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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退婚2 ...

  •   这桩婚事,我着实不大在意,也着实不大懂,外人何故如此的津津乐道,约莫都太闲了。

      四千年前,我那身为天帝大君的姑父过寿辰。这一声姑父,其实并无甚血缘关系,因我阿娘未出阁前与九霄天帝后娘娘是金兰姐妹,帝后娘娘很是喜欢我们姐妹四个,阿娘也没有兄弟姐妹,便让我们以阿娘姐妹的辈分,唤她一声姑母,不必以帝后娘娘称唤,略显生分。

      那时,觥筹交错的酒宴间,我与那敖绱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他手中的酒盏咣当落地,溅湿了纹云靴,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这样的事,我素来经历的多,这四万来年,往涂山慕名踏至的男妖男仙,将那翠色泷烟的芳草地踏出了一条蜿蜒小径。

      阿娘很是欣慰,对阿爹说,这下不用请人来除草辟路了,省了不少银钱。我那三姐东婴,索性沿着那条蜿蜒小径设了处茶棚,一碗粗茶五文钱,这些年下来倒也有不少进账。

      虽说情情爱爱比不得上街买白菜,挑中一颗,见到更好的便将手里的丢开,但想想曾经那可以绕着涂山五圈的队伍,着实和街上的白菜似的。是故,我每每见了男子,便如同在看一棵白菜,敖绱大概是一颗嫩白菜。我对白菜兄略略的颔首,以示礼节,并无甚言语交流。

      东海龙君带着厚礼浩浩荡荡来涂山后,我才从三姐嘴里得知,敖绱要娶我做龙妃。我深知,他不过同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一样,爱慕的只是六百年前那个容颜绝世的狐姬东央。而我确实也对那敖绱无甚好感,用三姐的话来形容,叫做眼缘,说的便是,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入不得眼,总有那么一些人闷声不响的便占据了你整个目光。

      三姐还说,这几万年来好像没有谁投合过我的眼缘。我从未提及过,很久以前的那段风月。

      是故,我以这张平凡的脸站在敖绱面前,须臾间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后来听说,他另择了一位蛟美人为龙妃,倒也可喜可贺。只是这一来二去风言风语传得甚猛烈,涂山对那东海水域难免有一场气要杠开。

      阿娘便给阿爹顺毛,她知道阿爹是在为我受的这场折辱愤懑不平。阿娘终归是个妇道人家,平生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希望阿爹安康,我们姐妹四个平顺无虞。尤其这事出在我身上,阿娘更加殷切切的劝阿爹,忍了,若是再徒生什么波折落到我头上可怎么好。大约,阿娘心里还有一道坎,还未释怀。

      时隔六百年,阿娘每每想起我的事仍然心有余悸,须喝上两盏清茶压压神。

      六百年前,我阿爹同文华帝君的一盘棋下了足足半个月,阿娘耐不住,往蓬莱仙岛赏花去了。于是,我伙同二姐东恒,三姐东婴,联手编了个消息说涂山出了要紧的事。二个时辰后,大姐东笙匆匆从凡间赶了回来,接管涂山一切大小事务。故以,大姐便亿亿的不得空闲,不搭理我。二姐也忙着采摘莲湖里新结的莲子,好拿去做莲子粥,因我吃得多怕我跑去蹭饭,也不搭理我。三姐成天见的往九霄天文渊帝君的府里跑,丝毫的不着家。一来二去,我的小日子过的甚是寂寥。于是在某一个灿阳芳菲的天时,我留书一封,招了朵瑞云出了涂山,自己个找乐子去了。

      这一去便没了音讯。大姐派了几只小狐狸麻溜的往九霄天报信,阿爹同文华帝君的那盘棋匆匆落了个平局,约好改日再战。小狐狸找到阿娘时,阿娘手里的花枝咔擦折断,招了云便往涂山赶。大姐派出去寻我的狐狸从几个小妖嘴里打听到,曾见过我,身后还尾随着几头十分猥琐的狼妖。急坏了阿爹阿娘和几个姐姐,都怀疑我是不是让狼给叼走了,三姐当场否认,凭我的美艳皮囊,被叼走的一定是狼。阿爹阿娘稍稍宽了心,集合了涂山所有子民准备下山寻我。待要出发时,酆都大君的使者降临涂山,求见阿爹。

      据阿娘的回忆,我那时不慎失足掉进了天妖族领域的那方冰渊里,教渊底的万年玄冰层封住了狐狸肉身。好在我有些道行,残余的灵气护着我的一缕狐狸魂魄飘进了酆都大君的阎罗大殿。酆都大君与我阿爹关系匪浅,我出生那会,他喝过我的满月酒,小时候偶尔在他的阎罗大殿里玩耍,饿了便自己烤地瓜吃,没有火引子,便撕了他的六道轮回册。是以,酆都大君对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即便后来他再也不许我踏进他的阎罗大殿,而我抖擞着九条毛茸茸的幽蓝色的狐狸尾巴,一脸茫然的望着他时,他仍然认得我额间那朵赤红色的荼蘼花印记,正是他的好友,涂山狐帝东伽最小的女儿,东央。那时,酆都大君正和最爱的美妾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参汤,然后,酆都大君一口参茶将怀里的宠妾喷了满身,急急派了使者来涂山报信。

