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媚骨(下) ...

  •   白七没走成。

      当然不是因为它被某妖做得下不了床这种扯淡的理由,虽然那晚的精气的确多得让它消化不了。白七有意克制着自己从对方身上吸收精气的速度,鲤鱼君看起来是没有任何被吸干的征兆,它却实在不放心,伤势养好后,对方的道行它也看得更清楚了,有个不容逃避的事实摆在它面前——鲤鱼君毫无疑问,还是只小妖。

      化形没满两百年的,就是小妖,这是常识。

      虽然精气远比一般小妖充沛,但根底摆在那里,又不是草木成精,天生异稟,况且鱼妖在妖怪中是相当弱小的一支,潜力也很有限,白七甚至隐隐后怕,它竟然在一只道行不足两百年的小妖身上采补精气,这不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害了对方的性命。

      白七掰着手指算计有哪些弥补精气的天地灵植,同时暗骂天道是真心想把它玩死,妖死身灭,不入轮回,万一它不小心把鲤鱼君坑死,到时欠着这样一份大因果,它哭都没地方哭去。等到下一回天地大劫,注定会死得很惨。

      老鬼心里拔凉拔凉的。

      树上的杏子快熟烂了,鲤鱼君将剩下的全摘下来,洗干净去掉核拿去泡酒。白七试着尝了一点,喜欢上杏子酒的味道,不顾鲤鱼君说还得泡几个月才入味,撒娇耍赖硬是提前喝掉了大半。鲤鱼君也不在乎它喝,刁难它只为逗它撒娇,这媚骨鬼将世俗与天真融合为一体,却毫无违和,撒起娇来尺寸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半点不叫人烦,不过最有趣的还是看它抱着酒坛,明明喝得都打嗝了也不撒手的傻气模样,每逢这个时候,鲤鱼君就想在它脸上掐掐摸摸,再揉揉亲亲。

      连他都有点惊异于自己对这媚骨鬼的喜爱。

      鲤鱼君承认,他这段日子的确过得舒心,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近来也很少出现,怀里多了个人,多少填上了点心口被挖出来的空洞。没人喜欢整天不开心,但回忆里尽是不开心,他又如何开心?

      “我得走了。”

      怀里抱着杏子酒,白七口齿不清地冲鲤鱼君嘟哝:“我真得走了,我不在小八也不在,地府真要乱套了。”

      鲤鱼君瞅着它晶亮亮的眼睛,知道这鬼是醉了,越醉眼睛就越亮,好似媚骨也长到眼睛里一样。他用拇指拨了拨白七的唇瓣,逗它:“我要是不放你走呢,你怎么办?”

      “那我就,就……”白七费力转着不清醒的脑子,眼前人影都成了双,它左想右想想不出来,干脆伸手搂了鲤鱼君的脖颈,嬉笑着掐起了戏腔。

      “唉呀,大(dai)王,你又欺负人家。”

      这妖精,不,这妖精鬼……鲤鱼君被它在耳边吐气如丝撩得认栽,没奈何抄起人回屋大战三百回合。

      ………………

      转眼一月已至。

      这一个月里,除了最初那些天,他们都过得十分开心。白七一留再留,鲤鱼君也笑的越来越多。这一天,他拿出笔墨纸砚,说要给白七画像。

      白七很是惊喜,忙不迭帮着鲤鱼君收拾了院中的石桌,铺开画纸,研好笔磨,末了,在院中找了个自认为最好看的景处,又慌忙幻化了靴裤与发冠,将自己收拾齐整。

      鲤鱼君看了它半晌,却不甚满意。

      白七心中惴惴,将自己上下仔细来回打量,不知对方是不满意哪里。却见鲤鱼君将自己常用的躺椅搬到石桌前不远处,叫白七除了鞋裤发冠,只着一件白色单袍躺上去,摆出他指定的姿势。

      白七一想到要以这样的姿态入画,被它丢弃的脸皮瞬间就回来了,几乎是眨眼,它的腮边便飘起两团可疑的红云,眼神也不自在地左右乱晃,就是不往鲤鱼君那边看。

      鲤鱼君站在石桌后,持笔沉思片刻,又将笔放回笔架,走到躺椅旁,伸手去解白七身上最后那件蔽体单袍。

      “过分了啊。”白七羞红了脸,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双媚眼含嗔瞪向鲤鱼君,“你再这样我要叫了。”

