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29、第29章

　　说完话，他低头瞄她一眼，就见李姝虽然还是埋着头，可是哭声渐渐止住，明显的被他说愣了，却久久没答话。

　　薛牧也没什么不耐，就坐在那里等着，等到卫兵在外头喊了一声“时间到了”，李姝才终于抬起头，眼角还带着红肿之色，迟疑问道：“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带着难言的安慰。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还是薛将军这样的身份地位，本以为定下来的东西不会再变的，没料还能再次选择。

　　“当然。”

　　薛牧毫无迟疑。他光明磊落惯了，即便是想征兵用兵，也不屑用宵小手段去做，愿意跟他的自然会跟，不愿意跟的，即便勉强进营了，薛牧也不敢真的对这样的人委以重任。

　　见李姝陷入到沉思当中，他便道：“昨日我与你大哥长谈一晚，他虽是农家出身，可对这天下乱局却也憎恶至深，未尝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思。现下这般做，既保了你又能入营训练杀敌，于我看来是两全其美的事。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你们有什么隐情，本将军也不会强留，送你们出去便是。”

　　李姝若有所思，随即听到后一句，又立刻惊喜的看向他，看的薛牧心里不爽更重，甚至有些后悔方才的洒脱了。

　　不过当着她的面，自驳自话打自己脸的丢人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便又咳了咳，道：“午前你就不必去了，仔细想想吧……”

　　没等李姝回答，薛牧就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不过须臾，帐子里就只剩下李姝一个人。

　　她双肩这时猛地一放松，几乎是脱力一样躺倒在床板上，想起刚才薛牧的话，李姝仰面看了一会儿帐顶，才猛然坐起来，也不收拾东西，出了帐子就直接往东山方向跑去。

　　已经过了辰时，外头日头正好，精骑营的士兵们正满头大汗的在训练场操练，有树荫遮挡着，李姝行走在山上却不觉得热，很快她就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站好，往训练场的方向看去。

　　祝衡本来底子就好，这阵子又好好养护着，更显得高大健壮，即便是在精骑营里，也是个鹤立鸡群的存在。李姝只略略找了一小会儿，就立马看到了他。

　　精骑营的训练内容与新兵们截然不同，先是马上训练，再是单独的射击格斗，对力量和反应力的要求增长了不止十倍。

　　李姝单手扶住身边的树干，瞧着站在士兵中的祝衡，他手臂喷张有力，举着弓箭的手臂呈现出一种健美的状态，望向箭靶的眼神专注认真，与平日里的柔和憨厚截然不同，徒生出一种大将之风。

　　这样的人——真的应该屈居在小山村里，迎着晨光出门种田、踩着星月扛锄归家，成为一名农夫吗？

　　劝诫的心思渐渐淡了，李姝正沉思中，便见祝衡突然松开手，长箭便汹涌而出，之后军营里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而他则灿烂的笑了笑，把弓箭递回到下一个人手上，转身站到了李姝看不到的地方。

　　她握住树干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最后无力的靠着树干坐下，仰面看着头顶的、点点碎碎的树叶间隙出神。

　　现在回想起来，祝衡对她、或者说对原身李姝儿，是真的毫无条件的好。即便当初他对薛家军一心向往，可看到士兵语出不逊后，还是拉着自己就走，甚至生出过逃出兵营的想法。

　　因此，李姝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自己开口问了他，祝衡肯定会立马收拾包袱，带上她就离开，至于什么薛家军、什么精骑营……不管舍不舍得，他都会抛在脑后。

　　但这样的他，真的会开心吗？

　　李姝保住双膝，想到方才这人在训练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不会。

　　男儿的血性他身上一直都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爱上了这里，况且他本事不差，对这里一直适应良好，似乎是天生适合当兵的。桃花村虽是故里，可故人故村都已不再，想回的心思怕是也渐渐淡了吧，只是为着他们曾经约定过的事，这才一直没提出来罢了。

　　那她怎么能为了所谓的“她以为”，让他为了自己放弃这一切呢？

　　“呼——”

　　李姝长长呼出口气，从草地上站起来，最后又朝精骑营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回了将军大营。

