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戏若浮生》季桃初

73、伤春曲

　　没了捆仙绳的束缚，天厄换了个姿势，继续斜靠在岩壁上。

　　“可我是金角银角的干娘。”母狐狸拍拍胸脯，似骄傲，又像是对他承诺，“你既然没有功效，一个吃食而已，我儿该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夜沉了。”天厄没有再回应她。

　　母狐狸自己呆了一阵，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多留，悻悻然一步三回首的离去。

　　“想不到你连只狐狸也不放过。”宋青青从阴影处走出来。

　　母狐狸还没到洞门口，宋青青就发现了，无奈之下，只得赶忙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慌乱之中，甚至连天厄的捆仙绳都忘了给他绑回去。

　　“我总得想办法活下去，不能真让它们吃了我吧。”天厄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你有多大本事，自个不知道吗？”想要不被吃掉，拔几根毛就能搞定的事情，还很困难不成？宋青青哼唧道，“再说骗女孩子……雌性，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哪个字骗她了？”天厄伸个懒腰，起身活动活动手脚，“不是她自己说要救我的么？”说着，还不忘了在宋青青的注视下，摸摸自己的脸，“毕竟沉迷我的美色……”

　　“……”

　　宋青青离开洞穴的时候，站在门口深深的呼了几口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啊！”

　　跟着她悄然离去的，还有一道身影。

　　“师兄。”

　　“嗯？”

　　天厄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就见不远处的猪悟能正侧脸望着他，提到这个师弟，天厄着实没什么可说的，他对他的了解并不深，而对方明显也不是个话多的，有时候几个人呆在一起，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唯独他们那个所谓的师傅，成日里唠唠叨叨，跟空气说话，跟花鸟聊天，有时候天厄也在想，是不是他们真的太沉默了，沉默到把正常人能够逼疯的境界。

　　“那只狐狸喜欢你。”悟能开口，主动跟天厄说了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哪怕天厄消极应战，被妖精五花大绑的捆到洞里，即将成为盘中餐，也不见他张嘴说过什么。

　　“所以呢？”天厄回应他，“喜欢和讨厌都是个人的情趣，我掌控不了。”

　　“我知道。”悟能抬眼，他生的肥头大耳，青面獠牙，很是不好看，可就是这么个人，却长了一双桃花般漂亮的眼睛，里面的光有些细碎，荡着化不开的忧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今夜被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在你一无所有，又狼狈不堪的时候，被人喜欢，是一件很难得的是。”

　　哪怕这份喜欢，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即便如此，也是难得。

　　外面，往日里蝉虫的鸣叫早已不见，雨水把枝叶打的噼啪作响，仿佛天地间只有着一种声音，很容易带着人的思绪回到过去。

　　悟能又想到了高小姐，初见她那次，也是在一个雨夜，他倒在庄子的外面，小小一只，有时候，他也不是不怨恨的，他那日吃酒不小心跌倒扯坏了仙娥的霓裳舞衣，直接被贬下凡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竟然投到了畜生道，偏偏他还带着所有的记忆，这对他而言，空留回忆何其残忍。

　　他能幻化成人，可却不想，成日里用着小猪的模样看着太阳东升西落。

　　直到主人要杀他，他是不怕死的，可把他养育大的母猪却不忍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屠夫的刀刃之下，拼了命的护着他，都说为母则刚，人如此，动物亦是如此。

　　在一个雨夜，母猪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拱出圈养着他一方天的栅栏外，她哼哼了两声，悟能听得懂，她让他赶紧走，不要再回来。

　　这一别，就是好几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早已阴阳两隔。

　　这一别，他也遇见了高小姐，成了他心中躲不过的劫。

　　高小姐把他抱回家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耳边只有母亲那句：往前走，别回头。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一片软软的稻草上，稻草金黄，还带着微微的粮食香，肚子不自觉地咕噜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声音过大，惹来了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拎着裙摆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只陶泥粗碗，里面是青草拌着玉米糁。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味道是多么鲜美，忘不了那个少女的模样。

　　后来……后来他们也相处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不会惧怕他是只妖怪，久到他以为一伸手就能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我想，她也喜欢我。”悟能拉回思绪，把脑袋微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漆黑的洞顶，“最后，她却没了。”

