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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踏上岸后,白发财将木船系结实,紧接着就急忙去追李大脚的步伐,他的腿有些残缺,追到人时,额头竟又在渗汗,顾不上擦拭,嘴里道:“女婿,你慢点!”

      李大脚嘴里没说话,脚下的步伐倒是真慢了下来,毕竟周遭村民都看着,总不能落得个不近人情,随即,他低着头跟在白发财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踩在泥地上。

      两人一前一后从田埂上穿过,也不跟人打招呼,自顾自地走着,没走多久就在半道上碰见了李强,正面走来,避也避不开。

      白发财身子骨主动往前凑了凑,想要挡住李强看李大脚的视线,手背在腰后,故作关心的语气:“李队长,你这走来走去怪辛苦的,咋不坐在榆树下歇会,乡亲们都听主席的话,不会有不识相的人偷懒的。”

      口中的主席便是毛大人,主席有句名言,平日里上工时小黄庄的村民总要吆喝两声,壮志豪言的嗓门在田野上空响起,大家伙干劲十足:“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对于农民来说,胜利就是年末时有好的收成,等国家来收取时,腰脊背都能直立起来。

      要收成好,除了年头求菩萨保佑一年里风调雨顺,还要鼓动村庄里能干活的人都来田地里劳作。

      多一人,就多一份希望。

      “那可不见得!”李强往边上侧了侧,让身后的木推车过去,同村民叮嘱完注意事项后,才将目光重新移到白发财身上,轻咳一声嗓子,“白老三,主席让大家伙出力共同建设富强,大家伙包括所有人。”

      言简意赅的用两个字形容白发财,乃是“蛀虫”。

      愿意是“腐蚀社会肌体,没有益处的人”,到了白发财身上就是,“蛀空了白家三房的年收入,连带着拖累小黄庄的产量比隔壁村少。”

      言外之意白发财也听出来了,瘪了瘪嘴,面容上带着痛苦,眉头居然也皱巴在一起,叹息道:“哎……我也是苦命的人,你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为国家出力,可惜被这身体拖累,我要是有大家伙的身体骨,那是肯定要冲在最前面出力的。”

      这话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难免会心生同情,可李强早明白白发财的套路,先是笑笑,然后手中的记录本在手掌上轻拍两下,“隔壁村的王二狗你认识吧,年纪比你大一辈,前段时间被岩石砸断了腿,右腿都截肢了,可怜呀!”

      话锋一转,接着道: “腿没了没事,心中得有信念,有着为国家出力的心比啥都强,我可听说他每日都让儿子背着去田里,即便是坐在板凳上都要除草、播种子。”

      夸完王二狗,怕白发财听不懂深层意思,李强用空出的手拍了拍其肩膀,意味深长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信念,小黄庄还能多一份希望,国家也能多几个人吃饱饭。”

      按照辈分李强是孙奶奶辈的人,按照身份,他是小黄庄生产部队长,得罪不得,这一点白发财心里可清楚着呢,耳朵里刮过李强的话,他闷声没接话,眼睛瞥着一旁的簸箕,上面有只蚂蚱跳来跳去,一会儿蹦到杂草里面,一会儿又跳到水壶把手上。

      着实让人心烦。

      李大脚站在后面,本不打算说话,一抬头目光与李强对视,他用力眨了下眼睛,露出蜡黄的牙齿:“大哥,最近身体还好?”

      李家在大辈上总共有两子,大儿子是李强,小儿子是李大脚,两人面容相差极大,一人国字脸,一人圆脸,说是随爹或随娘。

      李大脚结婚后就搬至村西头,也就是他娘年轻时住的房子,李强做为长子,仍住在祖宅里。

      一家在村东头,一家在村西头,平日里往来较为少,沈桂云死后,李大脚生来又不善于与亲戚走动联系,两兄弟几乎断了。

      偶尔碰面,稍微寒暄两句。

      其实,李强还是挺照顾这个亲弟弟的,碍着媳妇和身份的缘故,虽然明面上关系很淡,但私底下他是想着法得给李大脚开后门。

      村上原本挑大粪的老头暴死后,他做为队长要选拔人员接替,村里精明的人明着暗着给他送好处,他想都没想就在工分表格上填了“李大脚”三个字。

      说实话,这挑大粪的活是脏了点,可是工分贼多,有十二分,也比在田里干活来得自由,没有啥硬性指标,可谓是美差。

      见着李大脚跟着白发财这鬼东西,肯定憋不出好事来,李强的眼睛直盯着李大脚,做为哥哥,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训斥两句:“你要去干嘛!活干完了?你瞅瞅大家在干嘛,这么大的田里就瞅见你游手好闲在晃悠,你让别人看了怎么说!不知道背后说得多难听!”

