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97、梦魂

　　待大家都坐定，竹一看向对面的段梦，开门见山地开口道：“其实我今天叫你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当面请教一二。”

　　段梦眨了眨眼睛，想着这竹一道长深藏不露，也不知自己有什么能为他解惑的，就听他不咸不淡地问道：“不知道友这么多年来可有离开过这个城镇？”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段梦愣了愣，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

　　小时候段婆婆以拾荒为生，过得虽算不上拮据，但也绝对拿不出闲钱来旅游，再加上读书也一直在市内，倒也真没去过其他的地方。

　　竹一点了点头，又再次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幼儿园时班上有多少同学吗？”

　　段梦有些困惑地看了竹一一眼，不知他此问是何意，却还是很快就脱口就答了出来：“二十六位。”

　　接下来，竹一就这样连着问了他好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以前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小时候喂过几次流浪猫，上学前去过几次动物园之类的。

　　段梦虽心中不解，还是一一回答了出来，刚想问问竹一为何要问他这些，道长却突然话锋一转，单手撑着脑袋，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几日，我出去外面逛逛，不想竟然碰到了鬼打墙。”

　　“鬼打墙？”虎子抬起头来：“谁干的？”

　　“不知道，我没有破解那法术。”
　　竹一摇摇头，一双灰色的眸子却是向段梦看了过来。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虎子追问。

　　“当然是搭车回来的。”竹一的视线移到了旁边的陆教授身上，轻叩石桌的左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的。
　　“因为那鬼打墙不是不让我回来，而是不让我出去。”

　　“什么意思？”段梦心底一跳，不自觉的开口问道。

　　“就是我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走出这座城镇一步。从城市的东头出去，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地来到城市的西头，再往回走，又出现在城市的北面。好不容易见到两个路人想要问问，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根本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就好像被催眠了一般。”竹一微微皱起眉头，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显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这城市里的格局方方正正，本就差不了多少，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坐在一边一直把玩着酒杯的陆教授突然开口道。

　　竹一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来来回回兜了不少圈子，直到昨日一道惊雷，突然让我想起了不少事情。”

　　“惊雷？”
　　“什么事情？”
　　段梦和陆教授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一些陈年旧事罢了。”竹一盯着陆教授看了一会儿，轻声答道，接着抬手掀开了酒坛的盖子，刚想给几人斟上酒，却被段梦拦了下来。

　　“等一下。”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段梦吸了吸鼻子：“这南柯酒里确实有会让人做噩梦的东西，还是别喝了吧。”

　　“噢？”竹一挑了挑眉：“看样子在我出去的时候你也有不少收获嘛，不如说来听听。”

　　段梦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看了旁边的陆教授一眼，就听竹一笑道：“没关系，说罢。”

　　陆教授也冲他点了点头，于是段梦便清了清嗓子，将昨天发生在银河大厦顶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几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酒里被加入了那鬼雾花，才导致喝过酒的人们患上冬眠症？”听了他的话，竹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虎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凑到竹一身边对着他面前已经打开盖子的酒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回味了一下，接着摇了摇脑袋：“不对，这酒味道香醇阳刚，不像是加了什么阴邪的东西。”

　　“可是......”段梦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竹一抬手打断了话头。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盯着坛中晃荡的酒液沉思了半晌，突然抬手将它抛了起来。

　　那酒坛在半空中转了个圈，酒液顺势倒出，却并没有落到下面的石桌上，而是被一阵忽起的微风拦在了半空，像一个透明的漏斗，呈倒三角形，其中的液体还在不断旋转着。

　　段梦微微眯起眼睛，就见那旋转的酒液竟隐隐泛出一层白光来！

　　那白光顺着酒液下移，最后从那透明的漏斗下方缓缓地渗透出来，犹如花苞盛开，在半空中逐渐凝结成一朵盛开梨花的模样。

　　竹一啧了一声，收回了一直虚虚托举着的右手，于是那旋转的酒液便顿时失去了依托，尽数落回了早就被竹一稳稳接住的空酒坛中，空余那朵盛开的梨花在几人面前上下浮沉。

　　段梦深吸了一口气，这不就是他在幻境中见过的那只白猫为了实现沈清悠的愿望而加入香梦引的东西吗？

　　他看得愣神，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那花朵，却不想在接触到花瓣的瞬间，原本托着花朵的微风便戛然而止，接着花瓣也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瞬间就变得如同泼了墨一般的漆黑，俨然就是段梦之前见到的鬼雾花！

