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54、第54章

　　时节已至深秋，满山一派肃杀之意，尤其到了晚上，寒风呼啸，激的人只想躲在帐子里休息，半点不愿意出来露头。

　　此时通往一线天的山口处，却埋伏着两路卫兵，等了约有一个多时辰，不远处的路上突然传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重。

　　“薛小旗，人来了。”

　　听闻动静，侦查的卫兵低声提醒了一句。

　　薛怀刃点点头，冲周围人比了个手势，一行人便无声无息地向道路靠拢，等全都在原定位置站定时，这才再次停下。

　　来人约有十来个，俱是一身平常的布衣打扮，然而这在旗山山谷里却显得极为不平常，尤其那几张脸孔在月光下显现出来后，卫兵营的人一下子便认出来，这些人便是泰王的探子无疑。

　　如薛牧所说，这些人果真是趁着夜黑风高，要从旗山逃出去了。

　　须臾，人群到达近处，薛怀刃一声令下，守着的卫兵们一涌而出，原本安静的出口处，随着他们的涌现也一下子喧闹起来。

　　探子们吓了一跳，没料到竟有人埋伏在此，一下子便知是行动泄露了。他们似是早有准备，虽然人数不敌卫兵们，竟也不慌不乱，护着当中一人快速的往一线天跑。

　　可惜，薛怀刃带着的卫兵们并不是吃素的，哪容得他们去反抗，不过一会儿时间，便杀的杀砍的砍，除了留下最中间那个领头之人和两个活口之外，其余人几乎全被杀死，唯一顺着一线天逃出去的那个，也是被薛怀刃刻意放走的。

　　这一场埋伏，一切顺利。

　　第二日一早，被抓的三人便被五花大绑立在训练场上示众，引来了不少的围观士兵，纷纷猜测他们是犯了什么事。

　　李姝窝在将军帐子里，虽说没有亲自到训练场去看，却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初初的震惊之后，留下的便只是后怕和心有余悸了。

　　见薛牧还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喝茶，李姝抓住他的胳膊，担忧道：“将军，逃跑的那个，回到江州之后岂不是会对您不利？”

　　昨日薛牧才在将士们面前宣布要反，当晚就有探子外逃，其目的不言自喻，虽说薛牧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可时人对名声最为看重，若是一个不慎传出些薛牧不顾提携之恩、恩将仇报的话来，那对他之后的反投是十分不利的，甚至于以后陆胄果真平定天下建立新朝，这也会成为他的一大污点。

　　“……放人之前，我就早有准备。”

　　薛牧放下茶盏，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别担心。

　　“薛家军虽说隶属泰王，可这些年一直是由我亲自带领，心腹遍布，一个小小的探子根本翻不出花样来，他们能看到的，都是我想要让他们看到的。”

　　原来如此。

　　李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训练场上被五花大绑的三个探子仍旧在阳光下晒着，上头没宣布罪名、也没发话要怎么处理，便这样晾着他们，周遭的士兵来来往往，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只是一个个心里都很疑惑，这三个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名，竟被这样对待。

　　当然了，薛家军一向治军严明，也没人往奸细、探子的方向想。毕竟都是一起战斗过的同袍，尤其那个被捆着的领头之人，在薛家军里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手下领着一批士兵，如今不声不响便被绑住了，连个明确的罪名都没有，不免引人起了怜悯之心。

　　不过，这种怜悯和不忿并没有持续多久，等从杨术口中得知，这三个人都是泰王安插在薛家军里的奸细时，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十一个奸细，有的是普通士兵，有的还担着不小的官职，平日里不声不响，谁能想到他们竟会是奸细。”

　　杨术话音不高，面上十分的严肃。

　　“昨晚卫兵们便察觉到不对，连夜拦住了外逃的十一人，只是很不幸，只抓住了这三个活的，其中一个竟让他生生逃出去了。”

　　啊？

　　站在训练场上的士兵们，先是震惊，而后是羞愧，等到了最后，听说有一人逃出去了，又不免担心起来。

　　为自己，也为着整个薛家军。

　　抛下了这个重磅消息，不一时杨术便又走了，留下训练结束的将士们在训练场上议论纷纷，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对于上层，平民总是有种天然的畏惧，哪怕强悍如薛家军，同样也是如此。因此，听说有一个探子逃了出去，随时可能把他们要反的消息带到江州之后，有人面带忧愁，有人忐忑不安。

　　不过，事已至此，反倒更激起了薛家军的团结情绪，正如薛牧所想的那样，当前路被堵死、希望破灭、退无可退的时候，所有人便只能破釜沉舟、一心一意跟着他往下干！

　　议论、威压，他不怕，只要下头的将士们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薛家军便能永久坚不可摧。

