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错》清潭倩影

18、长门不必暂回车八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远远望去，远处的美景烟雾缭绕，尽显朦胧之美。
　　阿娇静静地立在窗前，沉默不语。
　　“你要求见朕，就是为了让朕陪你发呆？”刘彻的身形隐在暗处，不动不说话，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更遑论他的表情。咋见阿娇，一袭白衣无风自动，惊了他的眼眸，阿娇喜红，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他看到的阿娇多是一身红衣，或娇俏可爱，或盛气凌人，却独独没有看到过这般白衣的阿娇，洗去铅华，时光苍老了容颜，却更多了一种成熟的妩媚，惊扰了他的心神。仔细想想，穿着白衣的阿娇他是见过的，在他的父亲，他的祖母去世时，阿娇也是一身白衣，默默站在他的身后，支撑着他。女要俏一身孝，浑身缟素的阿娇何尝不是楚楚动人，流光容易把人抛，只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那个曾经。
　　阿娇回眸，眸光莹莹，定在那个她曾爱过也曾恨过的男人身上，复杂的神情让刘彻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忽而觉得不妥，赌气偏回来瞪着阿娇。然后就看到那个从来傲骨铮铮不肯低头不愿妥协的女子盈盈下拜，跪伏在地上，头触碰着冰凉的地板。“阿娇？！”刘彻心惊，慌乱中走到女子身前。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塌的帝王脸上首次出现了除了平静以外的表情。
　　“求陛下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刘彻伸手欲扶起女子的手僵在空中，良久，默默的收回，表情冷凝，恢复平静，负手而立，眸光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女子，“你来找朕，就为了这事？”闭了闭眼，刘彻略微疲惫的开口，果然，陈阿娇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卑躬屈膝，在他面前折损她的骄傲，可是为什么，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他的眼里会闪过一丝欣喜，那一刻，他几乎就以为，江山美人，他可兼得，可是转眼，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残忍的打破了他的妄想。
　　阿娇抬头，看着眼前这张脸，岁月在他的身上沉淀，折射出的却是比年轻时更深沉，棱角愈加分明的一张脸。曾经的曾经，她彻夜不眠，只为等待这张脸，可如今，却连站着他身边仰望的资格都被剥夺，不甘吗？委屈吗？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们，只是他和她。“陛下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陈家实在微不足道，求陛下成全。”
　　“陈阿娇，你该知道君无戏言，一言九鼎，诏令既出，断无更改之理。”刘彻广袖一甩，差点砸到阿娇脸上，背过身去。
　　“求陛下成全。”“嘭”地一声，是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刘彻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嘴唇死死的抿着，就怕这一松懈，就会转过头去。
　　可是指向着不能此刻心软的他不知道的是，阿娇从不是愚昧的女子，那么多年的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旁敲侧击，他刘彻是什么人，陈阿娇一清二楚，所以，这一拜的含义重大非凡。
　　这一拜，陈阿娇心里再无刘彻此人，这一拜，青梅竹马情谊从此断绝，这一拜，这世上只剩下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和心死如灰的废后，再无一丁点儿情意存在。
　　“陈娇告辞。”阿娇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拜让她站立不住，她一言不发，默默地站稳，然后慢慢走出宣室殿，期间再没有看过刘彻一眼，哀，莫大于心死，文君，你是对的。
　　踉跄着走进雨中，任大雨倾盆，瞬间湿透了她的发她的衣，她的唇间噙着一抹冷笑，这世上最最靠不住的就是爱情。这一点，是她用整个家族的代价换来的答案。
　　刘彻痴痴的看着那一抹白影在雨中艰难的行走，欲上前，却不知说些什么，陈家他已经是打定主意要灭了的，这一出去，就是前功尽弃了。可是看着那雨中挣扎的女子，刘彻抚上心头，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伤痛。
　　从那天以后，刘彻再也没有看到过阿娇，即使杨得意，也很少提及过他的名字，有时候刘彻甚至自欺欺人，阿娇从来就没有来过宣室殿，也没有那一天的恳求，没有那一天他残忍的拒绝，她在长门宫过得好好的，一直一直。所以，当阿娇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刘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接受，不愿相信那个他爱在心里口难开的女子就那样离开，更不愿意承认，他那一天的拒绝就是她的催命符。他以为像她那样的女子，一定会苦苦支撑着，看着一个个伤害她，让她伤心难过的人相继离世，然后在欢笑中度完自己的一生，可是他还活着，卫子夫还活着，为什么她就走了呢？
　　他拒绝去想这件事，若无其事的照常上下朝，吩咐杨得意修缮长门宫。却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哪怕阿娇死的时候，他以为，只要他不去，阿娇就会一直好好的在长门宫里，偶尔修理那些不知死活闯进去的妃嫔，更多的时候，悠然惬意的栽花赏花，怡然自得。
　　直到卫子夫自杀，直到他自己进入弥留之际，他望着长门宫的方向，老泪纵横，阿娇，你看，这个世界上伤害你的人都快要死了，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然而“天府之国”的称呼也是不假。山明水秀，人杰地灵，蜀地当得起这几个字，阿娇在心里赞叹着，一旁的卓文君热情的为她介绍着她的家乡风采，神采飞扬的脸上哪有一丝因司马相如要纳妾而带来的苦闷，这样的女子当得起一个奇字，不愧是这块土地孕育出来的儿女，拿得起放得下，干脆果决，绝不拖泥带水。
　　“姑姑。”七八岁的少年迈动着小短腿，奋力追上兴致正高的两个女子，小脸微红，嘴里呼喊着，“姑姑，卓姑姑，吃饭了。”
　　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阿娇和卓文君相视一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些年瞒过刘彻救下的这几个侄儿侄女，如今已经慢慢长大，这便是他们陈家未来的希望了。
　　阿娇回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天空映红了她的脸颊，母亲，哥哥，阿娇会好好的，侄儿侄女们也会好好的，陈家还在，你们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