      “荒山野岭,你爱怎样叫便怎样叫。”鲤鱼君一边说笑,一边俯身含住白七的唇舌,果然轻易便叫后者顾此失彼,被稀里糊涂解了衣袍,只能可怜巴巴抱着身子怒视鲤鱼君。

      鲤鱼君义正言辞:“我要以你这一身媚骨入画,遮遮挡挡,如何画得出。”

      白七矛盾挣扎,终究抵不过心中好奇,一咬牙在躺椅上摆开姿势,本着为艺术献身的精神自我催眠,可脸颊却越来越红,尤其在鲤鱼君停笔专注凝视它时,它感觉自己几乎被那目光在身上烧出洞来。

      鲤鱼君已许久未此般全神贯注地为人画过像,他学丹青,是为描绘那人颜色,直到画尽天下美人,才敢下笔为那人画像。情深情灭,如野火燎原,辉煌过后,只余荒芜。他以为已燃尽此生狂热,却没料终还能再执画笔。

      所以说,世事难料。

      待鲤鱼君终于停笔,白七飞快幻化出一件新衣袍,跑来看画。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以手捂脸,面颊似被火烧,热得烫手。半晌,它缓缓放下手,又去看那画。

      媚骨。

      白七当然知道自己生有媚骨,但它对镜自照,也没看出与旁人有什么不同来,只不过为了避麻烦,它还是有好好将自己的媚骨藏起。直到此时,看着石桌上静放的画卷,它才知道在他人眼中,它的媚骨究竟是何般模样。

      那画上明明是自己,白七却觉得,它被画中人勾走了魂。

      鲤鱼君扬袖在画纸上一拂,破天荒动用法力催干了墨迹,接着便要将画收起,还没看回神的白七下意识伸手要抢,被鲤鱼君逮住手腕,它眼神渐渐从恍惚变为清醒,随即又无声瞪大了眼。

      “这画不能给别人看。”它本想脱口说这画是我的,总算脑子还清醒,知道鲤鱼君不可能把画给它,便退而求其次,“真的不能,你答应我。”

      “我不会给别人看。”鲤鱼君承诺道,又补了一句,“只有我能看。”

      白七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接着才蓦然觉醒,发现鲤鱼君后面那半句把它也划进别人里去了。它眼珠转了转,身一歪靠进鲤鱼君怀中,在对方胸口拿指尖画起小圈圈。

      “公子画我,却不给我看,难道是喜欢画上的我,更胜过我这本尊?”

      鲤鱼君牵起它手,十指相扣,轻笑道:“卿卿本尊更胜画中何止千倍,某只恐佳人远去,无以慰藉,唯有睹画思人,聊解相思。”

      白七发现这妖怪的甜言蜜语远比它老练的多,它知道的虽多,却都是看别人学来的,这妖怪的老练,却更像是在万花丛中身经百战实战趟出来的。

      所幸它没什么好胜心,当下舍了技巧,双臂缠上鲤鱼君脖颈,直白道:“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一眼就够它把这画用法力拓下来了。

      鲤鱼君笑而不语,显然是看透了它的小心思。白七心中遗憾,知道这画它恐怕是再看不见了,更何况……它也是时候走了。

      人间一日,地下一年,此番它与黑八同受重创,阎王与判官是指望不上的,下面的鬼卒怕是早乱了套。鬼差鬼差,就是个给人差使的苦哈哈,地府更是个没半点清闲的苦衙门,白七苦中作乐地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就再熬个百把年嘛……要不,他让黑八也来找鲤鱼君补补?早点康复早点回去解救它?

      开玩笑的。

      白七不自觉搂紧了鲤鱼君的肩膀,含糊道:“我真要走了。”

      鲤鱼君圈起它的腰,掌心隔着衣袍握着白七的腰肋,那滚烫的热度像是要在白七腰上烙出一个手印。他偏头吻了吻白七的发丝,又在它脸颊上亲了亲,话音缱绻,问:“还回来吗?”

      白七用力点点头,将脸颊埋进他颈窝,不想说话。良久,它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

      “那我走了。”白七道。

      鲤鱼君含笑注视着它双眼,道:“去吧。”

      几分真几分假?何必在意。白七转身离去,不再回头,出了山谷,那浑身媚骨的白衣鬼就好似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是白袍高冠,手持一根哭丧棒,见人面带三分笑的地府白无常。

  • 作者有话要说:  PS:点心就到这了,后面的。。看文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