我越来越能感觉到，这是一种责任。虽然很多事我左右不了，但我必须在这里，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相助。”其实冷涵枫早就有感觉，她没有能力离开林夕国了，是她累了，也是她认命了，“或许在有一天，我还能帮自己。”
　　可是，冷涵枫不会想到，等到她再离开林夕国的时候，就是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
　　可仁儿出嫁之前，随冷涵枫与太后出行外游，她说自己来林夕国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一直没有好好欣赏过林夕国的景象。
　　“林夕国的太阳就是和中原不同，把所有的一切都照耀的很美丽。”
　　看着可仁儿活泼可爱的样子，冷涵枫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她害怕等可仁儿认识到林夕国的真面目时，会不能接受。不过，这似乎也不是可能的事，因为冷涵枫自己，不也在渐渐地接受吗？
　　风弈男站在一旁不说话，冷涵枫静静地看了看她，心里想着，可能风弈男也接受了，这种接受算是给自己的一个理由，让她不会为了励胜伊而内疚。自从和尹函浣成亲之后，风弈男很少回国父府，即使大家见了面，也很少说话。甚至有时，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冷涵枫经常想问问，但想想还是放弃了，她不能保证自己有能力去面对有关尹函浣的事情。
　　励胜伊的情况好很多了，只是精神面貌不及以前，人也不爱说话了。即使见到冷涵枫，也没有什么反应。这次出游，励胜伊本来也在陪同的名单中，但太后考虑之后，还是觉得励胜伊应该有更多自己的空间。
　　“孤鸿，你说，林夕国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冷涵枫站在高处俯视着林夕国的一切，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以这样的角度来看林夕国，似乎她觉得这样才能看清楚。只要看清楚了，就不会害怕了。
　　只是，越看越陌生，越陌生就越恐惧，越恐惧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当自己是个旁观的局内人。
　　“涵枫，想的越多，就失去的越多。”潭孤鸿不知道冷涵枫总是在美景前忧伤的真正原因，她知道不是因为尹函浣，也不是因为曲宗彧，更加不是因为那个孟权翎。
　　冷涵枫自己是很清楚的，她好像知道很多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想阻止，却又没有能力。因为老天不让她完全看透，可是却又总能感觉到老天爷的暗示，让自己时时刻刻都有危机感。
　　看着潭孤鸿无表情的面容，冷涵枫想着刚刚可仁儿问潭孤鸿的情景。
　　这次出游，只有潭孤鸿来了，九王爷和丽梦西婵没有来，可仁儿问潭孤鸿为什么没有留下，自己一个人出来岂不是让丽梦西婵得宠了。但当时，潭孤鸿只是淡淡一笑了之。冷涵枫明白，当初不是为了独轩慕辕，潭孤鸿根本就不会嫁给九王爷，更不要提争宠不争宠了。
　　“我去骑马了。”冷涵枫有很久没有骑马了，潭孤鸿看着她下山的背影，忽然有种很沉重的感觉，那应该是承载了太多重担的后背。
　　“涵枫，做公主，你真的幸福吗？”潭孤鸿一直很羡慕冷涵枫公主的封号，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这样想了，“如果你不是公主，就不需要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潭孤鸿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继续观望着整片林夕国，可是怎么也无法看到，冷涵枫眼里模样的林夕国。
　　冷涵枫骑着马在林子里飞快地奔跑着，想把自己心里装载的一切统统甩掉。她拼命地抽打着马，从耳边嗖过的风甚是强烈，如同自己穿梭的并非林间小路，而是时间穿梭隧道，等跑到林子尽头的时候她应该就变回那个当年前在国父院里挥泪奔跑的小女孩儿，又或者更久远一点，是那个不肯去国父院读书，整天在国父府里胡作非为的小女孩儿，又或者再近一些，去了中原就再也不回来。
　　又或者，她还是边鸿楠，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总之，就是时间停了，世间万物都不要再前进了。因为谁都无法回到过去了，如果能，那么此刻，还有未来，就都不值钱了。
　　想着想着，天黑了，冷涵枫也不再跑了。她迷路了，在满天星光照耀的林子里牵着马儿漫步起来，尽管她听到了狼嚎，听到了猫头鹰的“咕咕”，听到了乌鸦的叫唤声，但她却一点都不害怕，自己的心真的冷了吗？
　　想到这里，冷涵枫倚坐在了树下，看着周边黑洞洞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安静了许多。仿佛自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她倒希望是这样，没人能够找到她。
　　冷涵枫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睡着了。她看到了火光，感受了温暖，同时也大喘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希望会破灭，命运怎么可能就此便宜她呢？
　　“披着我的衣服，就能让你如此失望吗？”
