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44、入梦

　　见刚刚一击击空，那梦魇便再次操纵着张子冲朝段梦走了过来。这一次它似乎已经找到了诀窍，不再像刚才那般僵硬，速度也快了很多。

　　段梦向后退了几步，一闪身便避开了张子冲踢过来的一脚。于是他那一脚便狠狠地落在了后面的树干上，发出“咔”地一声轻响。

　　段梦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不能这样耗下去，先不论他会不会露出破绽，再这样下去张子冲肯定会变成残废无疑。必须得先找个办法将那梦魇从张子冲身上分离出去。

　　段梦一边想着，就见张子冲又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怕他再伤到哪里，这次段梦不敢随意躲开，正极力思索着该怎么办时，就见之前一直歪在地上的张工头黑影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起来，从旁边向自己扑了过来。

　　这一下连他的退路都被封死了，段梦暗道一声糟糕，条件反射般抬起手想要挡，却见那张工头只是从自己旁边歪歪扭扭地擦了过去，随后张开双手，一把将迎面走来的张子冲给拦腰抱住了。

　　就是现在！

　　段梦来不及多想，两步冲上前去，抬手就将手中被他捂得有些发热的珠子按在了张子冲背后梦魇的脑门上。

　　霎时间，那珠子爆发出一阵炫目的白光，刺得段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等他睁开眼睛，便发现周围已经不再是那片有些阴暗的小树林，而变成了一个天光大亮的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树下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大人和小孩，似乎是在乘凉。

　　段梦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
　　看样子他又一次进入了梦中。

　　经过前两次的经历，段梦已经发现了规律。

　　只要他用那颗浅色珠子消灭一个梦魇，就会被拖入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而且梦境的主角还不是他，他只能作为一个透明的旁观者在一边看着事情的发展。

　　段梦揉了揉眉心，向着那群在树下乘凉的人走了过去。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次梦境的主角应该是张子冲。

　　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到近前，便听一个大人笑道：“子冲啊，你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

　　“我以后要当捕快！”一个在一边拿着一根树枝比划着像是在练剑的半大孩子回过头来，正是年幼的张子冲。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大人合着几个小孩都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张子冲有些气鼓鼓地挥舞着手中的小树枝：“斩奸除恶，维护和平！”

　　“你那是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多了！捕快又不是什么好职位，还不如跟着爹在这里做帮工呢！”靠在树边的张工头开口道。

　　“是啊，小冲你连老鼠都害怕，还怎么抓坏人？”旁边几个比他大些的孩子也跟着笑道。

　　张子冲涨红了脸，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气的在原地跺了跺脚。

　　“你们别笑他了，每个人的志向都不一样，而且怕老鼠不一定也怕坏人啊，我就觉得小冲正义感挺强的。”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段梦回过头，看见年幼的林梦远正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还是阿梦了解我！”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张子冲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怎么跟小少爷说话呢？”张工头站起身来，轻轻敲了一下张子冲的脑袋。

　　“没事，是我让他这么叫的。”林梦远忙开口道：“天天一块玩着还喊少爷实在是有些难受。”

　　“小少爷，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身体不适么？”树下的其他几个大人看见林梦远，也都站起身来，有些讨好的招呼道。

　　“屋里坐久了也有些闷，就想出来吹吹风。”林梦远笑着答道。

　　一边的几个孩子倒是很高兴地跑过来，一点也不避讳地开口道：“阿梦，你来的正好，快来看我们昨天晚上捉了两只老大的蛐蛐！”

　　“真的！”林梦远睁大了眼睛。

　　“是啊，土罐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张子冲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于是几个孩子便结伴到一边斗起了蛐蛐。

　　段梦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可由于担心如今现实中的情况，并不能完全体会到其中的乐趣，索性在院中的空地上来回踱起步来，思索着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他尝试着掐自己、撞墙、甚至憋气，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见成效。

　　在现在这个空间里，他就仿佛是一团空气，无需呼吸，不会疲倦，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段梦仰头长叹一声，目光却被二楼窗边的一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只见林志远坐在窗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着一支笔，正歪头看着院子里那一群玩闹的孩子，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就这样盯着院里的孩子们看了半晌，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般坐直了身子回过头去，做出一副正在努力学习的样子。接着，就在段梦纳闷的当儿，林梦远的声音便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哥，快来看！这两只蛐蛐可有趣了！”

