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86、治病

　　林志远将云叔带回了家，并没有提起他们相遇的过程，只说是有路过的郎中听说了林梦远的病，于是想来看看。

　　云叔也没有拆穿，在简单地询问了林梦远的症状后便跟着一脸紧张的林氏夫妇走进了他的卧房。

　　林志远只跟着他们走到门口便碍于林夫人之前的要求停了下来，好在他也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走廊边寻了块地儿坐下，于是段梦便得以跟着众人走了进去。

　　只见林梦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了脸色较之前显得更加苍白消瘦了些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若不是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这情景倒是和段梦之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重度冬眠症患者有些相似。

　　云叔坐在床边，拉起林梦远的一只手为他把了把脉象，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兴趣盎然地低声嘟囔道：“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林夫人没有听清，有些焦急地问道：“什么？阿梦他还有救么？”

　　云叔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看似宽慰的笑容，嘴里吐出的话却并不让人放心：“这孩子阴神不足，导致阳神都有些发散了。”

　　“什么意思？”林夫人抓紧了身边林老爷的袖子，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道。

　　“阳神为魂，阴神为魄，魂以营身，魄以镇形。”云叔收回了按在孩子腕上的右手，解释道。
　　“这孩子生来就阴神衰微，其实是难以镇形的，可由于他阳神强大，护住了周身，所以乍看和普通的健康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但当孩子长到一定的年岁，身体超出了阳神的负荷，便会立刻一病不起，直至阳魂散尽。”

　　云叔顿了顿，赶在林夫人恸哭出声之前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不是无法可解的。”

　　“有什么法子？”听了这话，林氏夫妇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坐直了身子问道：“需要什么报酬或是物什，先生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云叔却摇了摇头道：“倒也并没有特别麻烦，刚刚说到这孩子阴神不足难以镇形，那么我们只要人为帮他镇形聚魂便可。只是这法子毕竟不如先天阴神，小少爷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
　　“而且，”他抬起眼来看向对面的林氏夫妇，眸子里闪着与年龄不符的诡异光芒：“母子连心，夫人难免会受到些牵连。”

　　“这......”林老爷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林夫人打断了。

　　“没关系，只要能让阿梦活下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林老爷啧了一声，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云叔却冲他摆了摆手：“别这么紧张，并不会致命，只不过是些细微的影响罢了，最多生几场小病也就过去了。”

　　林老爷看向身边的林夫人，最后在她由于日日以泪洗面而有些红肿的眼眶上败下阵来，点了点头，勉强同意了下来。

　　于是云叔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根银针，对夫妇二人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我这人行医时素来不喜欢被围观，不知二位能不能行个方便？”

　　林氏夫妇对视了一眼，忙站起身来，连道好几声“有劳了”，随后便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把玩着银针的云叔和形同空气的段梦。
　　只见云叔打量了一动不动的林梦远片刻，抿嘴露出一个笑来：“有魂无魄，阳盛阴衰，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哪位神仙留下的情种。”

　　他一边说着，一边出手如电，将指间的银针插入了林梦远的眉心。

　　段梦睁大了眼睛，就见林梦远周身泛出一道微光，接着整个人以那银针为圆心，竟像是被水洗了一般渐渐褪去了颜色，从头发到皮肤都变得一片雪白，仔细看去甚至还隐隐有些透明，仿佛入春的积雪，随时都会融化在塌上。

　　这场景简直和他之前在张子冲的幻境最后看到的如出一辙。

　　“这是......”
　　看到面前的情景，云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手腕翻转，不过一瞬便收回了银针，林梦远的异状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一个躺在床上的普通男孩。

　　“没想到啊，还真是美梦成真。这岂不是让人更感兴趣了么？”他低声自语着抬起手来，手指微动，就听几声破空之声传来。

　　段梦微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几根如同琴弦般的细丝正如同盯住了猎物的水蛇，嗖地从云叔的袖口窜了出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云叔操纵着那些细丝在林梦远的体内几经进出，像是在缝纫什么东西一般，最后还打了一个结，随着他的动作，林梦远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渐渐明显了起来。