　　“这是……！”
　　段梦一惊缩回手来，于是那黑色的花朵也直直地落到了石桌中央，在座其他三人六只眼睛都朝着他看了过来。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知该如何解释，旁边的陆教授却先一步开口打破了窘境。

　　“看来这位先生说的没错，这酒里果然是加了东西。”

　　“不对。”竹一捻起那朵黑色的奇花看了一眼，接着指尖突然发力，于是那花朵便如同濒死的梦魇，化作一道黑雾消失在周围的空气里。他搓了搓手指，沉吟了半晌，看向段梦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鬼雾花？”

　　段梦点了点头，就听竹一若有所思道：“这花我以前也听说过，不过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叫做梦魂，是一种阴阳花，周围有雾气环绕，过度吸食会让人陷入梦境。”

　　“阴阳花？”段梦有些不解地问道。

　　“对，这花就如同阴阳两极，颜色会在黑白之间变化，黑色意味着噩梦，白色则代表美梦。”竹一顿了顿，看向面前的酒坛。
　　坛里的酒液被提走了精髓，香味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浓烈了。

　　“没想到这酒里竟真有玄机。”竹一轻轻摩挲着坛身，低声道：“不过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从酒中提炼出来的梦魂花一开始并非黑色，而且就像虎子说的，这酒味道醇正，不像是加了邪物，所以我也一直未曾注意。”

　　“依我看，说不定往酒中加了佐料的家伙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只是不知这花会变了颜色罢了。”虎子在一边插嘴道。

　　“可这花到底为什么会变色呢？”
　　段梦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垂眼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刚刚那花瓣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上面。

　　竹一摇了摇头，道：“据闻这花只会盛开在梦貘居住的地方，所以在千年前梦貘大批东渡后就鲜有人见，更别提它的习性了。不过天地运转，物从道生。既是阴阳，便免不了相生相克，物极必反。”

　　“道长的意思是......”

　　“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就像那太极纹案，生生不息……”竹一说着扭过头去，目光灼灼地看向大殿半开的后门，陷入了沉思。

　　段梦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若是这花只会生长在梦貘居住的地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禁不住想起了那个多次听人提起的关于隐居山间的梦貘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后，那只年幼的梦貘生死未卜，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一边想着，就见竹一突然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圈停在段梦身边，一伸手将段梦随意揣在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将那比手掌稍大的东西拎到眼前，左右翻看了一阵，开口问道。

　　“……手机？”段梦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地答道，只觉得今日的竹一道长似乎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做什么用的？“
　　“通信……”

　　竹一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又将那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阵，道：“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一块木头吗？”

　　段梦愣了愣，视线转向竹一手中的薄片，只见那被他称作手机的褐色物什上布满了纵横的细小沟壑，看起来倒还真像是一块普通的木块。

　　“有什么问题么？”
　　他眨了眨眼，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脑袋里却又仿佛装了一团浆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有些怔怔地问道。

　　“......”竹一似乎也有一瞬间的迷惑，一向懒洋洋的脸上现出一丝茫然，却又在抬头瞥见坐在一边的陆教授后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道：“那么，是什么让你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块木头可以用来进行通讯呢？”

　　说出这句话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力气，说完后竹一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双灰色的眼睛向着段梦看了过来。

　　段梦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他盯着竹一握在手中的手机——或者现在叫它木块更为合适，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东西到底为什么可以通信？它的原理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些问题像是见了光的飞蛾，不断盘旋在他脑海中，却又苦于找不到答案，只得胡乱扑腾，将段梦的思绪也搅成了一团乱麻。

　　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使用着这东西，并没有感到丝毫不妥，可如今仔细回忆起来，他却又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具体是怎样使用一块木头来进行通讯的。
　　这感觉就好像是明明走了很长的路，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而且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迈出第一步的，看似荒唐，却又隐隐让人感到有些不安和害怕。

　　段梦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似乎连远处的高楼也因此变得有些缥缈而不真实了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想要借身体不适先行离开，竹一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向虎子道：“无视一切规律和常识，强行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这是什么？”

　　“不是奇迹就是做梦！”虎子吸了吸鼻子，很快便答了出来。

　　竹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木块又重新塞回了段梦的口袋。

　　“那么梦先生觉得，这到底是奇迹还是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