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16、尹玖

　　临近半夜十二点，段梦终于按照甲方的要求将改过无数遍的广告设计稿发到了对方的邮箱里。他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到厨房打了杯温水。

　　今天已经是周三了，然而寻找白猫的工作仍没有半点进展。这主要是由于他在周一突然接到了一个老主顾的急件，因此窝在家里连续三天没有出门的缘故。
　　段梦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再去南柯庙找找线索。虽然那日的梦境经过了几天的沉淀，已经模糊了不少，却仍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但他同时也感觉到，九公子似乎并不想让自己接近那座小庙。

　　说不定那黑猫与竹一道长还真有什么过节。

　　不知为何，段梦的脑海里闪过了法海与白娘子斗法的情节，随即又立马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画面甩出了脑海。
　　那他算什么？许仙么？？

　　段梦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水，决定明天找个理由单独偷偷去南柯庙看看。
　　毕竟这件事情诡异的紧，而且他也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他那件没完成的事情也与此有关。

　　他转身回到卧室，一眼瞧见霸占着自己的枕头睡得正香的黑色毛团，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哪称得上白娘子，分明就是一位黑娘子，还是好吃懒做的那一种。

　　段梦爬到床上，本想伸手将九公子抱到一边，夺回枕头的所有权，却在触到黑猫柔软的毛发后突然玩心大起，索性直接面朝着那黑色毛团趴了下去。顿时，那股他所熟悉的混着香甜气味的奇异酒香就扑面而来，伴随着九公子缓缓起伏的肚皮，莫名地让段梦感到无比安心，便用鼻尖在他毛茸茸的下巴上蹭了两下。

　　九公子在段梦爬上床的那一瞬间就醒了，不过他懒得动弹，便静静地团在那里等着段梦来进行人工搬运。没想到没有等到“愚公移山”，却遭遇了一发“泰山压顶”。

　　九公子没有想到段梦会突然将脸埋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装睡。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的后腿都开始有些微微的发麻，九公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向早已进入梦乡的段梦，漆黑的眸子在昏黄台灯的照耀下，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归于柔和。

　　他动了动身子，抽出一只爪子轻轻一挥，隔空关掉了床头的台灯，用脑袋在段梦脸上蹭了蹭，感受着段梦平缓的呼吸，复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段梦很早就醒来了，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不过这神清气爽只维持到他走进客厅，就化作了满脸的目瞪口呆。

　　只见在他家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翘着腿，一头半长微卷的蓬松头发胡乱支棱着，正捧着他的手机玩的兴起。
　　听见了他的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起床啦？”

　　“......”
　　段梦盯着那男子看了半晌，默默地转过身，又重新回到卧室，躺回了床上。
　　自己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没想到他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旁边柔软的席梦思往下一陷，只得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与身边半个身子趴在床上的男子来了个面对面。
　　见段梦睁开了眼睛，那男子笑眯眯地开口道。
　　“需要一个早安吻么？”
　　 
　　“......”
　　看样子的确是没办法逃避了，段梦撑起身子，感觉有无数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待张开口，却只剩下四个字：“这不是梦？”

　　那黑衣男子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笑盈盈地看向他：“你猜？”
　　虽然说事到如今，答案已经异常明显，但段梦仍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九公子？”
　　“嗯哼。”九公子应了一声，直起了身子。“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

　　他一屁股在床沿坐了下来。
　　“今天早上吃什么？我饿了。”

　　“所以，你其实是可以变人的？”
　　隔着面前的汤面冒出的稀薄热气，段梦向餐桌对面正不断对着夹起的一筷子面条吹气的九公子问道。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出门买东西的？”
　　九公子理所当然的答着，有些迫不及待地将那筷子吹了半天的面条塞进嘴里，却仍是被烫的一个哆嗦，只能愁眉苦脸的将其咬断。

