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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那晚过后,司命不晓得是脑子不清醒还是中邪了,竟真应下了度厄的要求,至于长生帝君那处,回头自然也是他去摆平。

      度厄那叫一个感激涕零。

      彼时我正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嗑着瓜子,极度鄙视着度厄的谄媚行径,而当我懒洋洋嗑完释离君给我剥的瓜子,司命却与我说,这回大野泽兴许要我替度厄走一趟了。

      之所以由我顶上度厄,还不是因着他手上要批阅的公文委实太多,即便司命给他往后延期,那也得通宵达旦好些日子。

      度厄这一时哪里能抽得开身,然先前又那般信誓旦旦允诺了人禄存星君,于是少不得又得是我来做这为兄弟赴汤蹈火的冤大头。

      是以三日后便由我这做好兄弟的拿着娑婆珠携着家属随司命来了大野泽,家属这遭只有释离君一人,泰和原很是想去,可此去大野泽并非什么闲情逸致的游山玩水,小东西属实又太小,修为算不得多高,怕他一不留神出了岔子,索性还是留他跟度厄俩人看家得了。

      大野泽以济水为界,环潴则为济水古境,厎平则为阚城。一入济水古境,满目皆是纷繁的桃花,落英缤纷,处处都漾着丝丝袅袅醉人的甜,馥郁扑鼻,此番略略一瞧,倒不似水境,恍若是误入了桃源仙境。

      我忍不住惊诧,摇着扇子直摆头,“从前听旁人说起济水古境,无外乎是些瀑布飞流之类的,怎地这般香絮奇景倒未曾有人提过?真真怪哉。”

      走在前头先我同释离君一步的司命脚下缓了缓,清冷的声音自风中低低传来,“这些都是禄存来了后才种下的。”

      我愣了一下,须臾过后心中意会过来。

      来之前,关于这位禄存星君的事我已从度厄那处知晓一二。

      禄存乃北斗顺位第三的星君,主贵爵,解厄制化,掌人间祸端,又听度厄说,这位禄存星君乃是北斗七位星君里头,相貌操守俱佳的一位,虽说比脸人那是稍逊司命一筹,然则他的秉性端方谦逊,单单就这,已是司命望尘莫及的咯。

      也正因他是这等品性,才会愿在飞升上神之后重入轮回,以命劫无量救渡众生。

      这倒叫我无端想起衡虚玄湖中的那位,此二人皆不是一般的慈悲。

      只是这位禄存星君在不久前的一次下凡中,将将归位,未多时,便自请去了妖孽丛生的大野泽,众仙得知无一不交口称赞,皆道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

      度厄起初也是这般作想,直到后来他和司命在九重天见了匆匆从大野泽赶来的一身落拓的禄存,如此一面,心头已是思绪万端。

      度厄道:“他这次下凡必是分外伤情……”

      风月情长沾肺腑,总是能叫从前光风霁月的,变成如今的失意惶惶。

      我感慨,“亏得是他,尚有些造诣,不曾成为第二个舜如。”

      度厄幽幽叹息,良久又道:“只望不是他遍寻未得对方踪迹,才非要这样虚耗自己。”

      我眸光微动。

      想来凡人如何,仙家又如何?仙家亦是恐别离,也怕迢递错佳期。

      然我颇有些好奇的是,“他往昔入轮回无数,怎地偏就这回动了凡心?”

      度厄望我一眼,笑道:“青刹,这便是姻缘。比之寻常,他确实是慈心厚德甚多,可这又不算是真正成了佛,色相终究未脱,缘既至,如何挡得住?”

      这话说的在理。

      再一次,我陡然又想到了衡虚玄湖中的那位,不晓得如她那般的上古之神,是否也如此?

      .

      越过外面桃林,脚下潺潺水流缓缓流动,我不甚在意,瞧了瞧释离君和司命,他们二人亦是视若无睹,于是就继续淌着水往济水古境里头走。

      水色缥碧,及至水流没过脚踝,凉意渐深,眼前现出绵延无际的荷花落,宛若成片胭脂晕染开来,迎面漫过缕缕清香。更远处峰峦叠嶂,沿着巍峨的岩壁,清澈的瀑流倾泻而下,水花飘溅,水雾如烟,最后汇入这无穷无尽的荷花海之中。

      而在这丛花海中掩映着一座小楼,黛瓦红墙雕花门窗,楼上四个翘脚各悬挂着一只小巧的铜铃,不同于瀑布的急势,铜铃声清幽沉郁,远尘嚣自有一番惬意。

      司命淡淡瞥了我同释离君一眼,随后捻诀率先飞了过去,释离君跟着凌空而起,白玉似的手指伸到我跟前。

      我哼笑着搭了上去,“这还差不多。”

      释离君搂紧我的腰,媚眼懒懒一睇,温热的呼吸就落在我的颈边,“青刹上神真是愈发难伺候了。”

      顷刻间淡淡的莲香袭来,真真勾人得紧。

      我戳戳他的脸颊,“现在后悔可晚了。”又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休想后悔!”