　　在士兵的惶惶不安中，时间又迅速滑过，有了薛家军的恶意纵容，那名探子跑的飞快，辗转回到了江州，把旗山山谷里发生的一切如实报给了泰王。

　　泰王怒不可遏，一下子将满案的折子扫荡在地。

　　陆由和几名惶惶不安的老臣一样，安静的站在下面，一言不敢发。

　　“薛牧……他竟然敢！”

　　薛牧要反的事只跟旗山里的将士们说过，因此算来算去，除了逃出来的那名探子外，外头的人中他算是第一个知道的。

　　对于帝王而言，赖以仰仗的将军要反，这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炸的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他头一次意识到，薛牧对于他、对于他复兴的大业，竟是如此的重要。

　　陆由也没料到薛牧竟敢造反，他虽恨极了薛牧这小子，却也知道他举足轻重，没了他，泰王算是完了。他以往使得那些恶心的手段，是为着泰王登位以后陷害他用的，可不成想，竟在事成之前便逼的他造了反。

　　不……逼的薛牧造反这个罪名，陆由绝不敢往自己身上揽，便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主上，老臣早就说过，这薛牧一直都有异心，谋反之事怕是蓄谋已久……”

　　不等他说完，泰王便拿起砚台砸到他脸上。

　　“若非你屡屡进谗言，我与薛卿会生分至此。”

　　越想越气，但他绝不会把过错记在自己头上，便怨恨起了进谗言的陆由、以及恩将仇报的薛牧。

　　至于挽留薛家军？

　　泰王深知薛牧脾气，那是个不会轻易做决定的人，一旦做了，那就是认定了。

　　他根本改变不了。

　　既然如此，泰王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当天便昭告天下，怒斥薛牧为乱臣贼子，竟不顾提携之恩、君臣之谊，意图谋反。

　　消息传出来，各地都骚动不止。

　　薛牧谋反，对于泰王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天下格局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自喻。

　　没了这员猛将和这支精悍的队伍，泰王便如断了双翅的鸟儿，飞不了多远了。

　　江州已经有人家在计划着潜逃，找新君投奔。

　　与此同时，四处“找粮”的薛家军诸心腹将官，在等了十来天之后，总算是等到了江州的消息。薛牧早有准备，当天便下了檄文，例数泰王的十大罪状，尤其是断供军粮这一块，更是说的十分详尽，将泰王和北陆的丑态写的入木三分……最后的最后，还说明自己看不惯天下纷乱，要转投明君。

　　檄文刚一发下去，便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南北东西，一时间都在议论薛牧叛离泰王的事。

　　没办法，他这人，他这支军队，实在是太过刚勇，不论是敌人还是以往的同袍，都很难不对他激起钦佩之心，没由来便多了几分关注。更何况薛牧最后说的明白，他并没有自立为王的意思，而是想找个“明君”投靠，薛牧实力雄厚、薛家军治军严明，实在是块肥肉，谁得了去，几乎就是如虎添翼了，因此，这“明君”会是谁，一时间众人都纷纷动起了心思。

　　而看了檄文之后，许多将士更是多了许多惺惺相惜之感。原来薛家军表面风光、四处大胜仗，背后竟过得这样的日子啊！吃不饱穿不暖的，下头的士兵一个个都跟着过苦日子，这样的情况下还帮着泰王卖命了十来年，实在是受苦了啊！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谴责泰王的声音，留守在江州附近的薛家军将士们也趁乱出了城，直奔渝州而去，投奔薛牧去了，气的泰王大骂不休。没了这些人驻守，整个江州瞬间乱成一盘散沙，从前看着坚不可摧的一支力量，便就这样四分五裂开来。

　　当然，也不乏一些老顽固斥责薛牧是陆胄之流，很是看不惯，只是在如今这样的乱世，三纲五常什么的，还真没多少人在意。

　　薛牧也不在意。

　　安顿好将士们，又从陆胄那里拿回从江州抢来的军粮，薛牧便准备着去与新“明君”会面了。

　　会面地点安排在渝州城。

　　带着李姝和几名心腹、卫兵，薛牧赶早从洞开的渝州城门，大摇大摆的进了城，直往将军府而去。

　　有了前几次会面的经历，况且知道薛牧是真心投靠，因此陆胄一身朝服正装，早早便站在府门口，亲自等候他们一行人。在他身后，还站着一排排站满了文武官员，算是给足了薛牧面子。

　　当然，这个面子给的并不亏，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有了薛牧和薛家军加入，新朝吞并天下已成必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