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曾与蒿藜同雨露》薛不腻

9、是天生恶骨还是天生仁兽

　　“这不是我们的刘台甫吗？”钟不厌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怎么来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我……”恶骨看着她，“你跟瑛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可不记得我与瑛庚说了什么不可见人的话，你听见了就听见了吧。”钟不厌不以为这是件什么事儿，只是看恶骨肉眼可见的慌张，钟不厌忽然想起恶骨是提起过自己的过去的，尽管只有那三言两语，却也能让人觉察到那隐藏在言语里的痛苦与迷茫，“顾萼，你是柳国的麒麟，也是柳国的台甫，我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情，现在你身处柳国，就该为柳国的人民负责。”

　　“毕竟，你是麒麟啊……”钟不厌神色不明，“若是你出了问题，我也活不长，若是我出了问题，你也没办法独活。”

　　没办法，这是一个不讲道理也不讲科学的世界。

　　“只是因为麒麟吗……”恶骨喃喃道，神情里满是迷茫。她存在的一切意义仅仅只是因为她是麒麟吗？恶骨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恐，“难道你们所做的这一切，你给我的这些书，你们对我的……都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一只麒麟吗！”

　　钟不厌摇摇头，道:“不仅仅只是如此，还因为我看到你了，既然我到了这里，我被你选择了，那么我就有责任对你负责。尽管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我想，只要我们有心，一切还是来得及补救的。我说过，你的过去我不会追究，你的未来，我却是一定要过问。”

　　“可是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恶骨说到这里，越来越伤心，她眼泪不住往下掉，像是要哭尽这些年所经受过的所有委屈似的。钟不厌的心脏一阵抽搐，脸色也一下子发白，她稳了稳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杀过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恶骨低声啜泣着，她将那段往事从头到尾说了出来，包括当时的种种凶险。“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钟不厌道:“人的一生要做出怎样的选择，其实也有环境的因素，尽管我认为最主要的因素仍然是人。你说你杀过人，却又为人所杀，这就是你那个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杀人的人最后也为人所杀，你并非没有付出代价，既然如此，你过去的罪恶也算是还清了，若你仍然有所挂牵……或许对现在的你来说，背着过去的人命债，反而更好一些。”钟不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为，你选择我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你……”恶骨惊疑不定。

　　“很久以前发生地震，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就是地动，我被困在废墟里，与我一同被困在废墟里的还有一个男孩，当时他们选择要救的人是那个男孩，比我更小的男孩，而最后，活下来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男孩，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呢？”

　　窗外淫雨霏霏，室内却暖意融融。天色昏暗，天空阴沉的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道闪电划破夜幕的宁静，照亮了大半个夜空，那一抹明晃晃刺眼的光芒，映照出整个天地，却又刹那消失不见，抬眼望去，天地尽是苍茫的萧索之色。

　　钟不厌低头，指尖摩挲着手上的卷宗，整个卷宗她已细细看过一遍，无论是狩獭还是和光犯下的案件，她都已知道的一清二楚，即便是有人来考她，她也能够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恶骨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本卷宗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这是狩獭的？”而后看向桌上放着的尚还新着的卷宗，“那是和光的？”恶骨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她怎么也没想到能够从钟不厌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承认自己就是欺软怕硬，只敢欺负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却害怕那些很强大的人，不过她心里仍然是不服气的，若是那些比她强的人一旦不如她了，她会毫不犹豫将那些仗着比自己强就欺负人的人给杀了，可惜没能杀死策梦侯就被绮罗生给杀死了。

　　钟不厌“呵”了一声，“还说自己杀过人，你却又不敢问清楚我是怎么一回事，我本还想着若你杀过很多人我可要小心一点，免得哪日与你发生了矛盾你错手将我杀死，那可真不是什么好事。”钟不厌将卷宗合上，随手扔给恶骨，道:“我没杀过人，至少没有亲手杀过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剥夺他人的性命都是不被允许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恶骨接过卷宗，看了一眼封皮的标签，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只不过她不是很认识，因为这上面的字好像比她学习的字还要更奇怪一些。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狩獭曾经犯过的事。恶骨定睛一看，连他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都写的一清二楚，恶骨抬头看了一眼钟不厌，见她神色如常，便又继续翻看了下去。

　　因为十二文钱杀死年仅八岁的骏良，然而他身上却有远远超过十二文价值的钱。恶骨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尽管她以前也会因为肚子饿去偷别人的烧鸡，因为抢别人的烧鸡被阻拦而错手砍到人甚至导致对方死亡，但是她不理解为什么那个人身上有钱还要去抢钱甚至杀人。

　　恶骨又往下翻了翻，整个人已经麻木，她喃喃道:“怎么还有比我坏的人，我这天生恶骨的称号给他来当吧。”

　　“我还以为你不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被判处死刑呢，我不追究你的过去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资格跨过柳国的律法去审判当时还在苦境的你，还是因为你身处的苦境并无律法可言，一个杀人人杀的世界，若你杀人是错，要被人杀死，恐怕那个世界完全无辜的只有刚出生的小孩了。”钟不厌掷地有声道:“你杀人固然有错，但是你身处的那方世界更是错的！他们没有资格说你天生恶骨，更没有资格批判你，应该审判你的是那些被你杀死的无辜之人，而非是那群自己也杀人却又装得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的所谓正道。”

　　“这样……好吧，我接受你给我的名字了。”少女看向钟不厌，“以后，我就是顾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