　　云叔又坐在原地仔细打量了林梦远半晌，像是在观察一个做工精细的人偶一般，在确定没有瑕疵后拍拍手收回了细丝，起身推开了房门。

　　“好了。”他对着站在门口的林氏夫妇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小少爷明早应该就能下床了，到时候给他吃些滋阴的中药调调身子即可。”

　　林氏夫妇千恩万谢地应下，又是要给他大笔报酬，又是要留他吃饭请他喝酒。不过云叔只是象征性地收下了一部分报酬便推脱还有预约准备离去。

　　“刚刚引我进来的应该是尊府的大少爷吧？如今便还是让他送我一程便可。”

　　这小小的要求自然被满口应下，于是林志远便又像来时一般带着云叔从林宅走向河边的小道。

　　他们有些沉默地走了一段，林志远没头没尾地开口道：“谢谢。”

　　云叔瞥了一眼身边看不出表情的孩子，笑道：“怎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志远却没有接他的茬，只是在河边停下了脚步，指着一个方向道：“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出了村子第二个路口右拐就是永河镇了，先生来时想必是拐错了弯。”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河对岸的烟山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云叔没有动弹，而是看着雾中的山头，开口问道：“你们村有传说么？”

　　“传说？”

　　“对，就是灵异神怪，乡村怪谈一类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可是刚应了你的请求治好了令弟的怪病，想要听些奇闻来当做报酬，不过分吧。”

　　他这一句可谓是正好抓住了林志远的软肋，于是他也只能点点头，想了想道：“我曾在家里的古书上看到过，说是在很久以前，这里曾闹过魇灾，有不少人失踪，还有不少人在噩梦中死去。据说猫能对抗梦魇，所以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猫，直到现在这村里都还留着不少野猫，甚至还有黑猫辟邪，白猫助运的说法。”

　　他一边说着，摇了摇脑袋：“不过我倒认为这不过是古人对鼠疫的另类描述罢了。”

　　“鼠疫么？”云叔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你们村有什么留存下来的遗迹吗？”

　　“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这片梨树林了。”林志远说着看向身后一片葱郁的老树：“我爹说这树林在他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就已经这么茂盛了，想必也应该有好几百年了吧。”
　　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粗糙的树干，顺着云叔的视线看向河对岸的烟山。

　　“对了，我小时候有一次追着一只野猫进了山，曾在山脚见过一座破旧的小庙，也不知在那里有多久了，连我娘都是第一次知道呢。”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暗了暗：“说起来在那之后没多久，阿梦就出生了。”

　　“是么？这倒是有趣。”云叔眼睛一亮，挺直了身子便欲向着那山中而去，一边抬起手来冲林志远挥了挥：“小家伙，我们后会有期。”

　　林志远愣了愣，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先生难道还信这个？”

　　“不过是好奇罢了。”
　　云叔没有回头，只有声音顺着晚风传来。

　　林志远目送着云叔的背影消失在渐暗的天色中，又扭头朝着出村的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脑袋，转身朝着林宅的方向缓缓归去。

　　经过云叔的治疗，林梦远果真渐渐好了起来，只是他的身子也如云叔所说，大不如从前，稍有不慎便会生病，于是林夫人也就愈发对他呵护有加，几乎很少让他出门。

　　好在林家正好来了几个做学徒的帮工的孩子，尽管身份不同，但林梦远性子随和，便很快玩到了一起，倒也并不寂寞。

　　虽说林梦远有了玩伴，不再像条小尾巴一般整日地跟着林志远，可他有事没事仍喜欢溜到哥哥的书房叨扰一番。林志远也早已习惯，随他胡闹，甚至还偷偷带他出门玩过一回，不过事后还是被林夫人发现，将林志远狠狠惩罚了一通。

　　随着林梦远渐渐长大，林夫人那个关于林志远杀了林梦远的噩梦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本加厉，几乎每周都会梦到一两次。

　　于是林夫人与林志远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尽管碍着旁人的眼光和老爷的面子，不好明着对他过分苛责，但那股日渐强烈的焦虑与烦躁却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的，几乎已经很难从她身上再找到之前那个温婉妇人的影子。

　　有好几次，段梦甚至瞥见林夫人周身蒸腾着一股淡淡的黑气，待定睛一看，又消失无踪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