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31、第31章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往山洞走，谁都没说话。

　　余晖透过树林细密的间歇挥洒下来，将人影染得逐渐朦胧，李姝看着薛牧高壮的背影，方才一直跳动不安的心忽的慢慢平静，等到了山洞口前站定时，已经归于沉寂了。

　　其实担忧什么的，想想完全没必要。他这样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不论是在温泉还是回营帐，恐怕自己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既如此，现在他肯用心把温泉让出来，李姝反而觉得安心了。

　　“……你自己进去吧。”

　　薛牧一指山洞，便转过身背对洞口，抱胸看向外面的树林，老神在在的模样。

　　“有什么事喊我一句。”

　　李姝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猛然记起曾经祝衡也这般对自己说过，心中略浮现些复杂，轻“嗯”一声正要进去，薛牧忽然开口道：“……最左侧那个山洞里，放着换洗衣物和澡豆等物。”

　　李姝略微诧异，想到他的洁癖，正要开口拒绝，薛牧却突然回头，看了她身上的湿衣一眼，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去，掩饰般咳嗽一声，道：“……本将军允许你使用，去吧，莫耽误时间。”

　　说着离得远了些，在山洞旁边走动起来。

　　明明是好心，偏偏一副别扭的模样，说好听点是纯.情，说难听点就是闷.骚。

　　李姝心里吐槽不止，忍不住憋笑，心里头却暖暖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地方，又咚咚跳动了起来。

　　她捂了捂脸，欺负他背着身看不见，也不抱拳行礼了，只是道一句“谢谢将军”，没等他回神就快走几步进去了，准备着速战速决。

　　走过漆黑的山洞，越过一块石板，再出去便又柳暗花明，山谷里光线还亮着，李姝顺着薛牧刚才说的找到了指定山洞，里面地方不大，装的东西却有不少，她略微走动看了几眼，心道薛牧可真是个讲究人，山洞里各种洗漱用具分门别类、五花八门，看的她这个女孩子都有些汗颜了。

　　不敢让薛牧等太久，李姝只瞄了几眼，就选定了要用的东西。

　　当然，太过私密的东西她是不会拿的，只是找了件看起来还未上过身的衣服，又拿了块干净的布巾，这就算完了，至于那些各式各样的澡豆，李姝是绝没胆子去用的。温泉本身流通速度不大，万一弄污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流散不了。薛牧此时还在外面，应是想等自己出去后就进来的，李姝可不敢挑战大将军的洁癖，决定还是老实些好。

　　脱衣，下水。

　　“呼——真舒服。”

　　浸泡在温润的液体中，李姝顿觉疲惫尽去、身心舒畅，忍不住轻呼一声。至于两条刚才有些疼痛的胳膊，被热乎乎的水包裹着也缓解不少——久违的舒适感，速战速决的念头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李姝闭上眼睛，现在只想好好在水中泡一会儿……

　　外头大将军可没那么好受了，枯燥着等便罢了，他这个耐心还是有的。可是洞里时不时传来的撩水声，时轻时重，撩着撩着就撩到他心里头去了，像是有千百个猫爪在心里头挠一样，催着他进去一探究竟，却又怕唐突佳人，便只能在小道上一遍遍来回走，重重地脚步声时远时近，听着却让人安心。

　　突然，里头传来一下不小的响声，接着一直沉默的女声骤然尖叫了一下。大将军心一抖，本能的想要冲进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临到洞口又退了回来，隔着山洞高声喊：“……出什么事了？”

　　“没事，您不要进来。”

　　李姝大囧，举起被温泉壁擦伤的胳膊，嘶哈一声，暗骂自己真是心大，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

　　出了这个状况，温泉是泡不下去了，李姝心里暗暗遗憾，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竟然就让自己这么白白的浪费了，也不知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可惜归可惜，她只得迅速从里头站出来，用布巾擦干了头发上和身上的水渍，匆匆忙忙披上了衣裳。

　　一刻钟后，李姝从山洞里走出来。

　　这个时候，薛牧已经默念了几百回营规，见她沐浴出来，原本就白皙的脸蛋沾染上桃花的靡、红，鲜妍欲滴，娇娇怯怯的，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明显的不合身，虽则是什么都没露，却又出奇的撩人，薛牧的心漏掉半拍。

