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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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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莘窈便将塞北发生的事情告知了萧殊。
萧殊原本就猜到了几分,只是眼下朝中还未有人知晓塞北的消息,尤其是白刈一党,于是他秘密召莘凛入宫,两相商议过后,决定静观其变,直至萧霁止回宫。
萧霁止回宫那日,莘窈特意去了城外接他。
遥遥一望是她,萧霁止立时策马上前,眼里也渐渐露出几分笑意,“姑姑怎地来了?”
其实心知肚明,却偏生要听得她一个答案,好似这般才能显出她心里头有他。
真真魔怔。
莘窈也随他笑起来,打趣道:“我这不是先来恭贺你,等日后你宫中挤满了道贺之人,怕是连我一席之地都没有。”
萧霁止垂眸一笑,“怎会。”
委实不可能。
他眸中笑意深沉,眼睫一掀,又变成从前那个端方谦恭的好侄子,看得我莫名瘆得慌。
回来当日,萧霁止就罗列了白刈通敌卖国的种种罪状,与之一并呈给萧殊的还有白刈的认罪书与其党羽的名单,而这上面纪相之名赫然醒目,萧殊震惊,忍痛下令将纪相一干人等送大理寺查办。
次日,萧霁止又领着一众官员上书,请求恢复莘凛的兵权,萧殊恩准。
莘凛官复原职,重新拿回兵权,不日就要启程去塞北。
临行前,莘窈送别他,与他在府中小酌了几杯。
莘凛表示,这天家父子一唱一和间,倒真配合拿捏得极好。
莘窈举着酒杯,挤眉弄眼对他笑着,她说他们父女二人也不见得比不过那二人,若她自小是跟着莘凛长大,定是要同他一道上战场杀敌。
所谓女承父业。
一声“父女”浸湿了莘凛的眼眶,半晌他点头称赞,道倘若真如此,或许又是一段佳话。
莘窈眼中也隐有水泽,跟着又让莘凛安心去塞北,说等他日后解甲归田,她给他养老送终。
世事茫茫,只怕待莘凛哪日落叶归根之际,前来迎他的已不是此刻的莘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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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朝野内外安定了许多。
一晃就到了冬至,祭天大典过后萧殊宴请群臣,莘窈许久不经这般热闹的场面,倒有些不惯,不多时就先离了席。
到了自个儿宫中,她坐在书案前思量了片刻,估摸着如今时机已成熟,她是该同萧殊讲一讲她与谢琅的事儿了,便预备在下面几日里挑个好日子前去。
跟着她研了墨,在桃花笺上一笔一划写到——“别亦良久,甚以为怀……”
她离开陈郡的时候,曾同谢琅约定,若京中一切无恙,她便予他书信一封,前来赴京相聚。
待信干透,她寻来信封,先把当日谢琅托人送来的扳指仔细放了进去,再将桃花笺放入,封好后唤来暗卫送至陈郡。
做完这一切,她将将给自己斟上盏茶,还呡上一口,就有底下人来报,说今日散宴后萧霁止遇上了刺客。
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撂下茶盏,她抓过斗篷就直奔萧霁止宫中。
萧霁止宫中灯火通明,越过高丈台阶,寝殿外已经跪满了一地的人,莘窈心里一顿,脚下步子也愈发急促起来。
刚想进殿,立时就有宫人过来拦住她,“殿下,您不能进去。”
额头泛疼,她捏捏眉心,正欲闯进去,里头萧殊就出来了。
“皇兄!”
萧殊应她一声,挥手让那宫人退下后,同莘窈解释道:“霁止现下还未苏醒,这是他之前特意交代的。”
莘窈又急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总得让我看一眼是何情况罢?”
福了身绕过萧殊正欲进去,却又有宫人出来拦住她。
萧殊叹气,宽慰她道:“他不想让你瞧见他现在这模样,就是怕你担忧。”
莘窈晓得萧霁止的性子,自小就这般执拗,他今儿个既不想她进去,她定然是见不到他的,于是只得作罢。
“皇兄,太医怎么说?”
“刀锋带毒,幸而伤得不深,于性命无虞,然何时能醒且看天意了。”
莘窈心惊,复又问:“刺客呢?”