　　大概是已经习惯九公子神神秘秘的行事风格，段梦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时语塞，只得暗搓搓地盯着对面与面条搏斗的黑衣男子看了半晌，几乎可以肯定这男子就是自己上周六在小公园睡着时梦到的那一位，并仍是觉得相当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他低下头有些闷闷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蛋，忍不住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段梦就有些后悔了，只觉得一股古早言情小说中强行搭讪的画面感扑面而来，却又无法撤回，只能借沾了一层薄薄水汽的眼镜作掩护，微微抬起眼帘，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九公子的反应。

　　只见九公子一口将刚才那半筷子烫得他嘶嘶吸气的面条吞了下去，似乎是愣了几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一副轻佻的模样，并摆出了一脸委屈的表情。
　　“不是前几天才给你来了个英雄救美么？这么快就把你大哥给忘了？”

　　“我是指在那之前！”想到那天的公主抱，段梦就有些发窘，忙矢口否认，紧接着又在下一个瞬间回过味来，猛地直起了身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梦？！”

　　九公子无辜地朝段梦眨了眨眼睛，将嘴里叼着的半个鸡蛋咽了下去，舔了舔嘴唇，开口道：“当然是因为我当时就在场啊，还逮到了一只小老鼠~”

　　他说得一派理所当然，段梦的内心却止不住的风起云涌。

　　这么说来，那天在梦中发生的事情并非完全是他潜意识的投影，至少九公子也真实地参与了进来。但如果说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在现实中却又无迹可寻。
　　那么，如果那天九公子没有及时赶到，他会如何呢？

　　是从梦境中醒来，亦或是沉入下一场噩梦？

　　“你和鸡蛋有仇么？不吃的话可以给我。”九公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段梦回过神来，发现碗里的鸡蛋已经被他用筷子戳成了一块蜂窝煤，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口问道：“那如果在梦中死掉了，会怎么样？”

　　听到他的问题，九公子咬着筷子，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这个就要分情况了，如果是普通的梦境，那么你会醒来。但如果是梦魇寄生的梦境......”
　　九公子停下话头，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思索该如何向他解释。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才复又开口道：“也许会进入无尽的噩梦成为植物人，也许会被吃掉灵魂真的死掉，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九公子说完，静了一会儿，突然隔着桌子伸过手来，在段梦紧锁的眉间弹了一下。
　　“胆小鬼。”
　　段梦正在为那天梦中的事情感到后怕，猛然间被人戳中了心事，禁不住有些恼羞成怒，却又拿九公子毫无办法，只得哼了一声，埋头吃面。

　　吃完早饭，段梦收拾了桌子，回头看见半躺在沙发上的人形九公子，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凑上前去，用手碰了碰他那头蓬松的黑发，问道：“既然你可以变成人，之前干嘛还要保持猫的样子，不觉得不方便么？”

　　九公子抬起脑袋，咂了咂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猫怎么了？人能靠卖萌混吃混喝还被当大爷一样伺候着么？自古都是猫歧视人，像你这样歧视猫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他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很有道理，听得段梦愣了一下，不禁开始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思想”。
　　等到他反应过来，正准备用“既然猫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变成人”怼回去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似乎是拿到了学校的保送名额，在这个高三学子们还在题海中奋力拼搏的时间突然闲了下来，于是便成为了这间事务所的常客，或者说是成为了九公子的常客，闲来无事便会借机跑来撸撸猫打发时间。

　　好在这小姑娘并不讨嫌，不会缠着段梦问东问西，一般都是安心撸猫充电，充好电即走，还经常在朋友亲戚间给段梦的小店做些宣传，因此段梦一般都是敞开大门随她进来。

　　但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

　　段梦想着瘫在沙发上玩着平板的人形九公子，挡在门口，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就在他准备开口找个理由将这小姑娘打发回去时，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一个好听的男声从他的肩上传了出来。

　　“谁啊？”
　　九公子竟然自己跟了出来。

　　此刻他正将下巴搁在段梦的肩膀上，看着站在门外的小姑娘，一脸的恍然大悟。

　　“你好啊，我叫尹玖，是这家伙的表哥。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找我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