　　冷涵枫听着声音看去，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侧面永远是这样深沉，但他的内心却像他面前的那团火一样。曾几何时，他也是被这林夕国伤了之后才走的，他离开林夕国，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变宽。所以冷涵枫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将那颗宽大的心存在这里。
　　是存在这里吗？冷涵枫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存在这里呢，简直是自作多情。
　　“你知不知道太后派人四处找你，所有人都快急疯了，”曲宗彧把手中的树枝都折断了，走到了冷涵枫的面前，“快走吧，有狼群在这周围出没。”
　　冷涵枫和曲宗彧举着火把，牵着马向回走。一路上，冷涵枫没有说过话，也没有再正眼看过曲宗彧，她的心很重，压得她不愿意开口说话。曲宗彧亦是如此，没有再发出过声音。
　　这条路似乎很长，远处也犹如一个深渊，看不到底部。冷涵枫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跑的这么老远。
　　一阵风吹过，将冷涵枫的火把吹灭了，霎那间她愣了，傻傻地看着曲宗彧，也不过一念之间，狼儿们的吼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狼群味道很浓重，它们把冷涵枫和曲宗彧围起来的时候，几乎快要把冷涵枫熏蒙了。
　　“你骑着马先走，”曲宗彧拉着冷涵枫上马，冷涵枫却死都不肯，她的马匹刚刚已经被几只狼咬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一匹马和一个火把，“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曲宗彧吼道，“你怎么还是不听话呢？”
　　透过火把微暗的光束，冷涵枫看到了曲宗彧脸上的血迹，那应该是刚刚有狼向自己扑来时，曲宗彧帮自己挡去的结果。她拉住曲宗彧的手臂，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不走。”“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很想离开我吗？”曲宗彧狠狠地甩开冷涵枫的手，“走啊。”
　　“那是因为你说谁后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冷涵枫也嚷起来。
　　“是你非要离开我我才会一着急就那样说的！”曲宗彧的声音比冷涵枫还要大，“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你非要离开我？你那么决绝，我……”“你知道，”冷涵枫的声音有些颤抖，让曲宗彧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你这几个字，让我的心，疼了多久，恨了多久吗？”
　　曲宗彧看着冷涵枫那双泪眸，心里不禁冷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当初不该说那样的话，但也是回到林夕国，见了冷涵枫才知道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好，我就是王八蛋！”曲宗彧狠狠地嚷道，“你离这个王八蛋远一点，走！”
　　“我不走！”冷涵枫大声喊道，“你让我走我就走，凭什么？我是长公主，我现在命令你走！”
　　冷涵枫和曲宗彧相持不下，完全忘却了他们还有狼群的威胁，直到一只狼又吼叫起来，才把两个人的思绪拉回到这紧要的局面里。
　　“再不走命就没有了！”曲宗彧很着急，他害怕冷涵枫会出什么意外，但冷涵枫不怕吗？她害怕着曲宗彧同样害怕的问题，所以她是不会走的，“那我更不会走了。你知不知道，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你宁愿和我死在一起，也不愿活着与我在一起，为什么？”曲宗彧不懂，他仿佛也深陷在这纠结的倾诉里，忘了生死攸关。
　　“因为你说了那句话！”冷涵枫毫不留情地喊着，曲宗彧的头却又开始疼了，“你怎么又绕回来了？我……”
　　远处渐近的马蹄声和呼喊声打断了曲宗彧即将说的话，他看见大队人马的火把，冷涵枫也听见了潭孤鸿呼喊自己的声音，心里总算安稳下来。
　　这些年来，只要她一听见潭孤鸿的声音，不管多么要紧的关头，她都不再慌张。
　　见冷涵枫松了口气的样子，曲宗彧也不再那么心急，紧紧握着冷涵枫的手，冷涵枫看着曲宗彧的眼睛，不禁失声痛哭起来，狼群也闻势渐渐退去。
　　潭孤鸿下马的时候，看见冷涵枫哭的很大声，便上前安慰，谁知冷涵枫却抱着潭孤鸿哭的更厉害。随来的士兵们以为公主吓坏了，也没有做声。而其实，潭孤鸿只要看看曲宗彧，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回到行馆的时候，可仁儿一边帮冷涵枫检查有没有受伤，一边狠狠地骂着冷涵枫，“你怎么总是喜欢一个人行动？你知不知道太后、孤鸿，还有弈男和我快急死了。”冷涵枫把可仁儿拽到了身边，很安心地笑着，“你看我不是没事吗？而且，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你也会说以前不认识你！”可仁儿戳着冷涵枫的额头，“现在我认识你了，你就不能再这样了！自从认识你们，看着在你们姐妹几个身上上演的这一幕幕，都很让我羡慕，怎么早没认识你们呢？早认识了，就能感受你们的惊心动魄了。可是今天晚上多险啊，那是狼群！我想想都后怕。看来要感受你们的惊心动魄，确实是需要勇气的。唉，等我嫁了人又没人管你了！”
　　“是啊是啊，等你嫁了人，就不会有时间来叨念我了！”冷涵枫笑到，可仁儿听了可是把鼻子气歪了，“我担心你你还取笑我，明天早上看太后怎么责罚你。”