      啧,老妖精的腰可真细。

      “轻点,疼得很。”这一声慵懒妖娆,引得我手上稍稍一抖。

      他趁势拨开我的手再反扣住,发间玉簪柔软微凉的流苏缓缓擦过我的脸颊,惹得我心上一痒,耳边再次响起的声音低哑含情,“你且记好,我这一生从不后悔,日后你切莫犯傻。”

      我心神一凛,而后笑嘻嘻回嘴道:“想得倒美,我才不会为了你犯傻。”

      他垂眼看住我,眉眼弯弯,似笑非笑,“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这番说话的档隙我俩便稳稳落了地,不远处司命长身而立,面容疏离淡漠,背着手正在等我们,释离君自然而然地牵着我的手跟了上去。

      “司命。”我喊了他一声。

      司命闻声眼帘一掀,挑起深湛的眉眼凝视我片刻,而后眸中微光敛起,转身向前方走去,“走罢。”

      沿着石板小径走了几步,司命停住,随即念咒施法划开一道结界。

      结界里头便是那座小楼,楼前是一排爬满紫藤的长廊花架,深深浅浅的花瓣,艳丽却不妖冶。

      我悄悄同释离君耳语,“这花架子瞅着不错,等回去也在我那院子里摆个。”

      释离君笑,“好。”

      穿过重重叠叠的花架,尽头的摆设同我南禺山的小院里差不离,也不过是些石桌石凳之类的。

      不过此刻那石桌石凳连同地上都铺满了书册,有些似是被人反复翻阅过多次,书页泛黄卷起,摇摇将要脱落,而在这纷繁杂乱的书册中,一个男子背对着我们席地而坐,手上握着一卷书册,另一只手还不断在面前凌乱的书堆中翻找着什么,他一身简朴素衣,长长的墨发用玉簪随意挽着,气质儒雅谦和。

      “禄存。”司命道。

      男子听出是司命声音,然手下动作并未停歇,只道:“司命你来了,快,快来帮我找找古书上治祸斗的法子,阚城近日火灾四起,我疑心是……”

      妖兽祸斗,状如犬,噬火而生,传闻祸斗所到之处,皆会恶火肆虐,是谓不详。

      还未待他说完,司命蹙眉,衣袖一挥,纸海翻滚,四散开来的书册迅疾规律飘起,只一瞬,便在石桌上垒成了整齐的几摞。

      “前一阵你方料理了麒麟一族的内斗,上月便入九重天寻我同度厄来处置恶鬼之事,如今恶鬼一事还未平息,你又匆匆揽下这除妖兽祸斗的职责,怎地,你救苦救难已至如此,竟是连自己这一身修为也要舍弃?”

      我静静听着,心道度厄确实未曾骗我。

      司命这厮素来做惯了目中无人,万把年来,与他交好的不外乎我们几个,眼下他既能说出这档子话来,想来这禄存星君定是个襟怀坦白的人。

      那头禄存慢慢扶着石凳站起,定了定,摇头轻笑道:“你多虑了。”

      转过身,那张俊逸的面容此时很是憔悴衰颓,唇角的笑平白透出些无力的苍白,抬眸过来,声音温和,“此番,度厄也……”

      一句话到此,戛然而止。

      禄存忽地怔怔望着我,手中紧握着的书册悄然落地,肩膀颤抖不止,他上前几步,伸手竭力想要抓住我,“阿窈……”

      语气万分悲凉。

      释离君脸上笑意霎时凝住,一手扣着我的手,一手搂着我的腰向后退了段距离,半眯着狭长凤眼,声线蓦地冷冽下来,“请自重。”

      司命也立时挡到我身前,抿唇认真道:“禄存你恐是认错了人。”

      禄存仍是一瞬不瞬地盯住我,却在瞧见我同释离君紧紧相扣的手指后一愣,许久未有一言。

      司命神情清冷肃穆,继续解释,“今次度厄抽不开身,青刹上神从前与他师出同门,因而才请她来代劳。”

      “青刹上神……这是你……”禄存猛然僵住,挑头一瞥司命,哑然失笑,迅疾后退开几步,喃喃低语,“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先前你下凡的时候,她——”司命眸光一闪,忍不住回头看我一眼,眉梢拧起,似是若有所思,少顷还是斟酌着开口道,“那时候,她一直与我在一处,绝不会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眼见禄存理智渐渐恢复清明,我轻轻捏了捏释离君的手指,朝他眨眨眼,他薄唇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后点点头。

      我往前迈出一步,定定看着禄存,手一抬,掌心便浮现出我的青竹团扇来,悠悠摇起竹扇,我徐徐笑开,坦然道:“禄存星君,在此之前,我确实从未见过你。”

      禄存扶着桌沿跌坐到石凳上,对着我思量几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半晌才找到点端绪,失魂落魄地笑了,“上神甫一开口,我便知你不是她。”

      我瞧他空睁着一双眼茫然对着天边不知何处,或有悲戚,或有落寞,亦隐隐仍有些许凄楚的期盼。

      耳畔遥遥又响起度厄那句——此去经年,他必是分外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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