“都已服毒死了。”
“皇兄,只怕是……”
只怕是白刈一党,除纪相外还有更加位高权重之人。
萧殊颔首,寒风中,两人皆沉默不语。
隔了会儿,萧殊劝道:“更深露重,你先回宫去罢,霁止不愿见你,本意并非要你守在这处,倘若他醒来,晓得你是如此,又必得自责良久。”
莘窈回去的路上,恰好碰上了行色匆匆的七公主萧舜如,略略说了下情况,萧舜如便一福身赶了去。
再一次见着凡间的舜如,我心里头已无甚波澜,不撞南墙不回头,既是拦不住,那就由得她去罢,不然她该如何甘心。
虽则回了自个儿宫中,莘窈仍是忧心不已,好在不出三日,萧霁止就醒了过来。
晚间,她去看他,这次未再有人拦着她入内。
殿内素色纱幔被放下,淡淡的熏香笼在其中,幽幽薄烟氤氲缭绕,彼时萧霁止正卧坐在床榻上看公文,榻边小几上放着碗红枣粥,清俊的脸上仍旧苍白,不见血色。
见着是她来,他弯起眼睛笑道:“姑姑。”
“才刚醒怎就看起这东西来了?恁地伤神。”
莘窈搬了张圆凳,几步走至他床榻旁坐下,一下抽掉他手上的册子,又摸了摸小几上的粥碗。
还好仍热着。
她拿起放至萧霁止手中,“先把粥喝了。”
萧霁止端着粥碗,尝了一小口后,眉头微微蹙起,捏着玉勺稍稍搅动几下再不见动作。
“怎地了?”见他一直没动静,莘窈开口问道。
“略有些烫,不碍事,等它凉凉就好了。”萧霁止垂着眼睫,眼中神色安静寂寥。
瞧着倒真是乖巧,惹人心疼。
莘窈眸光微动,“我来吹吹罢。”说完,就从他手中取回粥碗,认真吹了起来。
萧霁止支着头侧过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眉眼间全是得逞的笑意,然此刻得到愈多,心中不甚满足也愈多。
等莘窈再一次把碗递给他时,这回他未再去接,只歪着头笑眯眯地对视上她的眼,“姑姑,现下我的手还有些使不上劲儿,可否劳烦您一回?”
装的,以我这些年的亲身经历来看,萧霁止这绝对是装的,妥妥的耍赖招数,真真不要脸。
但可惜莘窈未曾察觉,她舀起一小勺送至他嘴边,笑了笑,“怎地还跟小孩子一般。”
她当人家是晚辈撒娇,而她也乐得做这个好长辈,可人家存着的那点心思,却分明是要跟她调情。
喂了两口,因着莘窈坐在下方很是不便,萧霁止就挪了身子,让她坐到了床榻边来,一碗粥快见底时,便有宫人端了药过来。
于是莘窈转了个身向那处瞧过去,这一下可算是让萧霁止逮着了机会,他身子一侧,慵慵懒懒地就往她身上倚,跟着眼睫一抬,恰好眸光远远与那宫人对视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眼里却无半分笑意,看着委实有些骇人。
我瞅着那宫人半天,觉得颇有些眼熟,忽地脑中一闪,这是如碧,她原竟是萧霁止宫中的人?!
只见她先是一怔,而后快速低下头,几步就退到素色纱幔外,高高托举着盘案跪地。
莘窈走了过来,拂开纱幔,端起那盘案上的青釉瓷碗,转身的时候却瞥见如碧一脸的无措。
她疑惑,“何事这般慌张?”
谁知如碧听见这话,倏然跪伏在地,身子不住颤抖起来,一直道:“奴婢什么也未看到。”
莘窈刚要追问,只听身后萧霁止毫无预兆地嗤笑了一声,清润微弱的声音响起,“姑姑莫吓她了,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罢了。”
他这声音这样得有气无力,莘窈作不得多想,立时端了药过去。
接着萧霁止垂眸幽幽道:“下去罢。”
如碧惊出一身冷汗,即刻跪拜退了下去。
喂药时,萧霁止问莘窈道:“我听闻姑姑遣了人去九华寺山祈福?”
莘窈吹了吹勺子里的药汁,点点头,“本该我自个儿去才显得更有诚意些,可九华山山高路远的,你当时那情形……我怎可能撇下你去?”
“那姑姑求了些什么?”
“自都是些望你平安之类的。”
萧霁止喝下一勺药,唇边因沾着些药渍反而显得有些潋滟,眨眨眼,“那姑姑怎不替我向佛祖求上一求?”
莘窈一时觉着这话有些稚气好笑,不过倒也很怀念,仿若他还是从前那个需要她一心一意护着的孩子,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想求什么,霁止?”
又一勺药入口,萧霁止闻言眸光愈加深邃,他轻轻咬住玉勺,仰头抬眸望住她,眼神殷切炽热,而后一字一顿道:“只愿你我无事常相见。”
莘窈似有一诧,而萧霁止却眉梢微挑,笑得意味深长。
阿弥陀佛,每每他二人在一处,总叫本上神我心惊胆寒,生怕萧霁止顶着司命的一张皮对着我的脸发起癫来。
那才是真的吓人。
后面几日,莘窈仍是不放心,几是日日都会去一趟萧霁止宫中,瞧下人恢复得如何,自是少不得不知不觉中被萧霁止占些便宜。
这天她来时,萧霁止正披着件外衫,坐在殿中央的桌案前看着一封信函,见是她来了,便将信函又放进了一旁的信封里,莘窈注意到一抹桃粉色,却不曾在意。
同他一道用过晚膳后,如碧又端着青釉瓷的药碗进了殿中。
萧霁止喝了药,继而悠悠一指跪着的如碧,笑眯眯地对着莘窈道:“姑姑,我瞧您身边总没个贴心的人,这丫头虽入宫不久,但做事却很妥帖,姑姑不嫌弃的话,就让她跟着您罢。”
总归是他做小辈的一番好意,莘窈不忍拂了他的面儿,便同意了。
如碧谢恩,起身抬头时触及到萧霁止深沉的眸光,她心中一慌,登时低眉敛目悄悄退到了一旁。
我心中已然会意,这小崽子可不就是在莘窈身边插了个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