      李大脚知道大哥生气是因为自己想娶白家丫头,这件事情在小黄庄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在背后戳李家脊梁骨,丢面子的勾当在六十年代,差不多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翻出来嚼舌根。

      “大哥……”李大脚张开嘴巴想要说啥,可又不知道说啥,咽了下口水,打算转身往村西头走去。

      这一举动还没动就被白发财拦住了,他站在李大脚身后,咂巴两下嘴巴,太阳的余晖照在脸上,小而圆的眼睛透露出鄙夷,“伟大的主席都说了,要懂得劳逸结合,光知道干活那是机器,我们是人,会吃喝拉撒,可不得有急事。”

      李强问道:“啥急事?”

      白发财指着前头,不远处就是白家劳作区,他说话声音大,身旁的人都瞧了过来,这不,白家人也纷纷抬头往这边看着,“婚事,你说急不急,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李队长,你应该不会犯这低级错误吧!”

      这话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李强当然不好多说什么,冲着李大脚哼了一声,鼻腔里带着重重的余音,“你自己看着办!”

      白发财笑笑,“走,女婿,我带你见媳妇去。”

      李大脚想起张大仙说的话,白家丫头是肯定要娶的,他低着头不敢看李强,一时之间回去不是,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强是知道自家弟弟执拗的脾气,自个儿劝也劝过了,总不能打断腿绑着李大脚回去,想到这,也没多停留,朝着反方向走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剐了李大脚一眼。

      真是恨铁不成钢。

      前头的白清悠直起身子,走到田口的小土堆旁拿起布袋子,伸出脏兮兮的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种子放进围兜里,一转身,就瞧见了走来的两人,白发财走在前头,满脸堆笑,这会儿瞧着腿倒像个利索人似的,走得贼快。

      正在除草的张曦也瞧见了,她低声喊着近旁的吴梅,眼神对视后,朝着白发财方向挑了挑眉,“白老三带着李大脚来了,估计这事定了。”

      吴梅的手顿了一下,也没起身,虽是农村人,可她也懂得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中握着铲子,用着铲背一直敲打着泥块,她可不敢抬起那早已红成一片的眼圈,“随他去吧。”

      妇女在那个年代,虽然宣誓着平等,可在农村,重男轻女的陋习依然留存着,并且是绝大多数,少些个思想新进点的家庭,或许会好点。

      才一会,两人已经到了白家地界上,站在田埂上,田埂比庄稼地高出十几厘米,是由泥土堆积出来的走道,站在上面,瞧人时的目光都是居高临下的。

      白发财见白清悠与自己背道而驰,当下脸就拉下来了,也顾不上场合,骂道:“死丫头,你老爹和丈夫来了,你跑啥!”

      这头衔白清悠可不想承认,她停滞住脚步,黑乎乎的草鞋在泥地上一百八十度转弯,面朝白发财,手中的种子在掌心里摩挲着,“爹,是不是我眼睛瞎了,我面前总共就两人,你和李爷爷,你说的丈夫在哪里?”
      紧接着恭恭敬敬对着李大脚喊道:“李爷爷好。”

      白清悠的话一出,李大脚原本就不好的面色更暗沉了,本来就背对着阳光,这下加上紧蹙的眉头,使得人更为苍老。

      “你这个死丫头,我就说你笨,”白发财翻了个白眼,“以前是李爷爷,往后就是你丈夫了,这称呼趁早给我改回来。”

      白清悠故意装作一副无知样,言语虽然平白,但是想表达的意思都在里面:“爹,李爷爷和奶奶是一辈的人,他是你的长辈,你平日里叫他叔,要是他做了我丈夫,那你得管他叫女婿,连着奶奶都要喊李爷爷孙女婿了,还有大哥、二哥、叔叔婶婶的咋喊?村上的人咋喊我们俩,是跟着李爷爷的辈分喊我,还是随着我的辈分喊李爷爷。爹,我年纪小,不太懂,你教教我。”

      一旁的张曦也见缝插针,拍掉虎子阻拦拉扯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李叔,以后我是叫你李叔好还是叫你侄女婿好?也不怪小悠悠搞不清,我活了三十几年,眼下也蒙圈了。”

      离得近的一位村民也起哄道:“是呀!这辈分咋算,总不能让我这半截身子骨入黄土的人,喊十几岁丫头嫂子吧!”

      李强媳妇也按耐不住了,扯着嗓子道:“李大脚,你哥心软不说你,我这当嫂子的不得不说你两句,你要找个人陪你过日子,我们不反对,可你咋能找个黄花大闺女,你爹娘要是还活着,估计得被你活活气死。昨儿个两老还给你哥托梦,一直嚷嚷着闭不上眼,心里头不踏实。”

      ……

      众人议论纷纷,李大脚实在忍不住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让人如此埋汰过,一着急就秃噜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事不怪我,是张大仙让我娶白家丫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白发财:哼......你要不是生产部队长,看我不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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