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致富路》彭小仙

37、第 37 章

　　陈婉如把表弟在怀里搂紧，看了一圈虎视眈眈的人们，说：“当初你们花多少钱买的孩子，现在我愿意把钱还给你们。”她低头看着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张益川，“孩子，我今天肯定是要带走的。”

　　一个两鬓斑白的女人急了，赶紧吼道：“你说带走就带走啊？！这是我家的儿子，儿子！”

　　“他不是你生的，是你买来的！他有爹娘生，是我家打小养大的，有名有姓，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陈婉如不甘示弱地瞪着她，“你说他是你家儿子，那你倒是说说看，户口上有他没他？”

　　手上紧紧搂着张益川，陈婉如做好了打死都不松手的准备。她笃定了他们一家子八成还没来得及去给张益川上户口。

　　过年的时候，哪个派出所还管这事儿？不都放假了。

　　连户口都没有，一个黑户孩子，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张益川的大名儿还和自己一起挂在外公那头呢。

　　方家的那女人一愣，马上又不以为意起来。他们这里有户口的本来就不多，孩子也就到了要上学才去上户口，根本不打紧。都是黑户怎么了？难道民警还敢把他们这个村的大半人都给抓去？

　　山脚下那个派出所里，可有不少人还和村里沾着亲带着故呢。谁还能不理亲戚间的这档子事。

　　所以方家这两口子根本不怕，民警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怕什么？只要有儿子，有了后，命不要都可以。命没了还没事，却不能让老方家的根儿给断了。

　　安澜看了眼大队长，“那我们下山去派出所吧，看看警察同志是怎么说的。你们是买来的孩子，这是事实。孩子直接领走，辛苦攒下的钱没了，我们也愿意还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死咬着不放，这可就没意思了吧。”

　　大队长犹豫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安澜说的有道理。又不是只有张益川这么一个男孩儿，有了钱，他们还可以去买其他的孩子，只要是男孩儿就行。

　　反倒是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大队长毕竟下山读过书，上过学，有个高中文化。知道很多事不是像村里人想的这么简单。比起村里出事，闹大了让自己这个大队长被撸下去，还不如说服了方家两口子，让眼前这两个外乡人赶紧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村里买卖孩子的，不止方家那么一户。早些年大队长的婆娘没生下小儿子前，他们都动过心思去买一个回来。幸好，前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

　　为了生这儿子，大队长的媳妇半条命都赔上了，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才下地——现在都没缓过来。

　　大队长明白，村里人有恃无恐是因为法不责众。要抓就要抓全乎了，一旦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但说穿了，他们依然是错的，犯法的，时时刻刻都在冒着极大的风险。

　　“成，你把钱还给方家，赶紧走人。”大队长磨了磨后槽牙，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但离开这里之后，要是去派出所，或是再回来闹事，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家的女人大声喊道：“大队长！”眼里浓浓的不甘。

　　胳膊肘怎么向着外人！

　　安澜理也不理那个女人，冲大队长点头，“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来这里的目的，就仅仅是把孩子带回去而已。”

　　大队长朝一直没吭气的方家汉子扬了扬下巴，“当初多少钱买的，同人家说吧。”又眯了眼看着安澜和陈婉如，“少一个子，都别想把孩子带走。”

　　陈婉如一手抱着张益川，一手伸进放着钱的上衣口袋，“多少钱，你们说。”

　　方家汉子扯开他媳妇拽着自己不肯松的手，“一百块！”

　　所有人都震惊了。

　　陈婉如和安澜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报了这么个天价。

　　大队长皱了眉头，知道这是方家人不肯退让，非得要这个孩子留下来的意思。“别太过分了。”他低声道，“拿回了钱，你们还能再去找个男孩儿。”

　　方家女人这时候挺直了腰板，竖起右手的食指，“就是一百块卖给我们的，不信就去问王菊仙。”

　　安澜面色不善地看看大队长，再看看得意地像个公鸡似的挺起胸脯的女人。

　　是，只要找到王菊仙，就能知道当时花了多少钱。可现在他们上哪儿去找王菊仙？明明就是故意讹人。

　　安澜不是没有这钱，临走前，安母塞了三百块给他。但这钱，他觉得自己不该花。并非不愿意拿去买回张益川，而是心里不舒坦。看这村里的形势，绝对不是第一次买卖孩子了。他今天给了这家多余的钱，就是在助纣为虐，让他们有钱去买更多的孩子。

