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116、梦尽

　　梦断魂归。
　　竹一、虎子和杨玄光摇摇晃晃地从南柯庙的废墟里站起身来，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竟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恍若隔世。

　　就在他们神情恍惚之际，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在阴影中逐渐消退的黑潭中暴起，猛地朝杨玄光扑了过去。
　　杨玄光一时不查，被他扑倒在地狠狠咬住了肩膀。

　　沾了生人的鲜血，那身影在阳光下逐渐变得清晰。

　　“梼杌！”杨玄光有些不敢相信般痛呼出声。

　　这畜生之前躲进了黑暗的梦境一直按兵不动，没想到竟是在等这一刻的到来！
　　若是继续让它食人血肉，它便有希望挣脱那黑潭，彻底回归阳世。

　　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杨玄光咬牙想要将其推开，奈何这副身体由于长时间的睡眠，此时及其羸弱，几乎无力反抗。

　　他张口呼救，眼角瞥见竹一已经发现这边的状况正抬腿赶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梼杌的尖牙眼看着就要咬上他的脖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梼杌突然发出一阵吃痛的低吼，接着就被一股力量向后拖去，只堪堪来得及抓住一节断墙，有些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杨玄光趁着这一瞬忍痛翻身躲远了些，回头就看见一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已经碎裂的石碑残骸上，他嘴里叼着一截枯枝，九条长长的尾巴在身后展开，缓缓地摇动着。
　　在他法力的影响下，他面前那已经缩至井盖大小的黑潭一阵不住的旋转翻腾，像是旋涡一般将梼杌那庞大的身躯不住地往回拉扯。

　　“你答应过让我出去的！”
　　梼杌怒吼着回过头来，一双暗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黑猫：“以你的美梦为筹码！”

　　听到美梦这个词，黑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于是梼杌便趁他这一刻的松懈，又将身子向外拔了一寸。
　　只是这速度毕竟太慢，眼看着那旋转的黑潭就要合上，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爪子上。

　　“......你很想出来吗？”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问道。

　　在场的众人俱是一愣，就见云鬼有些踉跄地从断墙后站了起来。
　　他的胸口被石碑崩裂的碎块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已经染红了前襟，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甚至有些遗憾地环视了一圈。

　　“可惜这次逆转没有成功，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咳咳！”
　　他一边说着一边咳出一大口血来，皱了皱眉，索性向前探出头来，将脖子递到了梼杌嘴边：“反正这身体也已经支撑不住了，不如就把它送给你吧。”

　　“是残缺地出来还是完整地回去，我很期待你的决断。”

　　“陆云！放开我师祖！”
　　杨玄光目眦欲裂，忍着疼痛站起身来想要将他拉开，但梼杌已经当机立断地一口朝面前的脖颈咬了下去。

　　“哇——”
　　一只乌鸦从灌木丛中飞起，落在枝头，歪着脑袋看着梼杌两三口就将面前的人吞了下去，随后当机立断地挥爪斩断了自己陷落在黑暗中的那一小段灵魂，在发出一声厉吼后化作一团黑雾，在竹一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遁入了山后葱郁的山林之中。

　　杨玄光捂着伤口踉跄了两步，在确定无力追上后，看着梼杌离去的方向几乎是有些痛心疾首地叹息了一声：“乱世要开始了。”

　　竹一却摇了摇头，望向远方逐渐被清晨的阳光照亮的天空：“乱世早就开始了。”

　　一声瓷器翻倒的轻响令二人收回了视线。

　　此时庙宇中央翻滚的黑潭已经彻底消失，四周只剩下一片断墙残桓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们。

　　那只黑猫从石碑的残骸上跳了下来，有些失魂落魄地在废墟中用爪子四处扒拉着，不知在寻找着什么，直到他不小心碰翻了一个幸存的小坛，于是清冽的酒香就缓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妖物！”
　　闻到香味，杨玄光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朝那猫妖扬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黑猫闻言抬起头来，有些警惕地看向立在面前的两个道士，微微弓起了身子。
　　杨玄光和竹一这才看清，在他额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白色的纹路，像是一片花瓣，又像是一只眼睛，在一身黑色皮毛的衬托下看起来格外清晰。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杨玄光手中的法器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只是看着黑猫叼着那截枯枝后退了几步，转身两三下便从小庙后门窜了出去，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他收回手来，体力用尽般靠着身后的残壁缓缓坐下，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长叹一声，有些怔怔地低声道：“或许他们的存在亦是天道......”

　　“别哀声叹气了。”
　　竹一弯腰将睡得口水横流的虎子提溜起来扛在肩上：“横亘在此处的梦境裂缝总算是彻底合上了，从结果上来看还算不错。”
　　他四处转了一圈，顺手从角落里捞起一只幸免于难的酒坛颠了颠，满意地笑了笑：“至少美梦还在。”

　　此刻，初升的朝阳已彻底跃出山头，将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驱散了附近积月不散的迷雾，远近陆续传来了人们从梦中醒来的声音。
　　那只停在枝头的乌鸦歪了歪脑袋，也扑扇着翅膀向着山间飞去。

　　它在茂密的树林上方盘旋了几圈，似乎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随后黑豆似的眼睛一暗，变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了下去，没了动静。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清的细丝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山间小屋中，一个青年像是大梦初醒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青年身着一袭白衣，长得眉清目秀的，嘴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竟与梦境中的陆教授长得一模一样。

　　“你醒了？”
　　一个女子推门而入，见他坐了起来，眼睛微微一亮：“这次找到了吗？”

　　“没有。”青年摇了摇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看向很远的地方：“但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或许我也该亲自下山看看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深吸一口气，唇边笑意未减，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陆怀兰吗，真是个好名字。”

　　说罢，他便沿着山间的小路，轻快地向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