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从军记》想念江南

12、第12章

　　李姝咳嗽的厉害，小脸涨得通红，祝衡眼疾手快，连忙开了水袋给她递过去，边拍着她的背边问道：“没事吧……”

　　李姝连着喝了好几口，才总算把嗓子里的东西咽下去，咳声渐渐止住了，对面的季同才道：“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下次可得注意点儿，这不下心噎死的人多的是呢……”

　　兄妹俩无暇理会季同的乌鸦嘴，祝衡自然明白李姝如此失态的原因，他也在发愁……洗澡？看刚才杨小将满脸严肃的样子，似乎不洗是不成的，他们逃荒了一个多月，大夏天风餐露宿的，动辄满身的汗，便是他自己，闻着身上一股散不尽的馊味也早就受不了了，这样子直接睡到通铺上肯定是要遭嫌弃的。可李姝一个大姑娘，如何能跟一群男人同河而浴？

　　他陷入沉思，这饭就有些食不下咽了。等匆匆吃完了饭，见李姝心神不宁的，祝衡想了想，就拽着她一起去送了碗筷，回来的路上见四周没人，祝衡顿住脚哼哧了许久，才支吾道：“我想了许久，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李姝抬头见他未语脸先红了，未待反应，祝衡便贴耳小声跟她说了几句，听得李姝脸烧了起来，踌躇了好一会儿，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才点头同意了。

　　新兵们进山两天，对那条溪水也眼馋了两天，有的是想伸头喝个痛快，有的则是眼馋那河水的清凉……杨小将这命令一下，对李姝兄妹而言是难题，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天籁之音。晚饭才刚吃过不久，一群人便顾不得羞耻，解衣脱裳赤条条下河去了，所幸栖身的草地离得远，不然李姝怕是要长针眼。

　　俩人回来时，季大叔已经收拾好了换洗衣裳，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那一套军服，这算是他们目前唯一值钱的家当了。他瘸着腿问两人：“正等着你们呢！走吧，不然一会儿那河就让他们弄污了……”

　　祝衡歉然道：“叔，你先去吧，我弟弟人小怕羞，一会儿人少了我们再去……”

　　“嘿！你这小子……”季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眼睛瞪了好一会儿才道：“算了算了，就你事儿多，那我先走了。”

　　“哎！”祝衡点点头，又托付一个认识的人，“王大哥，我季叔腿脚不方便，劳您看顾着点儿。”

　　那人点点头，上手扶住了季同，两人便一同走了。

　　草地上的人渐渐地少了，李姝拿了那身草绿色的军服，趁着傍晚光线不好，提脚跟在祝衡后头，悄悄顺着溪流往下游赶。

　　一路上李姝根本不敢睁眼睛，离河流太近，赤条条的身影一不小心就能看的清楚，祝衡也有意帮着她遮挡，就这样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祝衡才停了下来，道：“没人了，睁眼吧。”

　　李姝没什么迟疑便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一块河滩，河里一簇簇长满了水草，高高耸立着，不如前段河流瞧着宽敞，却因水草遮天蔽日，正好可以解了眼下的尴尬。她特意仔细瞧了瞧，见四周果然没什么人，新兵们嬉笑怒骂的声音也离得很远，这才放下了心。

　　“那你……”

　　“我就在墩子那里守着，有什么情况我就喊一声，你听到了躲到草丛子里，要是没什么情况，洗好了直接找我就行了。”

　　李姝闻言立刻点头，耷拉着脑袋瞧着穿在脚上的草鞋……鞋子破洞了呢。直到好久后没听到祝衡有动静，她才诧异的抬起头，却见祝衡正笑吟吟看着她。

　　李姝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你就这么放心我啊？”

　　祝衡背着手问她，暮色四合，长长的影子全压在她身上，李姝被问的一愣，几乎想也没想就答道：“你是我哥，我不信你信谁？”

　　他顿时怔住，须臾才不在意的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道：“好了，你去吧，别耽误功夫，免得一会儿有人过来……”

　　李姝觉得他有些奇怪，不过她现下高度紧张，来不及细想这些。见他背身走到几米远的墩子那里，高大的身子几乎站成一棵青松，她觉得安心不少，这才几步跑到河水旁边，放下军服，瞧了瞧身上脏兮兮的衣裳，没有犹豫便连人带衣裳跳到了河里。

　　虽然还是盛夏，水里却染上了寒意，李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松自己，一件件脱掉沾水的外衣，露出里面白腻的皮肤。