　　而每一个孩子，在被迫离开原生家庭后，都是一次痛苦。不仅是孩子，失去孩子的父母也一样痛苦。

　　安澜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救出所有的孩子，他只能管得住眼前这一个张益川。

　　他和陈婉如，今天晚上能把张益川从这里带走，就已经是万幸了。

　　“你撒谎！”张益川用手指着那个女人，愤怒地喊着，“你们当时就给了姨妈二十块钱！根本不是一百块，我都看见了！外婆说撒谎的人会被阎王爷丢到油锅里面去的，你会被丢到油锅里面去的！”

　　陈婉如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哄着他。一边又拿冰冷的眼神盯着方家那两个人。

　　张益川的声音在安静的村里太过清晰，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就是像装没听见都不成。先前咬死一百块的方家两口子脸色发白，却依然不肯松口。

　　安澜觉得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他道，“我给你们三十块，你让孩子跟我们回去。”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是回去，而不是被卖给我们。”

　　大队长想了想，转头看着方家两口子。他觉得安澜已经算够有诚意了，主动在原本的价钱上又加了二十。方家这两个，要是再拧巴，可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可惜的是，大队长低估了方家对一个儿子的渴望。他们就是太想拥有一个男孩儿了，所以才会不惜驳了他的情面，才会不管不顾地坐地起价。

　　“一百块，没有一百块，你们就得把我的儿子留下来！”方家的女人红着眼，朝陈婉如冲过去。陷着黑泥的指甲朝陈婉如的脸上招呼着，想要将她撕开，把自己的“儿子”从陈婉如的手里抢“回来”。

　　安澜上去就是一脚，把那眼里只有陈婉如的女人踢得在道上滚了三滚。

　　当家的眼珠子一瞪，操起手里的锄头就要砸过来，“你们欺人太甚！”

　　张益川窝在表姐的怀里，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家房子的方向，那里隐隐冒着烟，不久，火焰就从房顶上窜了上来，露出一个苗苗。“着火了！”他把陈婉如捂着自己的手从嘴上扒下来，“着火了！”

　　众人纷纷往他指着的方向去看，“真的着火了。好像是老方家的房子。”

　　大队长赶紧招呼着去救火，跑得最急的莫过于方家那两口子。安澜趁着众人乱纷纷的时候，一把抓住大队长，把二十块钱塞到他手里，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身带着陈婉如和张益川赶紧跑出村子。

　　大队长低头去看手心的钱，在大冬天里，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掉。他用打了补丁的衣袖擦了擦脑门，一声没吭地往着火的地方跑。

　　怕被村民们发现，安澜和陈婉如一路上几乎是用跑的在逃命。张益川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饿得全身上下使不出劲儿来，到最后还得靠安澜背着才跑到半山腰。

　　走在最后面的陈婉如始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好几次在逃的过程中停下来，回头去看，却又没看见什么。

　　想起小时候外公外婆经常和自己唠叨山里的神神怪怪的事，陈婉如咽了咽口水，搂紧了自己的领子，又加快了脚步，催促着安澜赶紧往山下去。出了山，应该就好了。

　　一路逃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陈婉如脱力地几乎要在路上跪下，两条腿又酸又软，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安澜背着张益川一路，此时也累得够呛。他把孩子从背上放下来，从包里拿出吃的，还没往张益川手里放，就被抢过去了。看着他狼虎吞咽地吃着干馒头，两个人心里一阵阵发酸。

　　这该是吃了多少苦头。

　　一个身影在林子口出现了。是个女孩子，身量不高，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蓬蓬乱着，冬天里，脚上也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不够暖和。

　　陈婉如第一反应就是村民们追下来了，想要带着张益川赶紧跑。没想到张益川自己先跑过去了。“是你放的火吧？”张益川低头看着被自己啃了一大半的干馒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手。他又跑回去问安澜要了一个来，塞到那个女孩子手里。

　　“谢谢你，救了我。”张益川把馒头往她嘴边带了带，“你吃啊，你爸妈都不给你吃的吧。我看到了都。”

　　女孩子大滴大滴眼泪从脸颊掉在干满头上，捧着第一次见到的白馒头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她用黑黜黜的手臂擦了擦眼泪，脸和手臂更脏了。“不用谢我，你走了，爸妈就不会打我了。他们没有儿子，就只有我了。”

　　张益川低下头，又抬起来，“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他指了指女孩子，“你，”又指了指自己，“我，”继而摆摆手，“没有你爸妈。”

　　女孩儿看了眼张益川，捧着馒头又跑进林子里，再也看不到人影。

　　张益川一边啃着干馒头，一边望着林子里好一会儿，最后有些失望地回到了陈婉如和安澜身边。

　　“走吧。”陈婉如轻轻替他理着头发，“安阿姨听说你不见了，都急得吃不下饭。王瑞他们都替你担心呢。我们赶紧回去，到时候去澡堂子里洗个澡，我领着你去给他们报平安。”