      大约是狐魄离开肉身太久,又或者教那万年玄冰冻坏了我的狐狸脑袋,当时阿爹阿娘并着几个姐姐连番的问我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怎会弄得如此狼狈,如此凄惨,我的狐狸肉身丢在哪儿了......我耷拉着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毛茸茸的尾巴裹住自己,摇头呜咽。后来,三个姐姐天南地北,寻遍了四海六合,苦寻了三年,终在冰渊湖底的万年玄冰地寻到我的狐狸肉身。我三姐水性不善,虽那时有文渊帝君给的火灵芝庇护,回来后仍姜汤罐子吊了三个月。

      然,我那狐狸肉身寒气袭体太久,全然不能与我的狐魄相融。阿娘无法,只好先给我找了一具刚刚仙逝的狐狸肉身,暂时将养,我的狐魄才终于有了归宿。阿娘将我的狐狸肉身安置在归火洞天,只等哪一天归火洞天的灵气驱散我体内的寒气。

      这具皮囊我用的甚好,只是模样普通了些,远不及我从前样貌的十分之一。若有人问起,阿爹阿娘只说我生了场大病,病愈后便这样了。如此也传了些时日,涂山来往的男妖男仙少了一大半,我乐得清净,不甚在意皮囊之事。三姐却是很在意,曾企图用焕颜术把我变得漂亮些,大概是小径处设的茶棚进账少了,可惜她的焕颜术练得不到家,试了好几次都无用,只得放弃了。

      唯一可惜的,是额间那朵赤红色的荼蘼花印记,如今隐去但见干净的额头,以后打着涂山狐帝小女儿的名头骗吃骗喝恐怕再也没人信了。

      借用他人的肉身总归不大好,后来,莲湖里的莲藕成熟的时节,阿爹损耗了三成修为,借涂山福泽仙灵之蕴打造了一支灵莲藕,请了那只灰狐狸绥清照着我原来的模样给我雕了具狐狸身子。然却,那只灰狐狸贪杯喝多了酒,险险把我雕得不能看,虽清醒后补救,也只能补得两分相似。灰狐狸怕我阿爹揍他,托二姐把灵莲藕铸成的身子交给我,自个收拾了包袱躲到他二叔家去了。我的狐狸魂魄也算是安了新家。

      我寻了处风水宝地,将那只仙逝的狐狸肉身挖坑好生的安葬,并郑重其事的磕了头。

      皮囊之事我都不甚在意,敖绱的事我更不在意。他不能投合我的眼缘,我刻今的模样也不能投合他的眼缘,既不能投合那便罢了。只是东海龙君爱子心切,难免礼数欠缺,让我阿爹心里不痛快,好在这两百年来,阿娘时不时给阿爹顺顺毛,阿爹心里的这口气,也慢慢消散了。

      可偏偏,造化最是无常,偏偏就不让我阿爹将这口气彻彻底底的消散殆尽。

      我阿爹九霄仙洲出了名的性子刚烈,是块爆炭,惯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阿娘曾拿书里的话劝慰阿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阿爹吹胡子瞪眼,“有仇不报,难不成留着过年?”阿娘扶额,从此撒开了手再也不劝了。她当年之所以在茫茫人群中看上阿爹,不正是欣赏阿爹这种恣意潇洒,快意恩仇。

      因着我与敖绱的事,阿爹很瞧不上东海龙君,耿耿于怀骂了两百年,“老泥鳅,当初如何恳求我把女儿嫁给他儿子,眨眼就要退婚,他那臭小子金贵,我的小东央就不金贵么!”

      阿娘很赞同,给阿爹递上杯凉茶,润润嗓子。

      阿爹骂了两百年,骂着骂着也骂够了,却不料,东海九太子敖绱大婚,广撒请帖,轰轰烈烈闹得九霄仙洲尽知,免不得要引来仙家们咂舌,再把当年敖绱如何大张旗鼓的跑来涂山向我示爱,又如何的失望离去,我又是如何被退了婚,颜面尽失。免不得要深度挖一挖我当年那场大病,病愈后倾世绝美的容颜不复存在,额间的荼蘼花消失,徒余光洁的额头。九霄仙洲的女仙们大多松了口气,心情颇好,免不得凑了一堆评头论足:哼,看那涂山小狐姬今后还如何魅惑男人。男仙们大多惋惜,一番嗟叹,把当初思慕我的心尽数收起,散得干干净净。

      于是,阿爹的怒火又勾了起来,偏生,有个缺心眼的东海龙宫侍者,一封大红的请柬大咧咧的送到阿爹面前。阿爹勃然取来那柄八丈长的月牙刀,挥舞两下掸尽灰尘,对阿娘道:“待吾去东海找那老泥鳅讨个说法。”怒眼一瞪,“先拿这小侍从开刀。”

      小侍从两眼一翻,直挺挺的背了过去。后来他醒了,阿娘着人将他送出了涂山,只是他不敢回东海水域,据说跑到远房表妹家里躲起来了。

      阿爹要去找东海龙君算账,阿娘拉住阿爹,“与那东海有何好说的,你既要出气,我有一妙宗,定能为东央,为涂山,出了这口恶气。”言罢,附上阿爹的耳朵,耳语了好一阵。也不知阿娘是何妙宗,阿爹听后眉开眼笑,将那柄沉甸甸的刀放了回去,继续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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