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曾与蒿藜同雨露》薛不腻

10、和光同尘

　　“与我说下你的看法吧？”钟不厌转过身去，她不去看顾萼翻卷宗，只是回忆自己从前看过的听说过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其实民众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案件，比如她也记不清楚这么多法律条文，这是专业的人应该做的。民众只需要知道，“杀人者死，偷盗者罪，自卫者无罪”，其他大大小小的法律，其实没有几个人记得住的。

　　“我……”顾萼手指划过其中一行字，“……如果罪人的罪行在赦免条件之内的话，可以通过申告来减免罪行。三赦是指赦免罪过的三类人。也就是七岁以下的儿童、八十岁以上的高龄者、以及没有判断能力的智力障碍者。这点不用看……不过我有个问题，八十岁的人还能够杀人吗？”

　　“咳，可能是被家人牵连，不过八十岁是否有些太高了，这里的条件有几个人能活到八十岁呢？”

　　三赦、三宥及三刺。三赦已经排除了，那看另两个吧。

　　三宥是指不知、过失、遗忘三种。不知是指不知道这种行为是在犯罪，或者说不知道这种行为产生的结果会是犯罪。比如说高空抛物，下面有人路过，他不知道下面有人，导致其死亡，这种情况下就可以算是不知。如果这个人没有打算高空抛物，却错手将物品丢下去导致别人死亡，这是过失。知道高空抛物会砸到下面的行人，却忘记了这一点，这就是遗忘。

　　“这里的法律还真是仁慈啊。”钟不厌道。

　　“陛下何出此言呢？”沈照捧着子卷案卷过来，刚巧听见钟不厌这句感慨。

　　“三宥是指不知、过失、遗忘三种，这上面有个例子，高空抛物导致人死亡的，竟然算是无罪，在我原本的国家，高空抛物本身就是犯罪，罪名为高空抛物罪，若是还导致了人死亡，那就是在高空抛物罪的基础上，还要算上过失致人死亡罪。”钟不厌想了想，“即便不清楚自己高空抛物会导致人死亡，那个人不还是死了吗？主观上他并不想杀人，客观上他确实杀了人，判定为无罪也太儿戏了点。”

　　“这么说确实有点儿戏呢。”

　　连着下了几日雨，今日总算放晴。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在确定了和光的罪名后，钟不厌考虑到柳国的国情后，决定给和光一个选择。一个可能会影响到柳国的未来的选择。现在，钟不厌决定去见和光了。

　　“大司寇大人。”钟不厌笑眯眯地看着瑛庚，“我与台辅一起来看看和光，她现在在哪里呢？”

　　“被收押在监了。”瑛庚道：“陛下已经有所决断了么？”

　　“是的呢，不过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决定她的未来的不是我们，而是她自己。”

　　尽管这样说有些不负责任，但是无论和光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会让那个选择导致的结果偏向她自己。这是她身为刘王不得不做出的决断。

　　“现在带我去关押她的地方吧。”

　　囚室一片漆黑，即便是听到脚步声，和光也没有转过头。据他们说，和光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理会任何人了。

　　钟不厌看着和光，看着那个并不美貌，反而充满了力量感的女人。心想就是这样的女人才能够完成复仇的壮举。

　　钟不厌道:“我并非是昔日刘王，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得到一个杀人犯应有的尊重——死刑。你既然做出剥夺他人生命的事情，就理应被他人剥夺生命。第二个选择，我会增加一些新的苦刑，而没有人能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来。现在你要如何选择呢？”

　　和光道:“我之所以杀他们是因为没有在这个国家得到应有的正义，既然法律没有用处，那就由我来贯彻这世间的正义。而今我杀了人，自然也当为了正义而死。”

　　于是和光引颈就戮。

　　和光脖颈上的鲜血还未冷却，在外听到声响的人纷纷涌入，却在看到倒地的和光的尸体时沉默，良久，瑛庚才问道：“她这是？”瑛庚自然不会怀疑是钟不厌杀人，只是看着和光手上握着的刀片十分疑惑，她这是哪里来的刀片？

　　钟不厌感叹道:“为了正义杀人，与为了仇恨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国家杀人又是可以的吗？”还不等大司寇瑛庚说什么，钟不厌又肃静了神情，道:“没有人能剥夺其他人性命的前提是那个人也没有剥夺其他人的性命，若是我们纠结我们的死刑是否对杀人者太过残忍……”

　　“那我们的法律究竟是在保护谁呢？”钟不厌按压眉头，道:“给她做个雕像吧，就立在法院……哦不，不知道你们这里是啥名，就立在门口吧，这事也应当给你们警醒。当原本无辜的人开始因为得不到应有的正义而犯下杀人的罪行，这对我们来说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瑛庚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