　　这李姝儿虽是农家女，想来是自幼受宠少干农活的缘故，浑身滑溜溜白莹莹的，除了一双手脚逃荒时伤到了，其余几乎没有半点粗糙的地方，浑似个剔透的玉娃娃。

　　谁还没点爱美之心？前些日子过得艰难没空在意，眼下没了牵挂，李姝便关心起自己的面貌了，这样一身娇嫩的皮肤，也不知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奈何光线昏暗、河水也过于清澈，她想要借着水光看一下人影儿都格外艰难。

　　这丝念想破灭，又怕随时会有人来，李姝手中动作便更加迅速了，不一会儿便将全身的污垢洗净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处男兵们的吆喝声渐渐都没了，李姝借着水草的遮挡从水中站起来，顾不得擦洗便快速套上了军服，好歹度过了这一关。

　　“大哥……好了。”

　　祝衡听到没加掩饰的女音，浑身震了一下才转过来，便见到女孩子低着头俏生生立在他面前，一头秀发湿哒哒垂在脑后，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看见她光洁的额头和嫣红的嘴唇，以及半遮在领子里——白的扎眼的半截鹅颈。

　　这样的美好……

　　祝衡觉得心似是漏掉了半拍，不自然的移开眼，随后想到什么，又皱着眉头望了回去，道：“你的脸……”

　　“脸怎么了？”

　　李姝立马紧张起来，放下湿衣便抬手摸到脸上，看的祝衡先是一愣，随后就笑起来：“没什么，很……很好。只是太白了，脸也太小了，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女孩子。”

　　明明很正经的腔调，李姝竟听出几分调戏的味道，随即便摇头唾弃自己——帮着守了大半天，再没有比他更正经的人了。

　　“那怎么办？”

　　李姝踌躇道：“要不……要不我再抹点灰上去？”

　　光看身上的肤色，李姝便知道这脸上有多白了，她蛮喜欢现在的军营生活，不说暴露性别后会有什么下场，她根本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状态。

　　“不必了，太过刻意反倒让人怀疑……”

　　祝衡看了一会儿，便摇摇头推拒了。

　　李姝长相糅合了李父李母的优点，双眼清明、大而有神，秀美中带着英气，单看五官算不上特别的美人，只一身云团似的雪肤让人移不开眼，平添了许多娇憨可爱。若是梳成男儿发髻，平素再注意下行为举止，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个俊秀的男孩子，而不会产生她是女人的感觉。

　　祝衡思绪渐渐扯远，面上却一派正经，直到被李姝叫了几回才回神，道：“我去洗……你……你在这里晾晾头发，等风干了扎上再回去，应该不会暴露什么。”

　　说完不等李姝反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姝没法，只得坐下干等着，乌发不一会儿便干了，她照着军中老兵的样子在头顶挽了个髻。晚风带着河水的凉意轻柔吹来，她险些睡了过去，直到祝衡穿好出来，李姝向他确认了几遍这样打扮没有问题，这才随着他往回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草地上，已经没多少人在了，季同收拾的干干净净半歪着等他们，见到李姝鸟枪换炮，只叹一句“没想到还是个俊小子”，就没了下文。李姝松了口气，就听祝衡道：“时间不早了，伙夫营离得远，你们快去吧！”

　　“现在知道急了!”

　　季同假意抱怨一句，拍拍衣裳站起身，听到祝衡交代李舒“夜里警醒着些”，忍不住摇摇头。

　　这哥哥当的，比老妈子还唠叨！

　　夜里路黑，两人到时营帐已经黑糊糊一片，所幸伍长心肠热，特意给他们留了一盏油灯。

　　大部分人都睡了过去，一老一少轻手轻脚走到自己的床铺上，季同脱了衣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鼾声，李姝睁大眼看向帐顶，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想起今日祝衡的话，不知怎的就一阵心烦意燥，迷糊中辗转了许久，等到月上中天这才睡熟过去。

　　一切都归于静谧，伙夫营最大的一顶帐子却还有说话声传来，几个大师傅躺在通铺上闲聊，说的正是新兵的事。

　　“毛师傅，真要提那五个新兵掌勺？”

　　“嗯。”

　　“可……”

　　“好啦，我有分寸。”毛师傅淡淡道，“这五人手艺都不错，打下手有点可惜了。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那就先让他们在下头历练一个月吧，咱们也暗中观察，合格了再提上来。”

　　毛师傅一锤定音，质疑的人虽还是不满，却比刚才好受了些，点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