　　张益川拍拍啃完馒头之后全是屑屑的手，“嗯。”他跟着表姐他们一起到路口等着看有没有路过愿意捎他们一程的人，主动说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

　　“……姐在外面的时候我听到了，但是被绑着逃不出来，他们还把我的嘴也给塞住了。是刚刚那个女孩子偷偷把我放跑的。”张益川抬起头看着陈婉如，“姐，为什么那么好的女孩子，她爸爸妈妈还要打她呢？”

　　陈婉如无法将答案说出口，只能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和他一起前往去车站的路。

　　张益川低着头，“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我以为，爸爸妈妈都会是很好的，起码，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吧？”说完这话，他觉得有些心虚，姨妈对表姐一点都不好，可是姨妈对其他表弟表妹那是挖心挖肺的好。

　　王瑞的爸爸妈妈对他也很好。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父母和孩子。”张益川把头靠在陈婉如的怀里，原本懵懂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纯真。

　　“我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虽然没有爸爸妈妈，可是外公外婆，还有姐，都对我很好。”他看了眼脸上带笑的安澜，“阿姨和安老师对我也很好。”

　　起码比起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孩子，自己真的过得很好。

　　如果没有姨妈的话，自己和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回安州的车上，陈婉如用力地抱紧了睡在自己怀里的张益川，心里还是后怕着。如果益川没有被放跑，如果自己和安澜没有顺利地把益川带出来，那么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陈婉如不免想起在他们逃跑前，安澜对大队长说的话——就连她都没有听见。

　　“安澜，”陈婉如扭过头看后面坐着的安澜，“刚才在山上的时候，你和大队长说了些什么？”

　　安澜一愣，他以为陈婉如过了这么久都没问，早就已经忘了。他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不要太过分了。否则以后会有报应。”

　　“报应？”陈婉如有几分迷惑，“什么报应？”她笑道：“你不是一直说马克思主义至上，不该相信那些牛鬼蛇神的吗？怎么又说什么报应。”

　　安澜没有回答她，“好好睡一觉吧，等醒过来我们就到安州了。到时候回了家，拿上东西去澡堂子里好好洗洗。”他皱了皱鼻子，盯着陈婉如头发上的一些草屑，“你自己看不到，脏得很。”

　　陈婉如被他的话给带偏了，忙不迭地要去抓头发，“真的吗？哪里有？”

　　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不好的一面，还是很让人心里忐忑。

　　她不敢拿手去抓头发，怕自己动作太大，反倒要吵醒了怀里睡觉的张益川。看得出来，表弟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在这么颠簸的车上，也能睡得这么熟，还打着小呼噜。

　　安澜把她的头扭正，“回去照镜子你就知道了。”

　　“哦。”陈婉如安分了一会儿，又转过来，“安澜，我想把厂里的工作给辞了。”

　　想起先前陈婉如辞工作，是为了离开，安澜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怎么又想要辞工作了？”他问得小心翼翼，“是不是还想着要回乡下去？”

　　陈婉如摇摇头，“就是没有房子的事，现在我也回不去了。那天在村里闹了那么一场，带着益川回去，对他影响不好。”她脸上很平静，“益川从小就没爸没妈，在村里没少被人说闲话。本来我不想回去，也是有这个原因在。他才多大？没爸没妈，也不是他的错。”

　　“现在想想，还是留在一个对益川而言最好的地方，才是正确的选择。”她侧头说着，“益川和王瑞玩得很好，把他们两个分开，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益川大概会不高兴挺久。再说了，城里没法儿和乡下比。”

　　还有一点，今年年底，就要高考了。陈婉如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自己需要开始准备考试了。

　　但这个事，她不能对安澜直接说出口。报纸上都还没影儿呢，她不过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来的消息？

　　但该买的书，该看的资料，该做的题，全都该一一落实起来了。

　　陈婉如对安澜说：“我想，以后益川上下课的时候，就我去接送。这回实在是叫我怕极了。如果再有一次，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来是为了照顾弟弟。安澜的心放了下去，先前挺直的脊背也放松了。“你想辞职，我也不拦你。反倒是辞了工作，你会更加心里不安。但是我仍然觉得，你有一份工作会更好些。”

　　倒不是安澜不愿意养着他们姐弟，只是现在他和陈婉如没有夫妻名分。陈婉如还不到结婚的年纪，不去工作会落人口实。

　　陈婉如点点头，“这个我想过了，到时候找份时间比较灵活的工作。给人做帮工什么的，都可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红晕上了耳根，“我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和益川赖上了你家。房租什么的，总要给的。”

　　安澜笑地温柔，“等回了安州，我也帮你看看。你暂时先别辞工作，等找到了新的再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