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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思央宫。
      我站在静肃的宫所前,心底里竟生出丝丝的异样。思央……思央……无思心心念念的是那位下落不明的夫人,阿央,不是我东央。隐隐绰绰有些愁闷。
      我本想骄傲的转身一走了之,留下一道阔步却黯然的背影,给无思细细的参详。可本狐姬着实受了重伤,濒临半死不活,连云都驾不了,只好忍了。
      径直推开宫门,放眼望去,满院赤红色与茭白色的荼靡花迎风交错而立,空无一人,安静得厉害,连个洒扫的婢女也不见,却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本狐姬不禁想起我那凉竹小屋,这段时间不知要积多少灰,十分的汗颜。
      我转身对无思道:“这里很清净,适合养伤,我累了想休息,就不留你进屋喝茶了。”言罢略略的愣了愣,我的语气好似这里的主人一般,适应也太快了。
      便拔下发上的簪子,道:“玉簪还你,莫忘了叫我用晚膳。”
      无思盯着手里的玉簪,片刻后,重新戴在我的发上,道:“我族灵泽洞,是修补神兵仙器的好地方,我将你的琴放在洞里,四处设了禁制,你且放心,我吩咐人去将参仙草熬成药,待会给你送来,你莫要睡得太沉。”
      他的手在我的额上轻抚,滑过脸颊,良久沉声道:“我早就该如此,早就该……让你知道我的心。”
      无思留给我一道黯然莫测的背影。
      比背影更黯然莫测的,是他的那句话。
      本狐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参详,手搭在枕边,触到一抹冰凉,是无思的玉簪,恍恍惚惚似有一道久远的声音,看破离愁,缥缈的传进耳朵。
      “我们从此再也不要相见……”
      我们从此再也不要相见……
      摇了摇头,难道仙力流失太多会幻听?翻了个身,阖眼睡去。
      次日,无思安排了三两个侍女来思央宫,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三两个正好,既妥帖又清静。
      只是这几个侍女见到我的面容形貌,皆惊诧不已,为首的那名手里的方盘咣当落地,吓得脸色惨白跪地哆嗦,“娘娘……阿央娘娘……您……您回来了……”
      本狐姬才刚起床,还未洗漱,眼睛上有眼屎,却还不至于看不清,浅浅的一笑,“本姬与那位阿央娘娘可是长得很像。”
      那侍女壮着胆觑眼看来,暗暗的打量。
      我就着一侍女捧来的铜盆洗脸,又就着青盐水漱了口,拿起干净的帕子擦手,慢悠悠的道:“本姬的话你还没回答。”
      她道:“我……我看错了……一时失言,望仙姬恕罪。”
      我端了盏茶,笑而不语,看错了能吓成这样,俨然是欠债的撞见了讨债了,见了我脱口便是阿央娘娘,涂山的小狐狸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现在看来,还得从源头下手。无思君的先夫人下落不明,这位小婢女定然略知一二。
      我单独留她在房里,遣走了其余人。斜靠在软枕上,浅笑吟吟的望着她,狐狸脑袋将平生所看的戏本子过了个遍,如何才能套出我想知道的话,严刑拷打太不仁道,以家人相要挟,太不厚道,招安倒是可行。
      本狐姬将笑容转为亲切,“你先起来吧,地上可凉可凉了。”
      那侍女抖了抖,脸色更加惨白。
      我走下床,倒了一杯茶,暗中捻了个真言咒,装作被烫到了,道:“本姬不喜欢热茶,你来帮我吹凉。”
      以前在玉虚师门,我负责酒窖,若晨起清点发现少了一坛,师父便直接对大师姐施一个真言咒,大师姐便抱着师父的腿,一边哭一边嚷“我偷喝了酒!我半夜起来偷喝了酒”什么真相都水落石出。
      我觉得这咒甚好,便学了个滚瓜烂熟。
      午膳时分,我去披香殿找无思,从侍女嘴里套出来的那些话有必要告诉他。走到殿外,我突然打起退堂鼓,若照实说了,不知无思受不受得住,不说也不行,无思一定要知道。
      却听闻洒扫的侍女说,君上昨日出去后便没见回来。我问她无思可有说去了哪里。侍女想了想,道:“君上说要去獒族取麒麟须。”
      我怔了怔……我被穿云箭的箭气所伤,唯有獒族镇守麒麟神兽的灵须才能治愈。我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咳了咳,抓着那侍女,“带我去灵泽洞,快。”
      未走几步,一道白光裹着一仙影落地,怀陌抱着一坛酒,折扇插在脖子后,“哟!表妹!”