　　看了好久，直到眼前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了，薛牧才不自在的半转身，干巴巴问：“……可是好了？”

　　“……嗯。”

　　“咳，天色不早，那你……那你就回去吧。”

　　知道他要留下，李姝乖觉的点点头，行过礼抬腿便要走，只是还没走多远，身后人却又叫住她的名字。

　　李姝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

　　见她回头，薛牧依旧面向外头的山林，眼睛却偷偷瞟向她这边，似随意道：“既然外面洗漱不便，以后你就来此吧，只是男女有别，你回头仔细想想，时间如何安排比较好。”

　　说罢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人便已经进去了。

　　“哎……”

　　没叫住人，李姝顿住脚，低头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突然便明白过来。

　　这是允许她以后都来这里洗漱了？

　　李姝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周夫所说禁地之事——明明不给人进的地方，却又允许她进了，这算什么呀……

　　桃花面上涌现热气升腾的感觉，方才那种咚咚心口乱跳的情况也更重了，李姝拨了拨还湿着的头发，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回头看了眼已经没人的洞口，心坎上顿如泼了蜜一样。

　　甜滋滋的。

　　在外吹干头发，又拢好了发髻，李姝这才抱着湿衣回营，一路上心里甜蜜，走路时脚步也十分轻快，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只是看到站在将军营长前、似乎专门在等她的薛怀刃时，所有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李姝并不想跟他闹僵，况且两人如今不在一个营帐，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冲突。可是人都找到家门口了，而且看他黑沉的面色，即便她想息事宁人，眼前这位怕是也不愿意，既如此，撕破脸也没什么了，便也顿住脚，环抱双臂跟他对瞪。

　　眼看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姝瞪不下去了，现在她身上衣裳松松垮垮的，根本不合身，算得上是衣衫不整了，可没有薛怀刃那个厚脸皮，让人围观着却还无动于衷。

　　便忍不住道：“薛小旗有何指教，若是没事，那属下便先走了。”

　　“指教？不敢，不敢……”

　　薛怀刃靠近李姝些，用旁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语焉不详的道：“到底该注意什么，你心里比我还清楚，可别让我发现你心怀不轨，要不然，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的眼睛从上溜到下，又从下溜到上，将李姝松松垮垮的衣服扫视了一遍，眼中充满了鄙夷。

　　“你……”

　　那侮辱性的目光看得人心头火气，李姝想要训斥他，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完全哽住，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而周遭的卫兵及其他小兵们，听到薛怀刃对她的警告后，也都奇怪的看着她，时不时地指指点点，好一会儿才散去。

　　薛怀刃毕竟是卫兵营小旗，再怎样，也比她这个新兵蛋子有分量。

　　形势比人强，李姝却无暇去想这些，她满脑子都是刚才薛怀刃的话。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要不然为何会这样警告？

　　惴惴不安地，李姝垂头进了帐子，晾好洗干净的湿衣，一仰头便倒在了收拾好的床铺上，看着帐顶不住地出神。

　　薛怀刃阴阳怪气不是一天两天，今日说话尤其的狠，如果他真的猜到自己的女子身份，哪怕有薛将军兜着底，李姝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出事，毕竟依照薛怀刃的性格，若是他不管不顾的说出来，自己在薛家军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李姝瞪着眼睛努力回想，恍然发现，最初与薛怀刃接触时，他并非一直阴阳怪气，反倒是和和气气，看着便是个阳光少年，两人也曾和平相处过，似乎就从他捏了自己一掌之后，再看自己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

　　李姝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十分的薄削，探手捏一捏，确实与男子的宽厚不同，既然薛将军摸骨能发现自己，那薛怀刃未尝不可以。

　　想到这里，李姝猛地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是豁然开朗。

　　以前她还曾怀疑过薛怀刃是个同志，只是他一直行动正常，跟薛将军之间也没有过分的举动，这怀疑便压下去了，但现在想想，莫非他只是厌女？

　　“……想什么呢？”

　　就在她为找到答案而沾沾自喜、准备明天找薛青好好问问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姝抬头一看，顿时惊的从床上跳起来，问候道：“将军，您怎么这么快？”

　　快？

　　薛牧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尤其还用来形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