　　等薛牧午休后一身清爽的回来时，李姝就已经想清楚了，薛将军用午饭的间歇，她便把打算告诉了他。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薛牧放下筷子，郁闷了一上午的心情终于好转，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翘，等意识过来后，又立刻往下压住，咳了咳，面上淡淡问：“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是。”李姝应承一声，又小心翼翼提醒一句，“可是这床铺的事，您走后属下自己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让您委屈在外面，心里大概有了个主意，只是不知……”

　　“……就按你想的做。”

　　薛牧明白她的意思，将军大营机要众多，哪是随便能动的。

　　但这人可是她啊！薛牧便突然就没了计较的心思，况且有个人在背后替你安排营帐，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便道：“午后我把薛青留下来，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他提就是。”

　　“是……咦？”

　　李姝一怔，道：“将军，属下午后不必去训练场了吗？”

　　薛牧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野菜送进嘴里，道：“先前不知道便罢了，现下既然知道了，就没有让你这个女眷去训练场受苦的必要了。”

　　不说要风吹日晒，新兵们训练的强度还是很大的，让她一个小姑娘这样训练，实在是难为她了。

　　李姝摇摇头，拒绝了这样的好意。

　　若说之前训练的不甘不愿，是因为对薛怀刃有着满腹的怨气、对未来有未知的恐慌，那么现在卸下了心里的胆子，便只想好好珍惜在军营里的当兵生涯了。

　　便道：“属下不觉得吃苦，而且有将军您亲自带着训练，这是莫大的荣誉，若是错过了，以后说不定要悔恨的。”

　　薛牧坐着没动，只是听到后一句，嘴角却再次翘了起来。

　　李姝低着头没注意，继续道：“而且，将军当着新兵们的面许下承诺，若因为属下的原因兑现不了，恐怕对将军的威信会有损害，那便是属下的罪过了……”

　　薛牧笑容渐渐大了，他摸摸下巴，似模似样想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既如此，午后你就跟着我一起吧。”

　　苦虽苦了点儿，可小姑娘这么替他着想，总不好推拒的，一样训练百样法子，大不了他临阵放放水就是了。

　　李姝笑着抱拳应是，就出帐子找薛青去了。见人走了，薛牧才总算是笑了笑，也没了继续吃的打算，唤卫兵进来收拾了桌上的残局，便退到外间的软塌上继续看兵书。

　　须臾李姝就带着薛青进来，随同来的还有两个卫兵营的同袍，李姝引着他们搬动帐内的一些家具、箱笼，几经挪动，室内顿时大变样，而李姝最终也在临窗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将小床安置在这里。

　　这里虽然也是在内室，但经过改造之后，小床与将军的大床之间隔了数步、又有大床的雕花床板做阻隔，等之后挂上帘子，里头就被隔成了一个小空间，而且并不占多大地方，反而把内室弄得利落许多。

　　薛青笑笑道：“这样一布置，内室瞧着大了，不过你以后夜里伺候将军，给他端茶倒水什么的怕是不方便了。”

　　什么叫夜里伺候……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李姝嘴角抽抽，不知该怎么回答，便含糊的点头应是，随即就到外头请薛牧：“将军，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入内看一下。”

　　毕竟变化还是挺大的，若是将军这个主人不满意的话，恐怕他们还是要改动的。

　　薛牧却头也不抬的看着兵书，略微点头道：“不用了，按你安排的就好。”

　　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李姝一眼，眼里微带笑，一脸正经道：“只要你起夜伺候的时候不绊手绊脚，就不必再大费周章了。”

　　这……怎么听着还是不对劲？

　　李姝一愣，仔细去看薛牧，人家已经继续低头看书去了，手指还轻轻敲着桌面，好似很投入一样，而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放在心上似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可脸上却忍不住微红，便点点头遮掩着走进内室，送走薛青三人，一个人在里头收拾床铺、重新摆放好摆件。

　　午后的训练依旧是在旗山四周的阴凉处，可与上回不同，薛牧没带她去沙地，反倒去了射击场。

　　这让她觉得奇怪，毕竟薛将军可是说过的，新兵们午后训练摔跤乃是常例，每日必做的，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将军既然这样安排了，李姝也不会傻傻的去问，只要听安排就是了。

　　须臾，薛牧在一处站定，四处望了望，等确定看不到那些兵牙子们油腻腻的裸背了，大将军方才觉得心满意足，转身对李姝道：“就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