      我没空接他的话茬,扶着小侍女往灵泽洞而去。
      浮黎九弦琴虽断了一根琴弦,照样神力无边。
      我驾着云赶到天妖族时,麒麟神兽少了一根灵须,愤怒的咆哮威震苍茫青穹,围着银甲加身的临汐,他似乎受了伤,擦去嘴角的血迹,一声令下,黑压压的獒族妖兵一圈圈包围无思。
      无思手持清霄剑,毫发无伤,我松了口气,下一刻,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高台之上,临汐站在麒麟背上,杀意重重,拉开了穿云弓,势不可挡的穿云箭对准了无思。
      我抱着浮黎九弦琴,将要冲下云头,伤口却发作的厉害,紧接着,一青衫仙影扶住我。
      怀陌少有的肃穆,“你在这里等着,我会把无思完完整整的带回来。”言罢,手里的折扇化为一柄神剑。
      我清楚的看着怀陌冲进黑压压的獒兵大阵里,灭杀妖兵,挡住麒麟神兽的流火。更加无比清楚的看见一只穿云箭奔着怀陌穿心而去。临汐捻决催动,一支穿云箭化作数万只,如箭雨般势不可挡争相锋鸣,密密麻麻划破阴霾的苍穹,狠绝的朝着无思与怀陌。
      天地间回荡着九尾神狐的厉鸣,是我的厉鸣,九条幽蓝色的神狐之尾席卷着可怕的戾气,我祭出上古神兵浮黎九弦琴,冲进穿云箭阵,化琴为剑,一路砍杀,我如同丧失了理智,我只知道,无思不能死!怀陌不能死!我浑身染透了鲜血,分不清是我的还是獒族妖兵的。
      穿云箭阵忽然停了下来,我冲到正中央,这才看清怀陌满身的血窟窿,除了那张脸,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两支穿云箭嵌在膝盖里,鲜血淋漓染透了青衫,手里的剑深深插进地里,才没有倒下。无思在怀陌身后,被他严严实实的护在仙罩里,毫发无伤。
      怀陌含着一口血,冲我一笑,“小狐狸,你的夫君没事。”顿了顿,又道:“小狐狸,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我心内一颤,强忍泪水点了点头。
      怀陌看了看困在仙罩里的无思,嘿嘿的咧开嘴,“我还以为能看到他着急的样子,大概,他只会为你着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满是鲜血的手抚上我的脸,“小狐狸,你可别把我忘了。”
      心口狠狠的剜了一下。
      怀陌缓缓的闭上了眼,紧紧握着的兵刃,随着手重重落在浸红的地上,我抱住倒下来的他,张了张嘴想唤他,却是无边无际海水淹没般的窒息,然后发现,无思周身的仙罩正一点点消散。
      无思持剑破罩而出,伸手探了探怀陌的仙门,神色越来越阴沉沉,如那灰色的苍穹,死寂的可怕。
      嗓子嘶哑的难受,好似有万千把刀剑在绞我的胸口,“怀陌,怀陌,你醒一醒,醒一醒……”
      我噙着浓烈的恨意,望着高高在上一身盔甲的临汐,“我东央,此生与獒族不共戴天。”
      言罢,带着怀陌,头也不回的与无思离去,将临汐紧追不舍的目光远远的甩在身后。
      无思直接去了九霄天,他说,怀陌的仙门极度微弱,时有时无,帝后娘娘说不定有办法救一救他。
      当我们扶着血淋淋的怀陌站在红芜姑母面前时,红芜姑母手下一抖,生生把株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剪歪了。
      红芜姑母将怀陌放在瑶池灵台上,用玉莲花的神力好生滋养。我在九霄天呆了几天,直到怀陌能开口哎哟哎哟不断的喊疼,我的狐狸心才重新放到了盆骨里。
      又过了几天,怀陌已能进食仙露仙药,听照顾他的侍女说,上仙稍稍好了点便嚷嚷着无聊,若不是帝后娘娘在,只怕已出了瑶池斗酒去了。
      然,我每每去看怀陌,都见他一动不动的睡着,藏在衣衫下的骰子被摸得发亮。无思说,若我去见他,怕是不会醒。
      我愤愤然道:“我有这么可怕?”