　　听到他的声音，林志远装作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扭过头来。
　　“不了，你们玩吧，我还有一点没有看完。”

　　林梦远有些失望的努了努嘴，不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又加入了斗蛐蛐的行列。

　　由于没办法离开这个梦境，段梦只得有些无奈地跟在张子冲身边，就这样兜兜转转地也转过了几个场景。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中，他得知村里来了位姓白的先生，似乎祖上也曾在这里生活过，如今独自带着一个女儿回来，想要在村子里开设一所私塾。

　　村里几个稍有头脸的人家一合计，觉得那先生不像是个招摇撞骗的，看起来也还有些本事，而且送自家孩子去学学那些文人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坏处，于是便在村南边的梨树林旁收拾出了一间简单的小院子，供那白氏父女教书住宿之用。

　　因为张工头在林家干了多年，算是林家帮工头子，张子冲便也借了林家的光，得以进私塾学习一把，权当是林志远和林梦远的陪读了。

　　此时应该已近深秋，段梦踩着满地枯黄的落叶，跟在第一天上学，兴奋得走路都有些一颠颠的张子冲身后走进教室，顿时就被眼前熟悉的景象惊得愣在了原地。

　　只见十来张小桌在不大的教室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四排，教室门对面的墙上是几扇雕花的窗子，窗扇大开着，可以看到外面叶子快要落光的梨树林。

　　这场景和段梦上次酒会时在沈清悠梦中见到的教室几乎一模一样。

　　段梦环视了一圈，立马便看见了坐在教室正中的沈清悠和坐在窗边的白羽，接着，刚刚走进教室的林志远拉开沈清悠右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林梦远坐到了他的前面，张子冲则坐到了教室后方。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便是人类潜意识的投影。

　　如果说场景相似还能用碰巧见过相同的图片来解释，那么连座位排序都完全一样的几率又有多少呢？

　　这么仔细一回想，不光是现在的场景，连这梦境的年代，人物的身份都与沈清悠的梦惊人的一致。那么，除非他们二人可以互通脑电波，否则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解释。

　　段梦开始隐隐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
　　可如果不是梦境，那又能是什么呢？

　　段梦向前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臂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面前的讲桌，微微皱起了眉头，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几天在教室聊天时张子冲说的话来。

　　“说不定是他前世呢。”

　　段梦心底一动。

　　比如在打倒梦魇的一瞬间看到了受害者埋藏在心底的，连他们自身都没有留意到的前世的回忆之类的。

　　他对这小说般狗血的想法嫌弃了一番，然而如果这么一想的话一切似乎都能解释通了，便也只能安慰自己，艺术来源于生活，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生活是否比艺术还要狗血。

　　反正如今他也出不了这梦境，不如先就把它当做张子冲的前世回忆来观摩，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与梦魇或是他想不起的那件事有关的线索。

　　想到这里，他便走到教室后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十来个学生虽然大小不一，但大都处于爱玩的年纪，除了白羽外互相之间也并非毫不相识，好在白羽又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于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大家便熟络起来，打成一片。

　　课间休息时，白羽从旁边的厨房内拿来了一盒梨脯分给大家，道：“这是我自己腌制的，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张子冲拎起一片塞进嘴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村秋天有吃腌梨的习俗？”

　　“我爹告诉我的！”白羽回过头，看向坐在讲桌边看书的父亲。

　　感受到孩子们向自己望过来的目光，白先生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们知道为什么要吃腌梨么？”

　　“因为寓意幸福美满！”
　　“因为好吃！”
　　“因为利于保存！”
　　“因为可以润肺清燥！”

　　听见先生发问，下面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答道。

　　白先生微笑着点头听孩子们说完，开口道：“你们说的都不错，但你们知道这吃腌梨习俗的由来么？”

　　这下没有人回答了，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吱声。

　　白先生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这个我也是听我的姥姥告诉我的，腌梨即魇离。”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笔，在铺开的纸张上写下了“魇离”二字。

　　“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附近的村子里曾经闹过魇灾。有不少人在那期间失踪，还有不少人在噩梦中死去。一直到后来这这一带的魇灾虽然平息了，但人们仍旧心怀恐惧，遂做出了这腌梨，即有吃了这腌梨，梦魇便会远离的寓意，后来经过时代的变迁，到现在便逐渐演变成了祈求在秋分之后逐渐漫长的夜间能做个好梦，和祈愿美梦成真生活幸福美满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