　　“可仁儿，检查她了吗？”潭孤鸿拿着药箱轻轻地走了进来，“这是刚刚弈男给我的药箱，知道你安好后，弈男就陪太后睡下了。”冷涵枫看着潭孤鸿，没有说话，潭孤鸿却笑了，她知道冷涵枫想知道什么，“曲都尉没有事，只是脸上划破了些皮。”
　　冷涵枫听了，长出了口气，没有说话。潭孤鸿看着冷涵枫，也长出了口气，“这一次是狼群，下一次呢？”
　　冷涵枫抬起头看着潭孤鸿的背影，心里又紧张起来，刚刚发生的那些紧要关头，又历历在她眼前。
　　“是不是真的宁愿一起死，也不愿一起活？”潭孤鸿背对着冷涵枫，没人看见她脸上划过的泪痕，“是不是真的为了一句话，让平生浮华与挚情厮守擦肩而过？”
　　潭孤鸿说完就走了，冷涵枫没有看见她的泪，却能感觉到。冷涵枫知道，现在似乎只有她有这个机会了，抓住曾经丢失的幸福。只是，她能抓住吗？冷涵枫不知道是对谁没有信心，应该是对她自己吧。她害怕，害怕自己会再伤害曲宗彧。
　　她害怕，她当然害怕，因为她爱，所以才怕。如果真是有那么一天，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那曲宗彧怎么办？他会发现，冷涵枫永远都醒不来了，又或者没有呼吸了。
　　冷涵枫没有歇息，她来到了曲宗彧休息的地方，想问候他，想见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的，曲宗彧门前的护卫都没有了，打开房门，曲宗彧的神情似乎是在告诉冷涵枫，他一直等着。
　　看着曲宗彧额头包扎的纱布，冷涵枫难以掩藏的心疼，全部都充盈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就站在那里哭着，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任由曲宗彧在自己的面前渐渐模糊。
　　曲宗彧把冷涵枫拉到自己怀里，两个人坐在床榻上，紧紧依偎着。
　　“想我吗？”曲宗彧的温柔对冷涵枫来讲，是失而复得的，但是她心里的疙瘩怎么能这么容易解开，一切正如潭孤鸿所说，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宁愿一起死，也不愿一起活。
　　“不想！”她回答的那样干脆，曲宗彧知道她这口气很难咽下去，便轻轻拍着冷涵枫，笑了笑，“真的不想吗？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回来以后，我一直都不愿意想你。因为我知道，一个人一旦开始想念，就证明他已经失去了他所想念的东西。”冷涵枫流着泪，躺在曲宗彧的怀里，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馨，“可这段日子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你，后来我才明白，其实我早已失去了你，只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但我一点都不伤心，原来承认失去你，对我来讲是种解脱。但时间久了，我还是很伤心，到后来就是心疼。”
　　曲宗彧亲吻着冷涵枫的额头，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居然会让怀中之人如此难过，当初他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现在，他不忍再听下去，因为他不能忍受自己伤害了所爱之人。可是他又舍不得不听，他想知道自己所爱之人究竟爱自己几分。
　　“只要一想起你，想起你说过的那句话，我的心口就像堵住了一块儿大石头，憋的我喘不上气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喝酒。我从不与人提起你，即使孤鸿也没有提过，我告诉自己，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冷涵枫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她很平静，平静地诉说着，平静地流着泪，因为她不能保证，这句话不会永远横在心里。
　　“后来，认识了可仁儿，我只与她提过一次你，就再也停不下来，每次都要喝酒，这样我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也许醒来的时候还是会难过，但至少在喝酒的时候可以麻木一下。”
　　“你知道吗，回来以后，我发现因为你这句话，让我不敢面对许多事情，甚至有的时候，不敢见人。”冷涵枫啜泣的很厉害，曲宗彧抱着她都能感觉到那身体在颤抖，“我很喜欢找画师给自己画肖像，可是后来，我让画师画我的时候，都是背影。我想把自己藏起来，不再让你看见。画里的我，是身着女装的。因为你见我姑娘扮相的太少了。”
　　“我常常惋惜，如果那时我守住自己的心，退后一步，你我就不会是有情人，我也就不会失去了你这个朋友，失去你这个知己，失去了你这个兄长，失去……”
　　曲宗彧狠狠地吻着冷涵枫，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他也恨自己，在他阔别多年再回到林夕国，听着有关冷涵枫和尹函浣的传说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冷涵枫总是想退一步。因为冷涵枫爱他的时候，是一颗受了伤的心在冒险。
　　冷涵枫搂着曲宗彧的手臂勒的很紧，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爱就是自己所爱之人用尽力气把自己抱的很紧，害怕再彼此失去。因为明白，失去是必然的，所以才会害怕。
　　“你累了，去睡吧。”
　　“你也累了，躺在我怀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