      无思道:“不是你可怕,是他觉得没脸见你,那时我在仙罩里,听得很清楚,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所以对你吐露真言,让你别忘了他,现在又活过来了,那还有脸见你。”
      也罢,也罢。
      我回了趟涂山,挖两坛好酒,托侍女给怀陌便是。
      乐滋滋的抱着酒时,却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临汐是来送麒麟须的。他道:“我不知是你受伤,所以才拦他,阿央,你的伤可好些了。”
      我道:“多谢世君关心,不过受了点伤,死不了的,麒麟须这般贵重,这一根,世君还是自己留着吧。”
      临汐拦住我,急切的道:“阿央,我有话问你,你说的那句话,可是认真的。”
      我东央,与獒族不共戴天。临汐指的大概是这句话。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又有什么要紧,我不答,也不去看他。
      良久,闻得临汐苦笑道:“明知是这个结果,我偏偏不死心,东央,或许我与你,一开始便是错误。”
      错误的开头,所以永远也不会开花结果。
      红芜姑母说,若是怀陌能安安静静的待在玉莲花的神罩里养伤,不闹腾,不发疯,不出十天半个月,又能生龙活虎了。
      我放了心,同无思回了天妖族,将浮黎九弦琴放在灵泽洞修补断弦。
      一日用过早膳,我才恍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告诉无思。
      在披香殿外徘徊了片刻,我心一横推开门,刚踏进去便愣住了。
      无思在作画,身边立着一名盛装女子,细心的研墨,正是红酥手,浓增香。
      我这推门而入,十分的突兀。
      那女子转头看来,浑身猛的一颤,几欲不稳,发上钗寰叮咚作响,手中的墨台咣当落地,溅上了绣裙。
      本狐姬的长相有这么可怕?
      无思放下作画的笔,走过来握着我的手,将我带到桌案前。经过那女子身旁,我淡淡的道:“你裙子脏了。”
      语气十分的不好,我大抵是教无思醋着了。拿起桌案上的画,端详道:“这幅春深杏花画的挺好看的,无思君好兴致啊。”
      无思心情不错,“你喜欢就裱起来挂在房里。”
      本狐姬的郁闷稍微淡了些。
      盛装女子恢复了神色,端庄仪容,道:“无思,这位仙姬是谁,怎的从没听你提起过。”
      她这亲呢的语气,我多多少少猜中了七八分,怕是那位九霄仙洲盛传一时,与无思青梅竹马,嫁给了无量妖君的芷衡娘娘。
      她笑了笑,“本宫芷衡,还未请教仙姬大名。”
      妖后娘娘,她这是等着我参拜。我道:“本姬名东央,很高兴见到你。”本狐姬沾了祖上的光,便是无量妖君来了,也无需行参拜大礼,更何况芷衡。
      她脸色变了变,“原来是东央狐姬,本宫身子不适,失礼失礼。”言罢,如那魂魄丢了似的,跌跌撞撞而去。
      我啧啧的摇了摇头。无思笑道:“你好像很不喜欢芷衡。”我道:“得陇望蜀,自然喜欢不起来,再者,我为何要喜欢她,无思君莫不是劝我大度,好纳几房妾侍。”
      无思敲了敲我的额头,“越说越来劲,子虚乌有的醋也吃,好在你来了,我正苦恼如何赶她走。”
      他这是让我送客,我道:“见她腰肢纤细,她的孩子何时降生的。”无思想了想,“好像在初九寅时三刻。”
      这个时辰,无思正好赶来劈开穿云箭,救了我。
      无思道:“我方才去灵泽洞瞧了瞧,断的琴弦已经修补好了。”我道:“断弦虽然好了,难保没有其它的裂痕,再修补几天吧……”
      无思愣了愣,两眼灼热的望来,伸手揽过我,在耳边道:“都听你的。”俯身吻下来。
      我躺在软榻上,枕着无思的胳膊,那头发丝挠他的脸。无思抓住我的手,沉声道:“有件事还要与你商量,我列了一张聘礼单,若你同意,我便托红芜舅母去涂山提亲。”
      我趴在他身上,听他说完,面皮一红,索性心一横,点了点头,钻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搂住。
      我玩着无思的头发,酝酿了片刻,我将施真言咒,从侍女嘴里套话的事慢慢说与无思听。
      据那侍女所言,无思的先夫人,在有孕后,饮下一碗掺了堕胎药的汤羹,痛失腹内孩儿。此事乃芷衡所为。我道:“侍女说,那副堕胎药是芷衡吩咐她专程去凡间买来的,要查也无从查,不止这些,还有一事,芷衡欲斩草除根,每日吩咐她在先夫人的药里放一滴摄魂草的汁液,这样,先夫人便丢魂失魄,长此必生寻死之心,旁人也只会当做失了孩子看不开。”
      无思慢慢的将我搂紧,抵着我的脑袋,良久,道:“东央,我信你。”
      我笑了笑,伸手抱住他,“夫妻一场,伤心是难免的,改天寻一处好地,给先夫人立一个衣冠冢,也算尽了力。”
      本狐姬莫名的对那位先夫人心存怜悯。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搂住我,我挣扎了几下,便隐隐绰绰听到无思君的声音,“你贪凉,也该防着风寒,我搂着你,且睡吧。”
      又感觉他在轻抚我的额间,低吟着:“阿央,你那时……是不是很恨我。”
      我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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