　　他到了很多地方找她，不知道吓到了多少人，镇上人人都在传，高家闹了妖怪，高家的女婿是只猪妖，但这些，他都不在乎。可即便这样，高小姐还是没了，哪里都遍寻不到。

　　后来，他隐隐约约听别人说，高小姐只是他的一个劫，一个惩罚他扰乱天宫秩序，醉酒调戏仙娥的劫。

　　原来如此，他想，难怪他找不到，她并不是讨厌他、害怕他、躲着他，毕竟一个从来都没存在过的人，哪里能寻得到呢？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浑浑噩噩时，遇到了那个据说要上西天取经的和尚，和尚问他愿不愿意保护他，他想了想，便毫不犹疑的丢了云栈洞的一切。

　　这真是个唠叨的和尚，就没见他有哪怕一刻是不说话的，可也只有那个和尚在他耳边不停絮说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不想死，这条命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可他也不是那么的想活。

　　悲伤的氛围席卷着整座山洞，气氛有些压抑。

　　“唉，你们这般吵闹，为师该如何入眠。”只有在睡梦中才安静的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掩袖打了个哈欠，出了会神，才补充道，“想到明天就要被吃了，倒还真有些紧张。”

　　“你们说……”唐僧开口，又是毫无营养的一大堆，他甚至不需要别人来回应他。

　　天厄盯着正在长篇大论的和尚，忽然觉得，也许有时候看似最没用的，才是撑着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漫漫长夜，太多人无眠。

　　宋青青再次看到妙妙的时候，天空还没有泛起鱼肚白，她手里握着一根鸡腿，正悠哉游哉的往悬崖上移动，没想到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悬崖边上的美景，而是在迎风而舞的妙妙，赤红的绫罗在空中卷起朵朵海棠，美到敢于太阳争艳。

　　每次看到妙妙跳舞，宋青青都会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这怎么可能是一只山鸡’的错觉。

　　“妙妙早啊。”宋青青摇晃着手里的鸡腿跟她打招呼，然后坐下看着日头爬过朝霞，缓缓升起来。而这时候，妙妙也会在一旁坐下，她们互不相扰，就这么安静的呆着，仿佛能坐到地老天荒。

　　“新的一天来了。”妙妙盯着朝阳，就在宋青青以为没有下一句的时候，她才再度开口，声音很轻柔，“唐僧，可以不吃吗？”

　　这年头，当妖精的都这么心地善良了吗？

　　宋青青对长生不老没有兴趣，对留在这个世界上当山大王也没有兴趣，她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难道也如压龙山老怪一般，看上了对方不成？

　　妙妙没有回答宋青青的问题，她脚踝上系着的莲花玉石在阳光下越发晶莹剔透，晃得宋青青有点睁不开眼，只好半眯着望向她。

　　“你是仙，不是妖。”

　　对上宋青青猛然瞪大的瞳孔，妙妙神色依旧，红艳的唇瓣上翘，形成好看的弧度，“不要回不了头。”

　　“你早就知道。”这是个问句，可宋青青说的却很笃定。

　　“是你都忘了。”妙妙抬手，洁白的指头碰到宋青青脑袋上的犄角，小心而温柔地抚摸了两下，“说好只是来看看他的，看看就足够。”

　　烈日爬入云朵，暂时遮住了刺眼的光芒，因着昨夜的那场暴雨，空气中多少透着点清爽。

　　妙妙撑地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盘膝而坐的宋青青，她挥挥衣袖，骤然风起，赤红的衣衫顷刻褪下颜色，变得如絮轻盈，如雪洁白，广袖被风吹的鼓起，妙妙眉间点着一抹朱砂，乌黑的发丝被素白的锦布绾起，没了往日的艳丽明媚，出落成一副高洁脱俗的模样。

　　如果这个时候，宋青青还相信她是只被黑熊精掳去当压寨夫人的鸡妖，那真就白长一副大脑了，“你是……”

　　鹤啼响彻山谷，眼前的白衣女子摇身一变，但见悬崖峭壁之上，莲花盛开，一只仙鹤优雅的踩在莲芯之上，行止飘逸。

　　人活得久了，真是什么都能看见。

　　宋青青瞧着眼前的仙鹤，又想了想金角大王的身份，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多半是同行了，好好的神仙不做，非要组团占山为王当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